葉文忠／狂犬，咬到你了嗎？

文／葉文忠

「咬人」的「錢鼠」已經被證實感染第一型的麗沙病毒（Lyssavirus），這消息讓我震驚，心頭的烏雲也越來越大，那烏雲卻不是因爲被證實「第一型」。

▲臺東錢鼠確認感染「第一型」麗沙病毒，臺灣正式成爲狂犬病疫區。(圖／翻攝自維基百科)

到目前爲止，18只鼬獾感染哪一型，都還不知道，幾天來，狂犬病造成的恐慌，已經引發一波不小的動物災難，不只是寵物的災難，也是全國愛護動物者最黑暗的消息。大家心知肚明，誇大事情的嚴重，等於是讓人們有了對貓犬棄養的藉口，也讓公權力可以揮刀「斬」殺。「第一型」出現，「行刑」令牌接着就會拋出。

傳染病最可怕的不是多少病例感染，而是被誇大的「訊息感染」，斗大的標題「大爆發倒數計時」，感染每個人，彷彿抓狂的野生動物隨時會大舉衝入民間攻擊，以爲末世將至。屏東兩隻白鼻心，追車被打死；南投縣埔里鎮大城裡五隻流浪狗被毒死。「訊息病毒」來得又狠又毒，無辜被人「處死」的動物，也在大爆發。

今天爆發的狂犬病感染，截至目前，主要18案例都是鼬獾，許多流浪狗，未感染狂犬病，卻因狂犬病而死，新聞報導出來的已經如此，沒報出來的，不知已有多少冤魂。「狂犬病」這個名稱令人厭惡，莫名其妙的就把所有病源途徑指向了單一物種－狗，很容易讓人誤以爲只要宰了狗，就一切沒事。人們虐殺流浪狗，不外乎兩個認定的理由：一、牠已感染，二、牠將會感染。

▲狂犬病爆發，許多流浪狗，未感染狂犬病，卻因狂犬病而死。 (示意圖／翻攝自網路)

可到今天，還沒有任何一條狗，被證實感染狂犬病，卻已有許多電話打至寵物收容中心，民衆打算棄養寵物。養寵物者，難道不知道施打狂犬疫苗本就是飼主的責任？但這還算是有良心的。新聞指出，臺北單日就有破百件的捕犬通報，彰化的流浪狗也暴增三成。那沒良心的主人，已讓許多貓狗開始流浪街頭。棄養潮，正狂涌而來。

狂犬病要上人身，一定是和染病動物接觸，動物的體液進入人體纔會感染。不是SARS，不會空氣飛沫傳染，也不會人傳人。動物之間流傳或許容易，但人和人之間，很難。前衛生署疾病管制局副局長施文儀說，病毒入侵已經五年了。好吧，就算它入侵五年了，五年來有人感染狂犬病嗎？

農委會向世界動物衛生組織（OIE）報告鼬獾感染的狂犬病病原爲麗沙病毒（Lyssavirus）。但一般我們聞之色變的狂犬病毒，僅爲麗沙病毒屬（Lyssavirus）的一支，麗沙大概有七型，只有第一型的Rabies virus被稱爲「狂犬病病毒」，也纔會對人產生感染，其他的均稱爲「類狂犬病毒」。

▲截至目前，鼬獾感染何型麗沙病毒，結果尚未出來，已經害死一羣流浪犬。(圖／臺北市立動物園)

錢鼠是第一起的「跨物種」案例，事後臺東婦人表示沒被咬，只是爬過腿，可見恐懼的心理多麼巨大。先前農委會主委陳保基曾說「錢鼠驗出狂犬病比狗嚴重！」這危言聳聽的說法，對安定民心一點幫助也沒有。的確，感染「狂犬病」會造成死亡，不可不慎。透過媒體放大，這第一起跨物種的案例，卻等同狂犬病已然襲捲全臺。

聯合報報導了曾獲醫療奉獻獎的臺南名醫韓良誠，他回憶六十年前曾救治狂犬病患的故事，他指出，一位蓋醫院的工人，狂犬病發病後一週死亡。在六、七十年前，當時民衆都知道，如果被動物咬，不能打死動物，要抓到關一週，「如果一週動物沒死就沒事，死了就要馬上就醫打疫苗」。這句話纔是關鍵，但看這則新聞的，恐怕只看到感染狂犬病會死人。那個年代醫療資源缺乏，知識不普及，有人發病而亡，是一種無奈的正常，臺灣最後一個人感染狂犬病的病例，是在1959年，那個年代尚且沒造成大流行，以今日的醫療與防疫技術，爲何我們要先把自己嚇死再說？

▲韓良誠訴說六十年前的狂犬病無藥可醫的故事，但此景今日絕對不會發生。(圖／東森新聞)

「死了就要馬上就醫打疫苗」，說的就是潛伏期，狂犬病的潛伏期，平均三個月，最短大概也要三天。如今的臺灣，我對醫療體系是充滿信心的，除非你是大山的登山客，遠離鄉鎮城市，否則即便被「已感染」的各類動物攻擊，只要能夠即時送至醫院施打疫苗，就不會有危險，三天內，小小一個臺灣，哪個醫院到不了？更何況，今年防檢局已對發生案例的縣市提供了近8萬劑動物狂犬病疫苗，預計再向國外採購50萬劑，這樣的防疫規模，實在不知道還有何可擔心的？

在臺灣，一則新聞，就可能引起一場「被糞砸死」的災難，這是臺灣媒體的本事，只求先誇大，務求聳動，其他再說。所有的媒體，幾乎都在製造一個臺灣已經淪陷的恐怖氣氛，「五都中臺中、臺南、高雄三都已被攻陷」，每個焦點新聞，如出一轍。這恐怖氛圍，只會讓棄養潮繼續擴大，讓捕捉處死合理化。現在整條新聞「名嘴線」，還有洪仲丘頂着，不然疾管局的死狀恐比鼬獾還難看。

政府對於流浪動物的態度，一直爲動保團體質疑，農委會副主委王政騰表示，「目前有7~8萬隻流浪動物，農委會會盡最大能力捕捉、收容進來，並立刻施打疫苗..」這話又說得我一身發毛。收容進來後呢？爲何沒見你往下說？急病亂投藥，以爲大量獵捕流浪動物，可以有效防堵，其實這等於是告訴老百姓有多嚴重：「寧可錯殺一百，也不可放過一犬。」，農委會會進行TNVR (捕捉、絕育、打疫苗、釋放)嗎？按照流浪動物的處置辦法，12天之內無人領養，處死。已經被媒體誇大成這樣，還有幾個人敢領養？這等於大規模的變相獵殺。

世界衛生組織(WHO) 針對狂犬病流行的有效阻斷，提出大規模讓犬隻接種狂病疫苗，纔是一再被證實最有效的方法。大量撲殺，甚至造成了反效果，狗有地域性，原本佔山爲王的被抓走，就會有無法掌握的流浪動物再進入人居環境，即使不是狂犬病，也提高帶來傳染病的風險。（全文詳見：http://www.who.int/rabies/animal/dogs/en/）

▲WHO的官方文件指出，對流浪狗濫捕濫殺，對狂犬病的疫情控制只會適得其反（圖／取自WHO官網）

行文至此，得知寵物友善協會執行長蔡志強跳出來呼籲狂犬病應正名爲「拉皮斯病」（Rabies），可見人們對狗仇視的事態多嚴重，臺灣已是半個世紀的狂犬病非疫區，但 “非疫區”從來就不代表從此是「絕緣體」。病原本就無孔不入，就算把國家的大門鎖起來，禽流感都可以由候鳥空降而至。

「非疫區」應該是來自人民的防疫水準與政府的防疫政策，一有病例，人民與政府立刻就能正確的阻斷擴散，主動遠離野生動物，入山不穿短褲，每個寵物都施打疫苗，只要大家知道如何切斷傳染散播的途徑，再多病原，你怕什麼？

無知，其實比病毒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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