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異常濃烈的氣息,開始伴着飄落下來的雨絲開始奔襲下來,從天空之中溢出,在空氣之中流散開來。
在崖面的深處,有着無數比人類感知強大很多倍的蟲豸,感應到了那漫天的寒意,開始四散奔走,鑽往最深處,逃離這個地方,害怕下一刻厄運就會降臨在自己的身上,將自己劈的連殘渣都不剩。
薛平川身上的寒意不減,只是看往蘇楓的眼神裡面,有了些許懼意,他感覺得到,這下劈落的劍光,足夠將自己殺死。
死的很難堪。
鮮血在蘇楓的赤、裸的上身上面飈射而出,迅速的被雨絲吹走,他的臉色蒼白,神情看着有些木訥,似乎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但是蘇楓的腦海中還在不停的計算,計算着薛平川下一步的動作,而且做好了扔刀的準備。
蘇楓很清楚,自己所能做到的,只有這一招。
這一招隱藏在數千記劈斬之後的一刀,纔是真正的殺招。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蘇楓站在雨中,鐵刀破空,劈斬出無數道空間裂縫,毫無停頓,帶着決絕的力道斬向了薛平川。
蘇楓厲喝道,寒意侵入骨髓,讓刀身上都帶了一層冰霜:“我要你死。”
“我要你償命。”
…………
正在退後的薛平川很清晰地感知到了蘇楓的拼命三郎的氣血狀態,感覺到了那把刀上面的死亡的氣息。
還有那漫天落下的劍芒,雖然看着如同月華般溫柔,但是卻令自己無處躲藏,每一道劍芒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割出一道道裂痕,讓那些鮮血,涔涔流了出來。
他已經變成了一個血刃,雨勢很大,但依舊沒有辦法沖洗掉,衣衫已經變得鮮紅。
崖邊除了雨聲和風聲,再也沒有任何的聲音,雷聲突然開始轟鳴,顯得很是熱鬧。
薛平川被一刀擊飛,身上的一道道血光噴灑,然後一直在往後退,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一道劃痕,接着整個崖面就開始隨着這道劃痕開始綿延碎裂,就像是蛛網般駁雜不堪,又像是天邊落下的雷電。
他張口噴出了一道血箭,沒有說話,但是眉間的散漫情緒早已不知去了何處。
他的輕衣衫上綁着的長刀,被他摘了下來,被擊飛的一路上幫助他減緩着摩擦,在地面上出現了很多絢麗的火花。
薛平川知道自己要死了,他與死亡曾經很多次擦肩,在軍營裡面,在茅草屋裡面,在那一把恢弘的劍光之下。
所以,他對死亡很是敏感,很是在意,但這個時候他卻是沒有那麼多想法,他只是想到,死在這麼一個大天位的修行者的手裡。
真的很憋屈。
而且,自己根本不知道,究竟爲什麼他手裡面的那把長刀,竟然會散發出劍意,而且,會比御劍聖師的劍意……
更強,更嗜血,更決絕!
他的身體在那一瞬間,便受了很重的傷,將他剛剛痊癒的內腑五境攪得更加混亂,甚至都已經碎裂,更重要的是,有數道劍芒,在他沒有攔住的時候,已經竄入了他的腎中穴和丹田之內。
如今的他,渾身,都在散氣,就像是一個被戳破的氣球。
沒有人可以改變這件事情,哪怕那個絕世強者在世,也救不了他。
楊子天驀然一聲驚呼,蘇楓竟然可以將薛平川一道擊飛,而他不過僅僅是一個大天位的修行者,而且,他的靈力,已然耗幹。
…………
薛平川保養得極好,兩鬢沒有花白,而且面色很紅潤,眼角也沒有一絲的皺紋。
但是此刻,他的面色,卻滿是蒼白,顯得很無奈。
那根本還未拔出鞘的軍刀,靜靜的握在他的手中,但是很明顯的是,他的手,連帶着刀,都在顫動。
他無奈的眼神看着蘇楓,想要去知道爲什麼,而且直到此刻,他還兀自不敢肯定,寒聲道。
“今天你的能力,很出乎我的意料。”
蘇楓蒼白的面上沒有一絲喜悅,原本以爲會有下一步動作的薛平川就這樣站在了面前,實在有些不同尋常,他盯着面前強撐着的中年男子。
“這是你逼得。”
薛平川笑了笑,聲音很平靜,但是卻帶着淡淡的嘲諷,不知道是對誰的。
“其實,我一開始,只是想要回到軍隊,想要爲唐將軍做些什麼。”
薛平川並不知道,他所期待的事情,在唐銘叄看見唐刀進入魔族的那一刻,就被唐銘叄寫在了軍報裡,而且,此刻,恐怕早就已經到了明德學院的教科處。
薛平川可以肯定,知道此刻,他仍舊沒有看清面前這個少年,這個少年的平靜,語氣還有修爲,只是讓他感到很怪異。
他接着說道:“只可惜,你將唐刀趕走了。”
蘇楓的面色有些難看,抑制着想要掉下的眼淚,他說道:“我從來沒有趕他走,我甚至根本沒有羞辱他。”
不知道爲什麼,此刻的薛平川卻是很平靜的聽着蘇楓的話,而且感到他說的其實是正確的,是真實的。
蘇楓繼續說道:“只是他要殺我的朋友,我不過打碎了何劍鋒的鼻樑。”
他的聲音開始撕扯,風雨的寒冷完全侵入了他的身體之中,讓他咳出了一口血來。
“可是,你卻殺死了我的父親,你卻殺死了我的學長,甚至剛剛你都想殺死我的這個朋友。”
“所以……你該死。”
薛平川的頭有些隱隱作痛,他突然想起了那個早晨,自己的軍刀囂張的氣焰將自己的家都化爲了一片灰燼。
就是因爲自己暴烈的性子,導致了三個人的死亡。
自己的親人。
還有那個叫謝天的少年。
薛平川想要告訴蘇楓他的父親並沒有死,但是他卻只是搖了搖頭,微微嘆了口氣,什麼都沒有說。
畢竟,自己已經殺了謝天,現在的這個對自己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楊子天已經陷入了震驚當中,當時楊子天就在納悶爲什麼蘇楓要報仇,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來蘇楓的父親和學長已經被這個中年男子,給殺了。
風雨如晦人如鬼。
世情似刀冷若冰。
風雨依舊,雷聲漸鳴。
沉默了很久之後,薛平川擡起了頭,看着面前的蘇楓,想要知道爲什麼自己會受傷,輕聲問道:“爲什麼?”
蘇楓想了想,心想讓一個人死的明白一點,也並不是壞事,當真正要殺死自己的仇人的時候,蘇楓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情似乎並沒有那麼熾烈。
有的只不過是淡淡的哀傷。
他靜聲說道:“刀裡面,有聖師境強者的一半劍意。”
薛平川點了點頭,微笑着說道:“原來如此。我一直在想,爲什麼你可以重傷我,原來不是你的問題,而是劍意的問題。”
“聖師境強者的劍意,足夠殺死我。”
“我輸得,很值。”
他的雙臂似乎已經拿不住軍刀,軍刀落在了地上,他的腿顫抖着將軍刀拄在地面上,防止自己倒下去。
內裡的疼痛和攪動翻騰並沒有讓他太過疼痛,只是想起自己纔不過十歲的兒子死在自己刀下之前的哭喊。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該死。
薛平川微微垂下了頭顱,他的面色更加蒼白,不再去想這些事情。
薛平川此刻已經沒有了恐懼,感慨的看着蘇楓,輕聲說道:“你是我的債主,所以請你收債。”
他的手腳略顯冰冷,笑着說道:“但是我也是自己的債主,請求你在收債之前,先讓我來收自己的債。”
他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畢竟自己的要求似乎有些過分。
“我的全家會後悔,後悔遇上我,因爲他們早就已經死了。”
蘇楓一愣,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撂下的一句狠話,以爲是陳老頭或者是影子爲自己報了仇,心底微顫的說道:“他們……是怎麼死的?”
薛平川搖了搖頭,似乎是知道蘇楓想要說些什麼,在擔心什麼。
“別擔心,他們,是我親手殺的。”
蘇楓眉頭緊緊一縮,狠狠道:“你該死。”
就在這時候,蘇楓看似瘦弱的身體裡面,突然涌出了一股沛然的力量, 勁氣就像是一個巴掌,狠狠地摑在了薛平川的臉上。
“你真的該死。”
然後,由於再度利用勁氣,蘇楓的臉色也更加蒼白,再度咳了一口血出來。
薛平川的嘴角掛着血絲,手中的軍刀緊緊地握着,沒有顯得太過狠厲,冷峻的面色也變得溫和了許多,似乎真的在一瞬間,明白了很多東西。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他一步步的走向了崖邊,沒有回頭,只是和輕聲的對着蘇楓說了一句謝謝。
雨絲略顯輕柔,雷聲也開始漸漸隱沒。
這時候,烏雲籠罩的天空上突然透出了一股亮光,那是太陽。
開始下太陽雨。
薛平川站在崖頂,微微擡頭,看了一眼陽光。
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很真誠。
然後,他躍了下去。
就像一隻展翅高飛的鳥兒一般,往崖下楚門聖焰瀰漫的崖底跳了下去,聖師境界往下的修行者,都不會飛。
但薛平川沒有絲毫的猶豫。
就在這雨聲裡面,蘇楓聽到了薛平川略顯厚重的聲音。
“星位的破境,在於五境內腑的療養和經脈的充闊,這是粹體和築基,要牢。”
“化辰期的破境,在於毅力堅韌和信念,只有專注到某個東西上面,纔會真正的與自然相聯繫,爲之後的破境打牢基礎。”
蘇楓轉過頭來,望向崖下,看到一個很小的黑影慢慢的沒入了火焰之中,但卻沒有任何的哀嚎與呼叫。
蘇楓心裡默默的哀嘆了數聲,然後撿起了旁邊的天星槍遞給楊子天。
可一擡頭,卻發現,仍在下雨,但是西方的天空上面,竟然有了一道很絢麗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