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生說得十分絕對,沒有不相信之理。
果真如此,還真找到原稿,不過是打印件,連信封上的收信人地址也是印刷體,是從報紙剪下來的字粘貼在上面。
“誰說線索斷了?”週報人指着寫有“中共都靈縣委宣傳部”的信封說,“這就是線索。”
早就看出破綻,誰敢懷疑宣傳部?投鼠忌器,鄧匡國不敢在信封上做文章;任何人可以懷疑,頂頭上司惹不得。
“木腦瓜,”週報人批評道,“此人就在宣傳部周圍。”
餘銀地浮出水面。
五十三
又到了櫻花盛開的季節,武大校園人氣飆升,閒情逸致的遊人從四面八方紛至沓來,把百年學府變成開心遊園。
不是所有人都鍾情櫻花,童允玉就覺得櫻花不如自家屋前屋後的桃花美麗,並且一口咬定是變種的桃花,至少是一“娘”所生。有區別也是正常,一娘生九子,九子九個樣。不能換了一個洋名就大驚小怪,就外國的月亮比中國圓。
不是櫻花不美,而是沒有好心情。此時的童允玉是一位怨婦,看什麼都不順眼都不開心。開心不起來,餘銀地正在停職反省,黎明保放出風聲要調他到省工具廠當副廠長。省工具廠不在省城,在都靈,是“三線建設”時期的產物。早期屬中央企業,文革結束後一路身價大跌,先是下放到省,再到地區,再到縣,行政級別也是“冷水洗**,越洗越縮”,由最初的正地級,降格到現在的副縣級,惟有廠名沒有變……副縣級在縣城屬於高幹,卻沒有企業的份。這年頭人們越來越不把企業幹部當幹部看,級別再高都是工人……效益好的企業自己尊重自己,比照行政級別享受待遇;效益差的企業什麼級別沒有,照樣下崗失業轉產。
讓一個秀才去瀕臨倒閉的企業任職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去。
使出渾身解數,動用所有關係;迴天無術,呼不醒黎明保的菩薩心腸。黎明保鐵了心要拋棄餘家父子,餘興林上個月被調到縣政協辦公室任主任,而不是當初許諾的政協副主席。還殃及童方軍,原計劃讓他當鄉長,現在只安排個副書記。差之毫釐隔之千里,恐怕這輩子難以達到最初設計的水平。
壞了一家人好事,餘銀地是老鼠鑽風箱兩頭受氣。
天大的冤枉。
叫屈沒人信,道理很簡單,有前科,曾經幹過這種事;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承認錯誤還好辦,向黎明保低頭認罪,也許會放他一馬。黎明保也有借梯下樓的意思,並向童方軍和餘興林有所暗示;餘銀地偏不配合,偏偏認理不服輸,氣得童允玉罵他是犟豬。
憑什麼認錯?第一不是他所爲,第二此事無錯。
壞就壞在第二上,既然沒有第一,爲什麼還有爲第二辯護?
黎明保惱羞成怒,一紙通知讓他停職檢查。
一拖就是八九個月,只有沒有證據不好處理。不能再拖,越拖越被動;改變策略,用對付熊文斗的辦法來伺候他,也就是軟刀子殺人。“幹部是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就讓他到破產企業去,自然失業比開除公職更厲害,比處分更高明。只有這樣才解恨,才能起到殺雞嚇猴的作用。
沒有被嚇倒,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童允玉被嚇倒,就像一隻無頭蒼蠅四處奔波。卻是四處碰壁,最後想到熊文鬥,想要熊文鬥李代桃僵充當替罪羊。
想法很自私,但可以理解,關鍵是可行:第一,熊文鬥與她家關係不錯。拋開學友這層關係不談,他們是文友關係,他與餘銀地是無話不說的朋友。特別是熊文鬥進城後,他與她家走得更近、更頻,星期天、節假日幾乎在她家度過,以至於左右鄰居以爲他是餘銀地的弟弟。有時他喊她大姐,有時喊她嫂子,卻從來不喊餘銀地叫大哥,都是直呼其名。他說,喊她叫嫂子抑或叫大姐除了尊重外沒有別的意思,喊餘銀地名字是因爲他們兩個人好得不需要客氣……既然不需要客氣,那麼有事就找他;第二,熊文鬥現在不是都黎明保管的幹部,他的戶口和幹部行政關係都轉到武大,與都靈沒有勾勾絆絆的關係,黎明保拿他沒有辦法;第三,熊文鬥比餘銀地有名氣有社會影響,已跨入著名作家行列,倍受媒體關注,想拿他開涮不是一件容易事;第四,熊文鬥也有所謂的前科,讓他扮演“真兇”黎明相信。主意已定,立即行動。
還得保密,任何人不能告訴,包括餘銀地。不是怕丈夫泄密,而是怕丈夫罵人,罵她自私、卑鄙。沒有辦法,不能眼睜睜看着丈夫往火坑跳。
“同志,作家班宿舍怎麼走?”童允玉一路打聽。
作家班在全國很有名氣,在武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有位女孩願意帶路,之所以熱情是因爲愛好文學;崇拜文學也就崇拜作家。
毫不費力地找到熊文鬥。
“銀地呢?”熊文鬥本能地聯想到。
童允玉就着他的話題直抒來意。
用心良苦,熊文鬥沒有馬上表態。答應她就等於向黎明保“宣戰”,爲了朋友應該兩肋插刀,主動攬“過”可以救朋友。但是也有不妥,畢竟不是自己詩作,要是事態朝着好的方面發展譬如說詩歌獲得大獎,原作者肯定不會沉默,告你沽名釣譽不爲之過,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原作者站出來澄清事實。
“我先不答應你,等見了一個人後再議。”熊文鬥說。
童允玉大失所望,大訴過去友誼,只差沒有說他沒有良心。
“不說了,”熊文鬥打斷她的話,“不是我不肯幫忙,是怕侵權。這首詩是李同生寫的,我們一起去找李同生,請他主動向黎明保解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