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走上不歸路
其實這個世界上,慫貨遠遠多於狠人,一個發狠的人,往往都會有無敵的“力量”。
那傢伙可能本來就處於觀望狀態,自己怕受傷,被我這麼一拉立刻撒了手。
我搶到了“武器”,但同時已經又另一張凳子從我側面砸過來,砸在我背上,我被砸的整個身子往前傾。
與此同時我手裡的凳子也不由自主的往前揮出去。那個被搶了“兵器”的小子嚇得趕緊退了。
我用凳子撐着地面,勉強讓自己不跌倒,背後又連續捱了幾下,這時候大家都打紅了眼,我不敢轉過身去,否則打到頭臉就慘了。
凳子不間斷的落下來,我慢慢低下身,他們大概是以爲我被打趴了,準備走上來對我拳打腳踢。我突然又直起來,在他們舉起凳子揮來之前轉過身。
我往一個男生的正面劈頭揮過凳子去,那個男嚇了一跳,趕緊躲了一下,凳子正好打在他肩上,他立刻捂着肩膀蹲下去。
我顧不得背後的痛——估計這個時候早已經是青一塊紫一塊了,但我只能繼續打下去,才能保證我不受更多的傷。
我瘋狂的揮凳子,等好幾個老師和學習保衛一起跑進班上來阻止我們這場凳子大戰的時候,我已經打得只有沈秋顏一個人還敢站在我面前了。
我們很快就被老師和保衛們拉開了,但是坑人的是,他們只是問了沈秋顏他們幾句有沒有受傷,就把目光都轉到了我的身上。
爲首的那個教務處高瘦老師,我現在記清楚了,他姓齊,齊老師,他對我大喊大叫:“你越來越不像話了,還敢在課堂上打架!”
我憤怒的喊起來,說:”你就知道我打人,他們欺負我的時候你麼你怎麼沒看到?你們就會抓我!”
那個校保衛不問青紅皁白,當即給了我一巴掌,說:“閉嘴!我告訴你,我這一巴掌,不是老師大學生,而是大人打小流氓,你就是欠教訓!”
我費解,我無奈,我不知道爲什麼他們都要幫着12班那幾個真正的小流氓。
我從來沒有想過還有老師需要討好學生過日子。
我狂怒了,當那個保衛還在數落我的時候我掙脫了身後兩個老師的拉扯,直接衝上前去,一頭狠狠撞在保安的肚子上。
那保安立刻彎腰,我身後的另外兩個不知道是老師還是保衛的人立刻上來踹我,把我死死按在地上。
被我撞了的保安一邊捂着肚子一邊說:“操,還有這種學生,練了鐵頭功是不是,打!”
其實學校的保衛,貌似和流氓沒什麼區別,尤其是我們這種私立學校。
我使勁想要掙脫,但我不是超人,這個時候我已經掙脫不開了,也沒有那麼多力氣,我畢竟打了那麼久,而且還捱了打。
我以爲自己就要被活活打死在這裡,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一邊的沈秋顏忽然說:“等等!”
連我都驚得擡起頭來看着沈秋顏。
沈秋顏說:“老師不用打他,這次我們也有錯。”
她表情那個時候陰晴不定,沒人搞得清楚她在想什麼,我看到齊老師的表情變了一下,急忙說:“沒事,老師知道是怎麼回事……”
沈秋顏冷笑一聲說:“你們知道個屁,放了他。”
那個齊老師呆了一下,一臉賠笑,說:“你們是要自己處理嗎?那……我們出去吧……”他又看了一眼那兩個保安,好像要他們走的意思。
那幾個人很快就放開了我。
一個老師能當到這個窩囊份上,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沈秋顏的做法,換來了衆人的譁然,同時也救了我。
我慢慢站起來,看着沈秋顏,她也盯着我。
我說:“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不過我不會謝你,你們欺負我的仇,我還是要報!”
沈秋顏眉頭緊鎖着,說:“你可以試試看。在這個班上,老師都怕我們,你一個人,能做什麼!”
我說:“我能做的,就是整死你們!”
這件事到這裡,就算是告一段落了,這場凳子大戰就此結束,我也一身的傷,但是我已經不再用站着上課了,我坐了一天,每次側臉看那個站在最後一排灰頭土臉的傢伙,心裡就暗暗竊喜。
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從來沒那麼爽過。
原來打架可以這麼爽,我心裡暗暗對自己說。
但我沒想到,我的報應,沒多久就來了。
雖然因爲沈秋顏的阻止,那幾個保安沒能打我,但是,教務處那個混蛋,還是“請了家長”。
由於第一次我腦殘,爲了證明我考試沒有作弊,給了他們我家裡的電話,所以這一次給了那個姓齊的機會,他直接打了電話給我媽,讓他來學校。
到這個時候,我都搞不懂爲什麼齊老師要這麼對我,他好像一定要把我開除出學校而後快。
那天下午,我再一次在辦公室裡面對了幾個老師和我凶神惡煞的老爸加上絕望的老媽的陣勢。
但這一次,我居然沒有像第一次那樣害怕,我反而變得非常淡定。
我就站在那兒,一言不發,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總之是一通數落一通咆哮。
“這段時間,他總說在找老師補習,回家總是特別晚。”蕭媽說。
齊老師說:“沒有,絕對沒有,我們不支持老師單獨補習的,怎麼可能有人給他補課。”
我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我等着老爹上來給我一巴掌。
但老爹還沒動,蕭媽就走了上來。
這一點,我卻是始料未及的。
我站在那兒,呆呆的,結結實實的,臉上捱了一巴掌。
蕭媽在打完我之後,慢慢往外走,我當時也絕望極了,喊了一句:“媽!”
“我沒你這樣的兒子!”蕭媽冷漠的走出了辦公室。
我感覺渾身都在顫抖,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對她特別重視的。
無論她怎麼罵我,無論我怎麼覺得她的嘮叨煩,我始終希望她是唯一一個相信我的人。
她走出去之後,齊老師還在那兒說:“哎,蕭媽媽你也別激動,不過……一個孩子如果學會說謊了,那還真就是……哎,怎麼說呢……”
其實,他纔是最大的謊言家吧?憑什麼他就可以恬不知恥的說這種話,指責我?
這一刻,我忽然爆發出了一聲大叫。
所有人都被我這聲大叫震撼了,連原本想要走上來揍我的老爸也站在原地。
我嘶着嗓子喊:“你們就知道誣陷我,指責我!我被欺負的時候,你們看不到,我被打的時候,你們看不到。我反抗的時候,你們都出來了……哈哈哈哈……”
我狂笑了好一陣,齊老師在旁邊說:“怎麼回事,這孩子瘋了?!”
老爹衝上來,一邊打一邊說:“你還敢笑,畜生,反了天了你……”
平時,我只會邊捱打邊求饒,或者哭或者逃,最多沉默不說話。這一次,他打了我幾下,我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我。
我說:“你們會聽我說話嗎?你們知道我在說什麼嗎?你們除了打就是罵,你們還會做什麼?”
“哎喲,這種學生,我教了這麼多年的書,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還敢這樣對待自己的父親。”齊老師還在一旁煽風點火。
我一手架開蕭爸,往旁邊撤了一步,一把抓起一旁桌上的菸灰缸,舉起來就要朝齊老師頭上砸過去。
“你幹什麼,你要幹什麼!”齊老師失聲大叫起來,教務處裡的其他老師本來在看熱鬧。我估計看家長和小孩的戲也算是他們的一項娛樂活動了。
我猶豫了,我知道,這一砸出去,我很有可能就完蛋了,記過還好,很有可能會直接被開除。
最終,我慢慢放下了菸灰缸。
我說:“老師,我不想幹什麼,對不起,我可能有點兒激動了。”
“你這學生,反了,真的反了!”旁邊又有一個老師一拍桌子站起來,說,“學校多幾個你這樣的學生,真是沒辦法辦下去。當初也不知道怎麼你就進了重點班。”
又有人說:“你這種學生,就應該開除!”
剛出去的蕭媽,這個時候,居然忽然衝回來,說:“老師,不能開除他,千萬不能開除他……”
我知道我媽對這種事很敏感,但我不知道這種是對她來說這麼致命。
她的語氣,她的說話方式,都變得像是沒有尊嚴的祈求。
我沒想到老師簡單的一句話,甚至可能是一句氣話,會讓她變成這樣。
我心裡竟然開始發出與年齡不相符的冷笑,我感覺這一切都很可笑,跟我原本所理解的世界完全不同。
學校那麼多小流氓,那麼多應該被開除的人,他們不管,偏偏來管我這麼一個一心想當好學生的人。
我憤怒,鬱悶,我覺得這一切都無法理解,覺得什麼都在跟我開玩笑。
我放過了齊老師一馬,可是他卻還在一旁添油加醋。 шшш▲ ttκд n▲ ¢ 〇
好,開除就開除吧!這樣的地方不待也罷!
我再一次舉起手旁的菸灰缸,狠狠的朝齊老師砸過去。
菸灰缸並沒有砸死砸傷那個該死該傷的齊老師,而是把齊老師的水杯撞了下來。
聽到菸灰缸和水杯相繼破碎的聲音,我心裡居然相當的爽。
蕭爸已經對我無奈了,他選擇了逃避,但在老師們的罵聲之中,蕭媽卻選擇了繼續祈求,祈求那些老師不要開除我。
其實,回想起來,我媽這種沒有尊嚴的祈求,換來的其實只能是老師們不斷增加直到爆棚的優越感,而對我的未來沒有任何幫助。
甚至,那個時候我如果真的能離開這個學校,或許之後的我就不會走上那條不歸路。
但一切都不是我所能決定的。
在我媽的祈求下,所有事情不了了之,我的開除也變成了通報批評,理由是:目無師長。
那是在三天之後的週一升旗儀式後公佈的,在此之前的一個晚上,蕭媽抱着我一邊哭一邊反覆對我說:“兒子,我求你了,你不要再這樣下去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算媽求你了,你知道我頂着多大的壓力才送你進那所學校嗎?算媽媽求你了……”
她說的話,她的哭聲,可能以前還能給我一些打動。
但這一次,我居然變得無動於衷。
有的時候一個人改變需要很久,但有時候改變就是一瞬間。
我變了,但那時候的我沒有意識到。
我已經漸漸偏離了從前的一切,但我也沒有意識到。
僅僅初三,十五歲的我,開始覺得所有的一切都非常可笑,覺得自己只有反抗,只有叛逆才能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