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雜誌／徐安升X徐重仁 走「損」的路，更要忠於自己
衰敗，興盛，都在人生中交替。
這是一種選擇，你可以選擇重新站上昂揚的高峰，也可以選擇墜落谷底，但是很多人選擇了無法脫逃的挫敗。
曾經，他是統一時尚（PLAZA）最年輕執行長，卻迷失了自己；他崇拜父親，又不想變成他的影子，在掙扎中前進。
曾經，他成功經營旗下40多個事業體，開設7300間店鋪，開疆闢土所向披靡，但沒想到，35年後，他靜靜地離開了自己開創的王國，外界一片譁然。
父親徐重仁是臺灣的流通業教父，兒子徐安升擁有美國柏克萊經濟學位，32歲擔任PLAZA營運長，人生的無常，讓父子兩人都經歷了職場最挫敗的黑暗隧道。
究竟是什麼樣的一線光，引領他們走出黑暗隧道?是什麼樣的信念，他們決定不出賣自己的靈魂，堅持走「損的道路」?又是什麼樣的理想，讓他們堅持用寫歷史的心情，即使一家麪店，一家花店，都要做到最完美?
徐重仁說，很多人認爲理想不切實際，他卻認爲那是最根本的東西，即屬於你自己的人生價值觀與目標，有了理想，才知道自己的熱忱所在，生活因此而有意義，工作與事業，纔有可能成功。
徐安升則說，忠於自己並不容易，但當你試着變得跟別人一樣，你永遠追不上。唯有忠誠的成爲你自己，才能走出屬於自己的路。
世間事永遠有反必有正，原本有代溝的兩人，經歷過黑暗隧道後，反而價值觀愈靠愈近，成爲彼此生命中最大的支持者，以下是兩人交心的精彩對話：
即使面對風雨，也可以把它當作一種美好的境界，以自在欣賞的心情，融入其中。具體一點講，就是活在當下、正面思考、積極面對逆境，包容人生的不圓滿。
徐安升（以下簡稱「升」）：2009年時的我，正像原本昂揚前進的火車開進了隧道，四周一片黑暗，只有遠方洞口微弱的光，那時我負責的統一PLAZA，因爲經營理念與日方出現歧異，不得不提前終止合作，公司解散，必須資遣員工，我感到非常自責，這件事對我打擊很大。第一次我理解到，我徹底失敗了。
我開始面對真正的我。每天起牀梳洗照鏡子時，我忍不住會想，鏡中人，是真正的我嗎？還是別人期待我變成的樣子？鏡面上呈現的我，和內在的我，影像有時似乎密合交疊，有時又好像反向錯置。到底我是怎樣的一個人？我要變成什麼樣的人？
在統一超商工作期間，我經常在迎合他人想法與做真正的自己2種思維中掙扎擺盪，形成自我衝突。正視自己不足後發現，我之所以會把事情搞砸，最主要的關鍵是，沒有信心，經驗不夠，做人做事又不得要領，又太在意別人的看法，「沒有做自己」。
踏入職場工作後，我對於許多表裡不一的行爲與鄉愿的態度，難以認同。面對種種人性陰暗面時，心中更充滿了憤慨與挫敗感。
由於對自己沒信心，我試着向現實妥協，改變自己，依照世俗標準圓融行事，但是個性中那些敏感固執堅持與不妥協的特質，好比一顆顆小石頭，不時滾動，與外在的世俗價值觀摩擦，也與自己不服輸的好勝心撞擊，結果，不但自己的情緒備受折磨，旁人也感受到我的彆扭與不合時宜。
徐重仁（以下簡稱「仁」)：我從日本回國時，進入統一超商，曾連虧5年。我承擔龐大的壓力與煎熬，甚至一度被降轉到統一面包事業部。或許是天意，就在快要虧光資本額時，我再度被調回，並放手讓我一搏。我砍掉一大半虧損的店，留下30家賺錢的店，一年半後才損益兩平。
這個挫敗，讓我陷入艱辛困頓的煎熬期，即使離開了原來的崗位，我仍在深夜輾轉反側，思考爲什麼在國外蓬勃發展的便利店，在臺灣就是做不起來？經過徹底思考，我逐漸領悟，國外經驗不能全盤移植，在地化策略才能落地生根。
或許就是我心中有一股「非要把這個事業做成」的信念，從失敗中學會自我調適，不怨天尤人的正面思考態度。
許多人問我如何面對人生和工作上的挫敗，我給他們同樣的建議：「正面思考、境隨心轉」，和其他人生功課一樣，都是可以學習而來的。平凡如我，就是這樣一步步從失敗和挫折中走過來。
升：我喜歡Hans Fardi Hansen的一句話，「隨波逐流不須費力，與衆不同卻得付出一切（It takes nothing to join the crowd，it takes everything to stand alone）」。我認爲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專長，也會有適合自己的地方與工作。
失敗當下當然痛苦，但那一刻，我突然想通了，真正的自己不一定完全是沒有價值的，就看我如何把個性中那些難搞龜毛的小石子，由阻礙成功的障礙變成難以取代的優勢。我決定脫離統一超商，走自己的路—創業。
讓泥淖陷住你的腳，拉着過去不放，並不是一件好事。失敗要檢討，檢討就要勇於面對它，承認它是個失敗，並認清失敗在哪裡，而不是找理由自我麻醉。只處理情緒不能真正解決問題，也不會成長。失敗後我反而發現，我的個性不會輕易放棄或受別人影響，這種特質就是讓我自己勇敢走自己的路的條件。
仁：一個人的人生是彩色？還是黑白？完全取決於自己的個性和心態，整天怨天尤人滿腹牢騷，只會坐困愁城，不會改變現況。
很多年前，日本友人送我一幅日本詩人暨書法家相田光男的字：「雨中雨，風中風」。意指即使面對風雨，也可以把它當作一種美好的境界，以自在欣賞的心情，融入其中。具體一點講，就是活在當下、正面思考、積極面對逆境，包容人生的不圓滿。
一個人要實現夢想，得用心學習，不怕吃苦蹲馬步，任何困難挑戰，要能超越，機會來時，才能展翅高飛。
仁：我就像所有的父母一樣對孩子滿懷期許，但我從不刻意塑造孩子，期許他們跟我走相同的路，而是竭盡所能提供學習與探索的機會，比起學業成績，我關心他們的性向與人格發展，最重要是找出自己的興趣，快樂學習。
與日本Sony集團合作的PLAZA事業，最後以結束收場，主要是雙方歧見，這個關鍵問題不改善，無論誰來經營都無法繼續。
這是現實，也是人生的試煉。作爲我的兒子如果是一種優勢，也會是他的壓力，我能體會他的心情。
但這就是他的人生功課，他無從逃避，終須面對。作爲父親的我，再不捨，也只能讓他親身經歷，自己想辦法走出來，唯有如此，他才能排除他心中的障礙，做自己。
升：30多年人生中，我不斷嘗試突破，看似自我探索，爭取他人肯定，但潛意識裡，我一直在尋求父親的認同。成長期的許多關鍵時刻，我經常和父親起衝突，他既是巨大的標竿，也是龐大的無形壓力，我刻意選擇和他不同的道路，一心想證明自己獨特的價值與能力，但內心又十分渴望得到他的認同。
仁：他從臺灣到澳洲，又從澳洲到美國再到日本，一切都要獨立生活，他形容我把他丟到荒郊野外，滿貼切的。事實上，好比你不會游泳，我就把你丟到水裡，你喝幾口水，就會游泳了，是一樣的道理。
講起來，我這個父親，心比較硬，因爲在我的觀念裡，我會想，我怎麼長大的，我的過程是什麼？我不想刻意要把安升塑造成一個大企業家或偉大人物，只知道一個信念，一個人要獨立自主，他必須要有那種能耐，遇到困難不被打敗的堅忍毅力。
我的信念是「良樹細根」，一棵大樹要枝葉繁茂，必須要有細密健康的根，牢牢深植在土壤中。一個人要實現夢想，得用心學習，不怕吃苦蹲馬步，任何困難挑戰，要能超越，機會來時，才能展翅高飛。
升：我的人生中，一直在reset，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一些人際關係一些成果後，隨即要reset（重設定），歸零，再重來。在一個孩子的處境中，確實是比較辛苦。
但我後來回想，其實幫我很多。我現在有信心可以到世界任何一個國家，你只要給我一本護照，我就可以活下來，就是韌性，這也包含我在面對新挑戰或新project時，它會辛苦，它可能會失敗，終會reset ，一切會過。
走「損」的道路，不出賣靈魂
或許有人認爲，理想是不切實際的東西，我卻認爲，它是最根本的東西，即你自己的人生價值觀與目標，有了理想，才知道自己的熱忱所在，生活因此而有意義。
仁：安升在人生分岔點上，曾經徬徨，曾經挫敗，好強的他，卻從不放棄，他原可以從俗，選擇安穩的道路，最後還是決定克服心障，忠於自己，開始創業。
或許有人會認爲，理想是不切實際的東西，我卻認爲，它是最根本的東西，即屬於你自己的人生價值觀與目標，有了理想，才知道自己的熱忱所在，生活因此而有意義，工作與事業，纔可能成功。
一個人生命的歷程不必然是直線，或是單一曲線，不斷充實自己，精進能力或發展第2、第3專長，可以延展個人的價值，讓生命在每一次轉彎時，都會看到美麗而又不一樣的風景。
升：父親常跟我們兩兄弟說：「一定要找到你非常有熱忱的東西。」因爲唯有如此，你纔會願意爲它不停付出，全心全意把它做到最好，這樣纔會有自己的一片天，否則任何工作你都無法持久。當我決定創業，選擇賣牛肉麪，也是因爲這個緣故。
但創業並不是件浪漫的事，常常走在一條「損的道路」上。從小父親灌輸我一個觀念，「東西的價值遠比價錢重要」。長大後，我對於任何事情的判斷基準，是本着「我做這件事帶給我與帶給別人所感受的價值」。
我發現，有些人腦筋動得比較快，他們永遠想着如何用最省力最快速的方式，賺到最多的錢。賺錢固然是創業的目的，但是對我來說，只爲了賺錢而經營的事業，是沒有靈魂的，不是我要走的路。
臺灣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可惜被粗糙的對待，我一直相信只要用心地加以包裝改良，並且用現代化的經營與行銷，終將能夠推廣到全世界，讓世界看見臺灣。
仁：企業固然必須有利潤才能生存，但利潤必須是合理的，否則即使短期能賺取到暴利也難以持久。最重要的是，企業經營也不能只求利潤，否則就如同人沒有了靈魂，無法真正爲顧客和社會創造價值與幸福。
今天的社會裡，很多人心都很恐慌、茫然或不滿， 他們不一定都是生活壓力很大窮困的人。煩惱，往往來自想要太多，卻不瞭解真正要什麼，擁有更多財富的人，不一定更快樂。
如何才能讓自己更快樂呢？答案很簡單，內在的安定和知足，自我實現，幫助弱勢，回饋社會，造福他人，只要做到任何一件事，都可以爲自己帶來快樂， 產生幸福感。上述這些快樂的方法，其實都是源自理想兩個字，我的體悟是，理想，會讓人生更美好。
升：創業3 年，年近40，我從錯誤中領悟到，愈有把握的事，愈容易讓人犯錯，身爲經營者不能過度自信，必須隨時保持警覺性。
我有兩個領悟，過去我在生意中融入美學品味時， 偏向浪漫感性，如今已能冷靜理性地運作，注意分寸的拿捏。第二個領悟，事業和人生一樣，都是不斷在克服障礙解決問題的過程，克服了一個問題，會發現另一個甚至更多問題，唯有耐心地找出癥結，從根本改善，並從錯誤中學習，累積實力，才能朝正確的方向前進。
最後分享一句話，賈伯斯說：「相信你眼前的點點滴滴，多多少少都會連結到未來。」把眼前的事做好，好好的過每一天，說不定有天就走到你所期待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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