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很開明,其實是託詞。吳家有沒有老糊塗,比誰都知道適可而止,於是改換話題,談起工農業生產形勢。
房門不聲不響地盪開,一張笑臉先進屋,然後纔是身體,是周華明。
吳家有問:“老周,這就是令愛?”
“正是。”周守歲回答。
周華明點了頭就想進自己閨房,被父親喝住:“華明,過來,叫吳伯伯。”
她不認識吳家有,見父親這麼煞有介事,也就不敢馬虎,恭恭敬敬地站在面前,叫一聲吳伯伯好。
吳家有仔細打量周華明,嘴巴不停叫好,說她像電影明星陳沖。
不敢與陳沖媲美,周華明臉紅到耳根,迴應道:“我喜歡張瑜,吳伯伯要是說我像張瑜我更喜歡。”
在父母面前說像他人,周守歲吃醋了,“質問”女兒:“像老子不行?”
周華明樂了,望着父親直搖頭,“像你?嘖!嘖!那就丟了,恐怕沒有男孩追我。……我像媽媽。”說完抱着媽媽吃吃地笑。
徐卷鳳指着女兒的額頭嗔怪道:“少教訓。”
門鈴又響,是一夥辦事的人,手裡還提着禮品。吳家有知道行情,黨政一把手白天在外忙,晚上在家忙,沒有喘息機會。
吳家有要走,周守歲執意相送。雖然兩家相距只有百把米遠,但是不能讓老領導一個人走夜路。
吳家有到家後李家父子還沒有走,他們在等好消息。
“志浩,沒想到你這個造反派還當得有幾分人情味,”吳家有倉猝地開口,“你還保護過周守歲。”
“是是是!”李志浩激動起來。說明有戲了,既然把這種陳穀子爛芝麻的事都說出來,說明周守歲還念舊。
“人家感激不盡,說了你許多好話。我可不這樣認爲,我說你撮奸。”吳家有說完後把身子向前挪動一下,用手招李志浩靠近一些,詭譎地問:呃,志浩,我問你,你那個時候怎麼會知道今天這個結局?”
“我哪裡知道?要是知道,我就不當造反派。”李志浩沒有隱瞞觀點。
“也是。”吳家有自言自語道,“說你有後腦殼,你就不會當造反派;說你沒有後腦殼,你還知道保護人,你……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
李志浩臉紅得像關公,尷尬道:“只怪自己年輕,太聽毛主席的話。”
“噯,志浩,這句話說得不對,”吳家有正色道,“毛主席說了,要文鬥不要武鬥,你沒有聽毛主席的話。”
他想引用“造反有理”來辯護,但是太抽象。
“我來替你回答。”吳家有像是找到答案,“你是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獄無門卻去鑽。”
李志浩臉紅一塊白一塊,還得附和,連說了幾個是字。
“扯遠了。”吳家有自我糾正。
何止扯遠,簡直在羞辱人,李志浩心中不悅。
“同生過來,”吳家有打着手勢,“周家對你印象不錯,誇你有才,有出息,也很想你當他的女婿,但是他們作不了主,還得徵求女兒的意見……現在這個社會你是知道的,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人家說得很清楚,有本事你就去追。我問你,有沒有信心把周守歲的閨女追到手?”
原來是這個結果,李同生非常失望。
誰不知道追?正因爲追不到手纔想藉助外力,沒想到板子給打回來,等於瞎子點燈白費蠟。
“我,我……”李同生不敢表態。
“你哎,”李志浩一旁指責,“有吳爺爺給你撐腰,皇帝的女兒都能追到手,何愁縣長的女兒。”
話是說給吳家有聽的,意思是要他繼續做工作。
“對,要有勇氣,拿出你父親當年……”戛然而止,又扯上人家痛處。改口,“拿出你父親當專業戶的勇氣就會成功。”
總算把話說圓。
李同生到家後通訊員小曹敲門傳口信,要他明天到政府辦開會。
“不開!”說完把門“咣”的一聲關上,倒頭便睡……
上半夜睡不着,後半夜睡不醒,聽到敲門聲才知道天亮。
又是小曹敲門,舊話重提。
這一次沒有說不去,而是洗完一把臉後趕路。
大失所望,是鄧匡國找他談話。還以爲是那個縣長找他,早知道是鄧匡國就不該來。
“李鄉長,”鄧匡國客氣道,“找你來是想了解……”
“不用說,我知道,是懷疑我是不是?”李同生先聲奪人,“告訴你,不是我。”
鄧匡國見他誤解,忙解釋:“不是懷疑你,是想請你鑑定,因爲你是這方面的專家。黎書記充分相信你,早就把你排除在外。”
“真的?”當然不會說出口,而是在心裡高興。“既然黎書記這樣瞧得起,那麼就當一回鑑定員。”李同生立即有了好臉色。
鄧匡國從提包中掏出複印件:“據我們初步瞭解,這首詩可能是餘銀地和瞿煜秋所寫。”
李同生掃了一眼,馬上斷定是餘銀地。
現在只有餘銀地好賴賬,瞿煜秋跟他是親戚,熊文鬥被他們排除,總得有個人當替死鬼,總不能把自己抖出來?
“何以見得?”鄧匡國要證據。
他討厭這種口氣,李同生不悅道:“說出來你也不懂,詩向會人吟,你又不會寫詩,跟你說不是對牛彈琴。”
氣得鄧匡國想打人。
沒有這個膽量,知道對方有根兜,只得賠笑臉:“李鄉長,不要誤會,我不是審問你,而是請教,就當我是你的學生行不行?”
這還差不多。李同生漫不經心地說:“打蛇打七寸,到《昌州日報》拿回原稿不就知道?”
“不是在《昌州日報》上發表,而是在……”
“不要說,你是外行你不知道。據我所知,沒有人願意在一棵樹上吊死,一首詩最起碼要向十家以上報刊投稿,《昌州日報》肯定收到這篇稿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