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將領軍官、文職高層依舊亂作一團。有彼此責怪的,有爭得面紅耳赤的,也有沮喪嘆息的,只是唯獨沒有一個決定性意見。
而能拿出決定性意見的,如喬希亞、弗雷等人則坐在戰術桌後,定定看着面前軍事地圖,像是也沒了主意,沉默不語。
這就是戰場!
這就是詭異多變、複雜殘酷的生死戰場!
前一天灰衣軍的形勢尚還一片大好,大有席捲千軍如虎的凜凜威勢。現如今卻忽然被困在一域,大難即將臨頭!
完全怪不得誰。總體戰略計劃,雖然是由弗雷制定,但是得到所有將領高層認可後方才通過的。佔下沙倫要道也是如此,由身爲首領的喬希亞拿定主意,然後得到大部分人的認同。
怪弗雷?說不上,因爲弗雷確實是如今灰衣軍中最好的元帥替代人選。怪喬希亞?那更不至於,因爲她壓根就沒有做錯。
一切都是他們自己決定的,現在問題來了,能怪誰?或許,要怪就只能怪技不如人,沒能看出對方的意圖圈套,一腳踩了進去……
片刻,看着地圖的弗雷眉頭皺成山川,也不知是沒想出破局之法,還是被大帳中的爭吵干擾。終於,驀地擡頭,厲喝若怒雷翻滾:“都特麼給我閉嘴!天沒有塌下來!”
喝聲一落,大帳寂靜無聲。猶自爭吵的將領高層觸及到弗雷目光,不由自主的避開視線,垂下頭去。
這時。“問幾個問題……”喬希亞拄着下巴。神色不動。像是沒有聽到先前的爭吵以及弗雷的怒喝,看着軍事地圖沒有擡頭,平靜道,“若是我們現在選擇突圍,用上紫膛炮,有幾分把握離開這裡。”
頓了頓,將領軍官們面面相覷,不知喬希亞是什麼意思。一時沒敢開口。最後還是弗雷搖頭回道:“如果這局真是布蘭那邊所設,我們選擇突圍,他們必然會瘋狂壓制,就算用上紫膛炮……短時間內幾乎沒有把握。”
“短時間是多久?給我個確定時間……是在蠻人來此之前?”
“是!”
“恩,如果我們原路撤退,放棄近期佔領區域,退向沙倫軍事要道以內的大後方……”
“不行,首領,時間不夠。軍隊或許可以,但城鎮裡面的民衆不可能退得回去……軍隊裡新加入的不少新兵。都是這些城鎮中的居民,他們的家、親人都在這裡。放棄不得。”
一問一答,極其快速。
喬希亞瞭然頷首,擡起頭來,神色平靜如水:“退不能退,進不能進。弗雷將軍,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似是刁難,不過弗雷這時已經瞭解了喬希亞心中所想,笑了笑,輕錘木桌,堅定道:“那就只有打了!”
“有把握?”
“不知道,打過才知道。”弗雷一臉坦然。
這時,周遭將領高層也反應了過來。是了,眼下形勢,他們與蠻人正面開戰已不可避免。如此一來,與其在這裡爭吵抱怨,不如想着如何與蠻人作戰來的實際。
道理就是這麼簡單,只是此前陷入中計的沮喪情緒,又攝於蠻人恐怖實力的將領高層們,一時沒能直面現實而已。
如今被這一問一答,一語道破。帳內氣氛頓時熱烈起來,
“艹!既然躲不過,那就戰吧!幹他娘,能和蠻人來上一場,老子這戰場生涯也就圓滿了……”
“呸,還會不會說話了,你這也太t娘晦氣了吧……不但要打,我們還要打贏!不爲別的,就爲 堵住那些說我們灰衣軍只會小打小鬧、發國難財的的雜碎的爛嘴!”
“這話聽着提氣!不就是蠻人嗎,同樣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有什麼好怕的。算我一個!”
“哈哈,您老可拉倒吧。這是我們軍人戰士的職責,算你一個文職老頭有毛用,刀都扛不起來,靠嘴罵死蠻人嗎……哦,不行,蠻人可聽不懂您老的叫罵……”
“放屁!老子上戰場殺敵的時候,你小子還在玩泥巴……”
……
基本都是沒什麼文化的大老粗,又在戰場血雨腥風中摸爬滾打過來,一旦拋開心頭顧慮,頓時就恢復了類似山寨賊首的匪氣,摩拳擦掌,端得是粗魯霸道。
弗雷見狀立刻趁勢下令,聚攏軍中大部分紫膛炮以及成編制軍隊,齊齊調往沙倫軍事要道,準備與蠻人分個高下。至於外圍的布蘭軍隊,想來在這個時候,意欲坐山觀虎鬥的他們是不會干擾這場戰鬥的,畢竟不管是北荒蠻人、還是灰衣軍,哪個損失了都是他們期待的結果。
待帳內大部分將領散開後,一直沉默着沒有干預弗雷下令的喬希亞,忽然開口道:“待會,我會帶二軍即刻出發去往沙倫要道東邊。弗雷大哥,這裡就交給你們了,請多保重!”
弗雷聞言一愣,隨即立刻反應過來,點點頭:“明白,首領也多保重!”
沒有明說,但這也就是後路了。
蠻人的戰鬥力實在太過恐怖,這不是用什麼決心、口號就能扳回的局面。即使喬希亞他們有信心,或者哪怕是有九分的把握,那一分失敗的可能他們也不敢去賭——原因很簡單,因爲他們身上承載的東西太多,輸不起!
而沙倫要道的位置又實在尷尬,剛好在灰衣軍佔領區域的中間,如果被蠻人佔領,那灰衣軍就將面臨被一刀兩斷,首位不能相連的局面。這在軍事戰略上是大忌,很容易吃虧。再加上外圍布蘭軍隊還在虎視眈眈,一個不妙,被全軍覆沒也不是沒有可能。
所以,喬希亞提議帶二軍去往沙倫要道另一邊,打的就是將灰衣軍高層分成兩部分的主意。就像雞蛋不放在同一個籃子裡的道理一樣。這樣即使弗雷這邊、喬希亞自己這邊。任意一方出現問題。灰衣軍也不會有被全軍覆沒的危險,保留下東山再起的希望!
……
……
傍晚,海塔再次上山,來到伍丁小居。
“師傅,有消息了。今天下午東星城中,一羣來歷不明的人強行闖入城中空間魔法塔,打暈守衛,劫持了個坐鎮塔中的空間魔法師。隨即啓動遠程傳送陣迅速離去……應該是他們沒錯。”
“果然走的是遠程傳送陣。”伍丁聞言沒有意外的點點頭,遍佈老人斑的臉盤露出些許笑意,“呵呵,這步棋走對了,看來小唐真的很在乎灰衣軍……不對,應該是很在乎那喬希亞的安危。”
“師傅,你說他能成功嗎?”成功逼迫唐恩出手後,海塔又有點患得患失。當然,這也是正常的。畢竟是戰場,面對的又是軍隊。就算武力再高也難保不出現意外。
“不知道。”伍丁搖搖頭,接着又說道。“不過如果小唐都不能成功,那基本也就證實了這條路是死路,不用再試了。”
頓了頓,“到了那時,我們就只能等待,等待布蘭覆滅。或者,等到那神秘統帥露出行蹤,然後由我這老頭子再走一遭。”
海塔大急:“不可,師傅你……”
擺手打斷,“不用說了,我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一戰的力量還是有的……呵呵,不用這麼悲傷,誰都要死的,我自然也不例外。而且,你該多往好處想想,與其讓我苟延殘喘至死,不如最後再爲布蘭做些什麼。挺划算的,不是嗎?”
如果說唐恩的弱點是喬希亞,是灰衣軍。那麼看似萬物不盈於心的伍丁弱點就是這布蘭帝國,守護了大半輩子,他做不到坐視這帝國轟然倒塌,而什麼都不做。
海塔聞言黯然低頭,知道師傅心意已決,動搖不得。他現在只能期待唐恩能成功,這樣師傅就不用下山打這很可能是最後的榮耀一戰……
“好了,我還沒死,不用這麼急就擺出這副臉色。”死亡人人都畏懼,但如伍丁這等閱盡世間繁華的人,卻可以做到看淡這些不可避免的事情,甚至毫無忌諱的開着玩笑。
頓了頓,正色道,“傳話給軍部,就說是我說的,讓他們在三天後下令前線各軍團向蠻人發起進攻。我不需要知道什麼損失、代價,我也不需要偶爾的勝仗,我只要他們能不斷調動蠻人跑起來,讓小唐以此找到那發號施令的神秘統領!”
“明白!”
“還有,在小唐成功得手、或者確切失敗前,讓包圍灰衣軍的布蘭軍隊老實一點。誰若趁火打劫,不論軍功軍銜,直接軍前斬首!”
“是!”
……
從布蘭南方去往北方,正常速度下,需要乘船幾天,甚至一個禮拜。走陸路的話稍微近點,能提前個一到兩天。當然,也有可能永遠到達不了,因爲這一路上的山賊盜賊多如牛毛……
唐恩兩樣都沒選,所以在一天不到的時間內,他成功踏上了北方土地。
不得不說,遠程傳送陣真是個好東西。雖然造價高昂,時不時還會出點意外,但速度方面絕對沒話說,化天涯爲咫尺,幾個呼吸間的功夫,就能來到千里之外的地方。
當然,這也要得益於布蘭在這方面的偌大投資。不是所有城市都有遠程傳送陣,一般只在政.治、經濟等特別發達的大城市才能擁有。噢,還有些特殊情況,比如灰衣軍與布蘭第一次合作時,爲了保證雙方信息暢通,布蘭就在十萬大山周邊某個城市中架設了個遠程傳送陣……
依舊傍晚,沙巴城,唐恩來到北方的第一站大城。
光芒散去,出現在眼前的是個圓拱形封閉建築,周遭牆壁雕飾着各式玄奧花紋圖案,顯得幽遠而神秘,一如空間魔法師給人的感覺。
牆壁四方,各貼着個碩大照明水晶,將這裡照得亮如白晝。低頭,腳下地面上是用無數縱橫線條構建起來的空間法陣,輕易就能在其中窺到閃爍流光。一閃即逝。
這就是遠程傳送陣。這就是空間魔法塔。全國各地擁有傳送陣的城市都將這修建的很是相似。給人的感覺就像自己原地沒有動過,而實際上已經穿越千里,成功到達目的地。
“晚上好,先生們,請過來登記一下。”法陣不遠處,靠近門旁位置,坐着個身着法袍的中年魔法師,看向這邊。帶着一臉客氣笑容說道。
至於所謂登記,那當然是登記身份,遠程傳送陣可不是誰都能用的廉價東西,這是個比奢侈品還要奢侈的昂貴代步方式,每次傳送的消耗代價甚爲巨大,除了王室和一些極個別特殊的人之外,大貴族想要用都是要付錢的,一般的貴族家族更是用不起。
當然,付錢是在傳送前。現在登記身份,是擔心這獨特的瞬息萬里方式。成爲間諜、通緝犯等等的跑路工具,所以必須要確認下身份。
走出傳送陣的唐恩沒有理睬。徑直向身旁十餘青年交代着,“出去後找秘密機構,給喬希亞她們帶句話。讓她們堅持一下,這事我會解決……如果實在支撐不下去,我那時又沒有回來,讓她……讓她們自己作打算,她知道該怎麼做……”
“先生,你需要過來登記身份!”
“我之前交給你們的鬥氣循環通道好好修煉,有好處,剩下的在大衛手裡……殺手組織可以繼續辦下去,大衛在明,米修在暗,不過必須要以喬希亞爲首,這是我的命令。當然,若是不想辦也可以,這個你們自己商量着來……”
“老大……”
“不用說,什麼都不用說。我都知道,時間緊迫,你們聽着就行……記住,最重要的一點,如果我很長時間沒有回來,也沒有任何消息……放心,不要多想,只是以防萬一,我沒那麼容易死,可能是被某事耽擱了。恩,不用去打探我的消息,更不要有其他什麼念頭。這點特別要看住小卡蘿,那丫頭頭腦一熱,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還有……最後,等我回來就行。”
“先生——”語調加重,中年魔法師皺眉起身,神色不悅。相信如果不是清楚能乘坐遠程傳送陣的都不會是什麼普通人,這個先生的稱呼都會欠奉。只可惜他沒能看到站在唐恩他們後方,那滿臉苦澀的空間魔法師同行,否則說不定能據此看出點什麼來……
“就這樣吧,散了。”乾脆揮手,唐恩轉身摟着那空間魔法師的肩膀走到登記桌前,沒有接過中年魔法師遞來的羽毛筆,平靜問道,“空間水晶在哪裡?”
空間水晶,啓動傳送陣的必需品。
一愣,“呃,你們還要傳送……等等!誰讓你們擅自出去的。知不知道規矩,登記再走……”看着充耳不聞迅速走向門口的十餘青年,中年魔法師頓時急了,一擡手,舉起魔法杖。
啪,一絲微不可察的刃光掠過,剛舉起的魔法杖斷成兩截,下端緊握在中年魔法師手裡,包裹着魔法水晶的杖頭卻掉落下來,砸在登記桌上。
皺眉,探手抓來中年魔法師衣襟,“空間水晶在哪裡……我脾氣不好,不要讓我再重複一遍這問題。”
“你、你們……哪個家族的?大膽……知不知道規、規矩,空間水晶必須……”順着中年魔法師下意識瞥向右側小門的視線,唐恩得到了答案,鬆開手掌,踏步直接走去。
“該死,你們沒這權利……”轟,勁風掠過,圓拱形牆壁震顫,中年魔法師身形完全陷進壁畫之中。
“現在有了……”
片刻,唐恩與哆哆嗦嗦的空間魔法師捧着幾塊無色透明水晶,從小房間中走出。
來到法陣旁邊,俯身,將水晶一一安進法陣凹槽中,頓時,道道光芒如水流出,迅速覆蓋法陣每條縱橫線條,流光四溢。
站進法陣當中,轉頭,唐恩面色平靜問道:“還記得我之前怎麼說的嗎?”
“記得、記得……請我當司、司機,不要動歪心思,不要耍小聰明……你安全,我就安全……”
“很好,不用緊張,我的承諾依舊有效。下一站是哪裡?”
“……好像是神殿北方傳送陣,位置在距離聖光城很近的一個隱蔽山洞裡。”
“哦,是北方神殿總會啊,那地方我熟……出發吧。”
“是。”
揮動法杖,耀眼光芒瞬間沖天而起,掩蓋了法陣中兩人身影。再等光芒消散時,法陣中已空空如也。
片刻,啪嗒一聲,中年魔法師從牆上剝落下來,直直栽倒。
……
神殿北方傳送陣。
山洞中,依舊是圓拱形建築風格。只是與沙巴城不同的是,這裡不止只有一個坐鎮的空間魔法師。還有近百餘身着聖潔鎧甲的高級騎士,以及手持法杖的祭師、法師等等,將這山洞塞得滿滿當當。洞外隱隱還傳來陣陣吵雜聲,似乎外面還有不少人,像是要集體去哪裡一般,排着長隊等候。
主持傳送的空間魔法師在一旁指揮着騎士安裝空間水晶,數了數山洞中的人數,轉頭大聲喊着,“快、快!再進來幾個人,一次性傳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