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京城的雪已經下了一個多月。關於那孩子的流言,也是添油加醋地在內城裡傳了一個多月。眼見着這謠言由愈演愈烈到偃旗息鼓,旁人都以爲這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可是楊青璇卻爲此緊皺眉頭。
“娘娘這是在苦惱什麼呢?一早上,就瞧見您這麼蹙着眉頭了。”綠珠端了一盤熱氣騰騰的豆沙年糕上來,瞧見楊青璇正坐在桌邊,一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揉着太陽穴,似乎是在忍受着什麼痛苦一般。
“這頭疼的毛病,自打幾天前就沒有斷過。繞是疼得我心裡煩躁。”楊青璇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又自顧自地揉着太陽穴:“許是這幾日沒睡好的緣故。”
“那便用篦子梳下頭。或許會好些。”綠珠笑了笑,自漆盒裡取出一個小巧的白玉篦子來,就要往楊青璇的髮髻上來。
“這白玉梳子真是精緻,估摸着也就張家造能做出這麼精緻的玩意了。”楊青璇在瞧見那小物件的一霎那,突然便沉靜了下來,若有所思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綠珠聞言,無奈答道:“是呢,可惜尉遲夫人眼下已經辭了玉監造的官職。新來的那位大人。手藝哪裡比得上她。”
“她也是沒辦法。別說不離開了,即便是離開了這是非之地,也是有這麼多蜚短流長纏身,想來也是個苦命人。”楊青璇垂下眼來,只覺得被綠珠這麼一擺弄,頭疼的症狀果真是緩解了。她將一枚小巧的玉製禁步放在手裡,用手來回捋着綴在禁步上的瓔珞流蘇。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什麼。
“娘娘又在悲天憫人了。”綠珠說到這兒。手上的動作停了停:“若是讓楊大人聽去了。怕是又要不高興了吧。”
“哼,不過是閒聊罷了,這些無關緊要的話,還能傳到他耳朵裡不成,你說呢?”楊青璇脣角微微一挑,促狹地瞧向綠珠。
綠珠被她說的言語一塞,只得埋頭爲她梳理髮髻。
“我是在想,爲何有人要如此針對她。”楊青璇見綠珠不說話,便又繼續說出了心裡的疑惑。
“娘娘是覺着……”綠珠一愣,被自己心裡的猜測給嚇到了。
“不,不會是她的。”楊青璇搖了搖頭:“起初我也擔心是青綰不懂事,身在尉遲府,還敢如此興風作浪。可是想了想……又不像是她的作風。她若知道了張雨茹有孕在身,最可能的便是大吵大鬧一場纔是。這麼迂迴的法子,又牽扯到皇上,借她幾個膽子都不敢。”
楊青璇言下之意很是明顯,現下散播出這個謠言的人,目標不僅僅是張雨茹,或許還有其他人。綠珠沉默地聽着,玉篦子輕輕滑過楊青綰的如絲秀髮,發出些許窸窣之聲。
“娘娘……就沒有懷疑過嗎。”綠珠憋了半天,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謠言雖然是謠言,可是……無風不起浪。”
“嗯,說起來。我也只是疑惑過,倒真沒有懷疑過。”楊青綰笑了笑,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皇上我不清楚,可是我看那張雨茹,倒不像是這樣的人。”
“……娘娘您很瞭解她嗎。”綠珠奇怪地看了楊青璇一眼。
“算是吧,從別人那裡……聽說過。”說着,楊青綰便又是低下頭來,擺弄着身上佩帶着的那些流蘇瓔珞。
……
不過四個月,張雨茹的妊娠反應就很是明顯。在她記憶裡,彷彿只要自己一早上起來,似乎就是在強逼着自己吃東西然後再又吐出來的無限循環之中度過的。
尉遲璟看着心疼,請了好幾個大夫來看,卻都沒辦法根治。這一日尉遲璟難得有空,又是帶了一位大夫來到別院給張雨茹問診,只不過那大夫最後得出的結論,也與其他大夫如出一轍,並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
尉遲璟面色不善地將人送走以後,剛回到屋子裡便發起了小孩脾氣:“庸醫。”
張雨茹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讓春兒扶着自己下了牀,挺着大肚子走到尉遲璟身邊:“這事情本來就是沒個好法子,民間裡都是用偏方治。與其怪大夫,還不如怪你。若不是你,我何需受這個罪。”
張雨茹平日裡倔強慣了,從來不曾與尉遲璟說過幾句軟話。即將爲人母的她,倒是溫潤了許多,性子也便得柔軟了。舉手投足之間,盡透着一股子若有似無的媚態,就連說話也是軟糯嬌嗔,讓尉遲璟很是受用。
“那便怪我吧。”尉遲璟臉一紅,又看了眼張雨茹的肚子道:“定是個兒子,不然怎麼這麼折騰。”
對此,張雨茹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溫柔地笑着。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眼見着春兒離開了屋子,張雨茹臉上的笑意才漸漸淡了下去:“……你就沒有什麼想要問我的嗎?”
“嗯?我需要問你什麼嗎?”尉遲璟被張雨茹問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時之間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麼。
“外面流傳的那些關於我的事兒,我多少聽說了些。這幾日,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回來跟我討個說法,可是你卻一直都沒有。”張雨茹抿了抿脣,說到這裡時,雙手不自覺放在了小腹上,似乎是要捂住肚子裡孩子的耳朵,不想讓他聽到這些。
“……你想我問你什麼呢?”尉遲璟的神色忽然變得深沉起來,平淡的語氣,讓人摸不清楚他真實的想法。
“其實,我倒是希望你什麼都不要問,就像現在這樣。”張雨茹苦笑了一下:“但是我又怕,你什麼都不說,並不代表你心裡一點想法都沒有。所以,還是打算直白問你了。尉遲璟,我問心無愧。你信嗎?”
尉遲璟聞言,不禁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張雨茹隆起的肚子,眼裡滿是心疼與憐愛:“苦了你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我的關係,讓你揹負這樣的三人成虎荒誕之事。”
“說不定,是我惹了誰呢。”張雨茹俏皮地眨了眨眼,有些時候,話不能說得太透。點到爲止,或許是解決問題最好的方式。
“……你在這裡好好養胎,旁的事兒就不要去想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我是不會信的。”尉遲璟抓緊她的手,話說得無比堅定。
他已給出這樣的承諾,她本應該感動纔是。卻不知爲何,張雨茹的心裡卻總是堵得慌。她很想告訴他這些事情的來?去脈,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若是有一天他發現了宇文端化對自己的情根深種,看到了那個與她身上佩戴的別無二致、一模一樣的玉佩,張雨茹不敢想,他是否還會如此堅定不移地說出這樣的話來,還會這樣不管不顧地信他。叉見雜弟。
“楊氏……是不是已經知道我懷有身孕的事情了。”張雨茹垂下頭,看着他緊緊抓住自己的手。
“嗯,她知道了。”尉遲璟沒想到她會突然來上這麼一句話,有些心情複雜地應着,言語之間帶着些心虛。
“她知道了,可是你又沒提出來讓我回去。看樣子,她一定惱極了我。”張雨茹說着,又是微微一笑,好像這局面於她而言,一點也不尷尬一樣。
“她遲早會想通的,隨她去吧。”尉遲璟眉頭一皺,刻意迴避了這個尷尬的問題。
張雨茹看着他,默默點了點頭。當晚尉遲璟並沒有在別院過夜,張雨茹也沒有留他。春兒不明所以,忍不住多嘴了幾句,張雨茹卻也只是苦笑,旁的什麼都不說。
正如張雨茹所料,尉遲璟是有心事的,卻與她所想大相徑庭。這邊尉遲璟剛一出別院,林子書便跟過來了:“你還沒跟她說那件事嗎。”
“……這個時候,還是別說了吧。我怕她……會想不開。”尉遲璟艱難地說完這句話,沉重地嘆了口氣。
“你不說,不代表別人不會說。”林子書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好心提醒了他一句。
“我知道。我會看緊她的。”尉遲璟看了林子書一眼,鄭重說道。
“希望如此吧。”對於尉遲璟這樣的許諾,林子書似乎並不怎麼相信。只見他一夾馬腹,一溜煙便消失在了皚皚白雪之中。
只有雪地上那一長串還沒有被雪覆蓋的馬蹄印,證明他曾經來過。
我狐漢三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