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泡麪 安慰中國人的鄉愁
我以前有個室友是馬來西亞華人,中文跟所有的大馬華人一樣特別好。而且華文造詣確實深,文學功底也不錯,至少比我們的那個北京室友花生強。我那時候很天真,她長我們幾歲,博士已經馬上要畢業,經常教我倆美國的風俗習慣和做人道理。
難過時想吃麪疙瘩
雖然她爲人很嚴格,但是是屬於對別人嚴格對自己更嚴格那種。那時候我們三個人在學校對面的小區租了個兩層的condo,臥室都在二樓。花生住主臥,我跟她住兩個次臥。也許她有些地方不太喜歡我,我面對她也有壓力,但我還挺喜歡她。
有天在家做飯時,她倒了一罐通心粉出來,加cheese在煮,說,「哎這個是好多美國人的comfort food哦。說起來,你的comfort food是什麼?」我說「什麼是comfort food?」她說,就是在你不舒服時,難過時,吃了給你安慰的食物。我立馬明白了,想了想說,我的comfort food是麪疙瘩。
麪疙瘩,有些地方也叫水上漂。我媽做疙瘩時會加雞蛋和鹽進去,面有股蛋的香味。用西紅柿做湯讓疙瘩一個個飄起來。餐館裡的水上漂往往沒有那個雞蛋,呈白色,也比較精緻,個頭比較小。我媽做的麪疙瘩是麪粉在碗裡和着雞蛋滾了好幾道,個頭很大,帶着淡淡的黃色,混種湯裡蔥的香氣和番茄吊出來的鮮味,煮透之後吃起來外面軟裡面有嚼勁,非常香。
記得剛上大學時,第一次放假回家,她問我想吃什麼好吃的,我很認真的想了想說我想吃麪疙瘩。她一聽眼淚都快出來了,說這孩子在學校都吃得啥。不想吃魚也不吃大閘蟹,就想吃麪疙瘩。說完就滿足我,給我搓了幾個大大的疙瘩,連着湯吃下去,特別滿足。
Comfort food的中文叫安慰食物,這個聽起來感覺跟安慰劑一樣,但我覺得比安慰劑可靈多了。看來comfort food不是單純的難過時能給你安慰的,是在思鄉時或者有了微妙情緒時可以給你安慰的。高熱量高碳水,可能大多數的中國人的comfort food都是一碗熱粥或者是一碗麪吧。再難過的冷風中走一下,回到家,煮一碗麪,靈魂好像跟胃能一起踏實。
在美國的第一年,我吃了這輩子沒吃過的那麼多的泡麪。我煮泡麪時,會加青菜,雞蛋,肉,蝦和魚丸,吃完一碗,非常踏實,體重也是踏踏實實的上去了。辛拉麪的面塊比較勁道可以煮久點,出前一丁之類的熟得快但面軟。明星的面煮出來跟日式拉麪的味道非常像,烏龍麪是發揮餘地比較小的。另外還有新加坡的百勝廚叻,馬來西亞的媽媽面,全亞洲都在爲我的鄉愁服務。
鄉愁是媽媽的味道
我老覺得美國人沒法理解亞洲人或者歐洲人那種鄉愁,但其實看,不管是哪裡人,都有脆弱的時刻,需要的都是媽媽的味道。
但剛纔在《杜瑟日記》裡看見他的三明治的故事,說起來現在自己不像幾年前或者小時候,這也想吃那也想吃,很多時候想想這個食物也就那樣,心思也就淡了。他說他經常看Yelp想吃這個那個,但最後煮一包大漢口。我說又是功德無限的大漢口,熱乾麪可能已經代替了麪疙瘩,成爲我新的comfort food了。我前兩年發現淘寶上可以買很棒的幹鹼面,自己煮了之後再過一次水,配上好的芝麻醬和蘿蔔丁還有酸豇豆,能做出跟店裡差不多水平的熱乾麪。同樣的還能做出水準很高的牛肉麪,這裡頭鹼面是關鍵。
神奇的熱乾麪
曾經在學校時太想吃熱乾麪了,自己揉了鹼做了新鮮的鹼面,然後做了熱乾麪。好吃是好吃,就是這個流程要兩天時間,等面做好,我的鄉愁已經散了。而有了這種面,我就能在秋風起時,不用辭官,也能及時的吃上一碗熱乾麪了。
熱乾麪很神奇。很多湖北人在湖北時不覺得有什麼好吃的,幹並且脹肚子。直到離開家鄉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它。我就有同學說,出差回來一定要吃,不離開是堅決不吃的。
這時我是在想,這麼多年了,我的comfort food好像從麪疙瘩變成熱乾麪或者別的面了,雖然他們都能給我安慰,但是不一樣了。而我每次回家跟爸媽一起吃飯,媽媽習慣性的爲我夾菜時,我時常說,媽,我已經不喜歡吃這個了,別給我了。
到這時,我倆都會有一點難過。我媽還是愛吃她愛吃的那些東西,她愛吃南瓜梗,雞爪,豬蹄這些,我小時候喜歡吃的好多東西,現在已經不太吃了。而又有很多我不碰的東西,現在能知道妙處。這麼多年大家在一起吃飯的時間實在不多,她沒有注意到有些變化,是這個變化讓我們難過了。
秋風起辭官爲美食
小時候看《世說新語》,張翰在洛陽吹了個秋風,就突然想念吳中的菰菜羹、鱸魚膾,說當官沒意思跑回家了。鱸魚我經常吃,蓴菜羹什麼味道不知道,一直很嚮往。而我在杭州第一次吃到這個東西時,是無論如何也想像不了張翰居然爲這個東西辭職了的。
但鄉愁說來就來,comfort food可能會變,鄉愁,這輩子可能都很難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