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熙熙攘攘。
“嚯,康德拉大騎士長帶隊,神殿法師團也來了……我們這是要去哪?”
“屏山城啊,你不知道?”
“屏山城……靠近前線那個城鎮?呃,我們這是去戰場與蠻人交戰?”
“哪啊,真要上戰場也不止我們這麼些人啊……沒聽說嗎?就在最近,那幫清教徒在屏山城附近再立新教的事情?”
失聲驚呼,“立新教!”
“該死!小點聲……這在殿內是忌諱,不能說的。我也只是上次在主殿外例行巡邏,偶爾從主教大人們議論聲中聽來的。”
“抱歉、抱歉……呃,這事是真的?”
“不敢相信是吧,我剛聽到這消息時也是這樣的。但現在你看看眼下,這麼大張旗鼓的整隊出,甚至還動用了遠程傳送陣,不是去屏山城就見鬼了……唉,可惜啊,原先我還以爲夏薇安大人她們背叛神殿,只是一場誤會而已,很快就會恢復清白,重歸神殿。但現在看來……立新教,大逆不道,這是要與神殿不死不休啊!”
“幹,這種事情……”
“噤聲!康德拉大人來了……”
秘密這種東西果然是不靠譜的,這騎士說是殿內忌諱,但類似這樣的談論已在山洞各處低聲傳播着。直到一個虎背熊腰,留着滿下巴黑鬚的大漢走進山洞時,這才迅偃旗息鼓,漸不聽聞。
走到空間魔法師身前,“怎麼樣。可以走了嗎?”
“沒問題。騎士長大人。”
“那就出吧。”點點頭。這叫做康德拉的大騎士長聞言乾脆揮手下令道。而話音剛落,未等這空間魔法師安排衆人逐一走進法陣時,那在高臺上的傳送陣驀地光芒大放,耀眼奪目。
“恩?”康德拉見狀一愣,下意識轉頭看向同樣神色微愣的空間魔法師,“怎麼回事?”
“有人傳送過來了……奇怪,這是神殿專屬法陣,各地空間魔法師都應該知道不能隨便來這裡……難道是操作失誤。走錯了?”
這空間魔法師哪裡知道,他的同行不是操作失誤,而是身不由己。唐恩要在最短時間內趕往北方前線,自然是怎麼近怎麼走,哪管這些約定俗成的規矩。
光芒散去,唐恩與那倒黴的空間魔法師並肩站在高臺之上。視線一掃,頓時就是一怔。如果不是圍繞高臺的一衆騎士法師同樣神色怔怔,唐恩真以爲是身邊這空間魔法師搞鬼,將他帶進伏擊圈中。
“你們是誰?從哪裡來的?”空間魔法師擡頭看來,神色稍沉。毫不客氣的質問道,“不知道這裡不能隨便進嗎!”尋常魔法師或許會忌憚那些能隨意乘坐傳送陣的人物。但光明神殿的人當然不會,他們底氣十足。
判斷清楚場內形勢,確定不是什麼陷阱圈套。唐恩也就沒空再去管爲什麼會有這麼多神職人員聚在這裡,看向高臺下的空間魔法師,平靜問道:“空間水晶在哪裡……”頓了頓,餘光掃到了什麼,下意識環顧周遭,現法陣凹槽處已經填滿了空間水晶,不由稍愣,隨即就是一喜。
“看來我運氣不錯,謝了。”對着臺下一臉莫名其妙的康德拉等人點點頭,唐恩轉過身來,說道,“出吧。”
“好。”舉起法杖,空間魔法師答應的很乾脆,這裡可不是什麼善地,來時他就在擔心唐恩再次做出搶奪空間水晶的事來——不是在爲唐恩的安危擔憂,這一路過來他很清楚身旁之人有着怎樣恐怖的身手。他只是在爲自己擔憂,畢竟他們現在怎麼看都是一夥的,而光明神殿可不是什麼好招惹的對象……
不過,這空間魔法師不知道,他們這副旁若無人的摘桃子行爲,纔是最讓對方憤怒的……
“住手——該死!”臺下的神殿法師見狀頓時暴怒,他哪裡能想到這邊放好昂貴的空間水晶,竟然是在爲對方作嫁衣裳。再等回過神來,道道流光已經從凹槽水晶處淌出,迅鋪滿傳送陣縱橫線條。
很顯然,傳送陣已經啓動。無論結果如何,這批空間水晶算是廢了。
“吼——”同樣回過神來的康德拉見狀亦是大怒,不過他的反應要更爲乾脆,暴吼一聲,踏步縱身,臨空甩槍,呼嘯若鞭影,“給我滾下來!”
傳送陣啓動度相當迅疾,但畢竟不是簡單的瞬魔法,總需要幾息時間來緩衝。而幾息時間,對於康德拉這樣的高手已是足夠,他要在傳送之前將這兩個膽大妄爲的傢伙打下來!
法杖一頓,長槍橫掃而至,空間魔法師下意識就要做出閃躲動作。不過下一刻,耳旁傳來淡漠話語,“做你的事。”
旋即,砰砰砰……密集碰撞,空爆入耳。即將臨頭的如鞭槍影瞬間消失眼前,與此同時,臨空躍來的康德拉像是遇見了猛虎的野兔,急後撤、瘋狂抵擋,驚吼連連。
進攻、防禦、進攻、後退、進攻、進攻……不知何時出現在康德拉周遭的身影,鬼魅一般,如影隨形,“抱歉,我很急……”
卸槍、肘擊、膝撞,拼指成刀,尖嘯揮斬……剎那間,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攻擊,宛若狂風驟雨一般密集壓至,霸道將康德拉勉強招架的防禦肢解摧毀。
“大人!”姍姍來遲的示警大吼,下方一衆騎士法師終於反應過來,神色大變,有心想出手救援,但看着眼前翻翻滾滾糾纏一處的戰局,頭皮麻,視線完全跟不上,更不用說插手進去。
一個念頭的遲疑,長槍被一記乾脆利落手刀擊飛,康德拉防禦完全告破,中門大開!
切近。“所以……還是你滾吧……”鬼魅身影繞着康德拉身軀周遭瘋狂閃現。無數刃光或橫或縱或斜斬。泄閘猛洪一般瞬間迸出來。手臂、胸膛、小腹、大腿……每一抹刃光揮出,必從康德拉身上某處拉出一道傷痕,血水四濺,肆意揮灑……
短短几息,短短几丈空中間距。神殿十二大騎士長之一,康德拉從出手攻擊,轉爲勉勵招架,再到狼狽後退。最後……任人魚肉!
轟——嘩啦——
劇烈空爆,勁風四溢。周遭山洞牆壁上的照明水晶驀地齊齊爆裂開來,碎成漫天琉璃。光暗明滅間,帶着飛濺血水宛若破水囊般的身軀,康德拉倒飛而出,重重撞進山洞岩石之中。
而唐恩則在這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幾息激鬥間,第一次露出清晰面容,平靜淡然,雙手大張,黑色衣角凜冽翻動。夜蝠一般,臨空飛退進高臺上的耀眼光芒中。消失不見。
嗡……一聲輕吟,光芒大放,遠程傳送陣啓動。
山洞死靜,片刻,衆人張了張嘴,看着空空如也的高臺法陣,目光怔怔。隨即僵硬轉頭,看向依然深陷洞壁昏死過去,只能看到胸膛微微起伏的康德拉大騎士長,艱難的嚥了咽口水。
“咕咚……”
旋即,亂作一團。
“大人——”
“該死!追、追上去……”
“先救大人……祭司!特麼祭師在哪,快過來……”
“你們……呃,有沒有覺得剛纔那人有點眼熟?”
……
……
屏山城,空間傳送塔。
光芒淡去,唐恩兩人身影再次出現在玄奧法陣之上。
那倒黴的空間魔法師似乎還未從幾息前的一幕中回過神來,神色驚悸不已。唐恩則依然面無表情,似是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剛纔幹了什麼,又會引起怎樣的後果影響……當然,也或許是不在意。
四下一掃,圓拱形塔頂、抽象壁畫、碩大照明水晶……依舊是千篇一律的裝飾風格。只是坐鎮此處的空間魔法師不知去了哪裡,視野中並未見到任何人影。
“這就是最後一站?不能再往前面傳送了?”
“是、是的,閣下。”空間魔法師十分小心的回道,隨即唯恐這答案不能令唐恩感到滿意,又添了句,“如果是尋常時候,申請得到軍方批准的話,還能繼續向前走上一站,來到靠近前線的城市當中。但現在北荒入侵,那邊單方面關了傳送陣,所以……”
如果說此前空間魔法師還有待此事一了,回去後就想辦法找回場子的想法。那在看完神殿北方傳送陣的一幕後,現在就只剩下希望對方能遵守承諾,讓他安全離開的唯一念頭了……不是因爲實力的問題,這個倒還好說。關鍵是這翻臉就招惹光明神殿的瘋狂行徑,實在不像個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情……
點點頭,對這答案表示理解。畢竟在戰時,遠程傳送陣這種東西確實不太安全。踏步走出傳送陣,想了想,唐恩問道:“這裡距離前線戰區還有多遠?”
“蠻遠的,還有一段路程。騎馬的話,不眠不休,至少需要一天一夜。”很配合的回答問題,現在的空間魔法師完全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唐恩聞言眉頭不由一皺,隨即鬆開,稍稍頷以示致謝:“謝謝,你可以走了。”
“謝、謝謝!”空間魔法師聞言頓時大喜,接連躬身反過來致謝,隨即頭也不回的向門口快步走去。其實以他空間魔法師的身份,現在想要快離開這裡的話,無疑是乘坐遠程傳送陣到別的城市更爲方便快捷。但唯恐留下行蹤記錄被神殿找上門的他,自然是不敢的。
不過就在空間魔法師接近門口的時候,驀地,肩膀被一隻手掌強行壓住。
“等一下。”
“呃……”回過頭來的空間魔法師看着神色微沉的唐恩,止不住滿臉驚恐,只當對方這是要反悔,顫聲道,“你你你……你說過讓我安全、安全離開的……”
話音未落,眼前驀地一花,身形被一道強大力量扔向後方,不由失聲慘叫。
實際上,如果空間魔法師沒回頭的話。就會現在他被唐恩扔向後方時。一杆長槍驀地從門外斜地裡刺來。勢若奔雷。
叮!揮匕側身,格開襲來長槍後,唐恩面色一片冰冷,戾氣橫生:“找死!”
心情本就不爽,又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攻擊,唐恩終於暴怒。也不去管門後偷襲者是誰,踏步探手,精準抓住槍身。猛地一拉。
轟,一道身着鎧甲身影撞碎大門跌進,未等穩住身形,一抹妖異刃光在眼前一閃即逝,分毫不差的貼着鎧甲縫隙刺入,頓時遍體生寒,絕望閉眼。
就在這時,
“唐……呃,刀下留人!”門外人影晃動,似是有不少人埋伏在這裡的樣子。而其中一人似乎認出了沒有僞裝的唐恩。立刻驚呼勸阻。
以唐恩的出手度,等這句話喊完。怕是百餘刀都捅完了。還好那人先叫破了唐恩的名字,這才讓匕將將貼着咽喉停下。
皺眉擡頭,如今正是傍晚時候,門外光線晦暗,唐恩眯了眯眼,這才認出了從人羣中擺手衝來的身影,“歐文斯?”
奔來的正是與唐恩打過幾次照面的歐文斯,也是神殿十二大騎士長之一。當然,現在的身份與夏薇安一樣,都是神殿叛徒。
靠近,看着唐恩收回匕後臉色慘白、急促喘息的騎士,歐文斯長舒了口氣,扶着對方肩膀,“呼……還好、還好,喘氣就好。幸虧我眼尖,你小子運氣也不錯,白撿回一條小命……來人,扶他到後面去壓壓驚……”
如此說着,看了眼後方驚魂未定的空間魔法師,視線又轉到唐恩身上,笑着點頭,“謝了,又欠你一個人情。”
唐恩沒有在意這又字從何而來,掃了眼歐文斯身後嚴陣以待的百餘道身影,有原來的光明騎士,也有原來的神殿法師,皺眉:“你們在這做什麼?”
唐恩與歐文斯的關係也就一般,甚至可以說是敵人,以前照了幾次面幾乎都是在戰鬥。如果不是因爲夏薇安的關係,急於離開的他早就殺出去了。
歐文斯聞言有點尷尬:“那個,想必你也聽說了,我們現在已經不是神殿的人了,自己搞個新教另起爐竈……這不,神殿聽說後立馬急了。根據我們這邊得到的情報,他們正準備派人乘坐遠程傳送陣過來圍剿我們。所以我們提前埋伏在這……咳咳,哪想到你會在這時過來。誤會,都是誤會……”
唐恩聞言頓時想起在神殿傳送陣中看到的那幕,點頭信了。隨即又意識到了什麼,長眉一挑:“新教……夏薇安在這裡?”
南方小旅館一別,至今已有兩月有餘。不過唐恩仍然清楚記得夏薇安臨走時說出的打算,想要聯合被圍剿的清教徒成立新教,重樹光明信仰!現在看來,她成功了。只是這新教的前途貌似不甚明朗,都跑到這接近邊陲之地的位置,還被光明神殿惦記着打上門來……
“呃,在城外,正在組織大家轉移。如果你要見她的話,我可以派人……”歐文斯很清楚在南方救下夏薇安的正是唐恩,也隱約知曉兩人的關係。如今見到明顯神色匆匆的唐恩還記得提起夏薇安,無疑更是肯定心中猜測。想着最近夏薇安在人後總是呆沉默,像是在回憶着什麼的恍惚狀態,歐文斯立刻決定幫好友一把。
不過,“算了。”沉默片刻,唐恩還是搖了搖頭,“我這次來有急事在身,就不過去了……幫我帶句話吧,讓她多保重。恩,就是這樣。”
歐文斯聞言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沒說,最後點頭應承下來:“好吧,雖然我還是覺得這樣的話由你自己去說效果會更好,但是……恩,我答應你。”
“謝謝!”頷致謝,唐恩又認真說道,“我現在需要一匹馬。”
“呃……好說。外面就有,隨便你挑。”
“這次我就不再謝了,告訴你一條消息用來交換吧。”唐恩再次擡頭看了眼門外衆人,道,“我不知道你們埋伏在這,是不是想着打擊神殿先頭部隊,一挫對方銳氣。但你們的情報有問題,我剛從神殿傳送陣過來,對方人數很多,是你們的幾倍,實力也不錯。所以……”
不等唐安說完,神色大變的歐文斯頓時跳了起來,一指塔內傳送陣,急聲狂吼:“快!計劃有變,立刻關了這傳送陣……不對,毀了它!快快快……”
見歐文斯已經反應過來,唐恩也就不再多說,點點頭,閃身繞過衆人,瞬間消失在了蒼茫黑夜之中。
……
半響,撤出城外的歐文斯,追上了正帶着一衆原神職人員轉移的夏薇安。
“咦,這麼快就回來了?怎麼樣,阻擊還順利嗎?”
“出了點小問題,計劃臨時取消。恩,我剛纔見到了唐恩。”
嘶——行進中的戰馬驀地仰頭長嘶,焦躁刨蹄,脖頸上瞬間勒緊的繮繩讓它喘不過氣來。好在夏薇安騎術不錯,沒有被掀翻下來。立刻鬆開繮繩,安撫的摸了摸身下戰馬。
擡頭,神色平靜,看着一臉戲謔笑意的歐文斯,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微顫,“他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啊,他還記得我,大家就互相聊了聊北方的天氣、飲食什麼的……呃,好好的,你幹嘛摸槍……哦,我想起來了,他說讓你多保重。”
“……就這樣?”夏薇安抿了抿嘴角,目光微黯,抓着繮繩的手掌無意識緊捏成拳。
“哈,逗你呢,當然不只是這樣。不過你確定要我說嗎……恩,他說,他有點想你。”頓了頓,看着混合着質疑以及一些其他東西的驟然明亮雙眸,歐文斯坦然攤手,“吶,是你讓我說的……你這什麼眼神,不是要殺人滅口吧。你不會吧……我會保密的!真的!這麼多年的交情,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哈,謝了!謝謝!”
“呃,這麼見外幹嘛,搞得我又有點不好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