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許風被拉起來吃飯。廠子裡吃早餐的人不多,基本上都在懶牀階段。吃完回車間上班,早會安排生產任務,許風和劉平互讓誰也不搭理誰。中午下班,四個人坐在一張餐桌上。
“我怎麼感覺今天的氣氛有點不對勁呢?”許風邊吃邊說。
秦陽將餐盤裡的飯菜吃光,拿起邊上的水喝了兩口。“我也有這種感覺,好像別人看我們的眼神有些不正常。”
劉偉不以爲然,“有什麼不正常,我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你們倆是不是沒睡醒呢?”
陳坤一直沒說話,盯着旁邊桌上的人看了一會兒。“江鵬飛是個從不吃虧的主,小風打了他。那他肯定是要報仇的,不過他正好和二號車間的高城碰了起來。一時半會還不會找咱們的麻煩,小心點就是了。”
三人都保持沉默,默許了陳坤的說法。許風是新員工,本來就什麼都不知道。經過秦陽這段時間的講解,對明海電子四個車間有了更深刻的瞭解。比起另外三個人,他更想見見那個傳說中的高城。追了孫曉謙一年的時間,看看他到底長什麼樣。
三班倒的工作,吃晚飯回車間,一直到下班。秦陽提議去籃球場玩會兒,許風第一個響應,劉偉和陳坤也沒反對。一行人朝籃球場走去,球場上正在舉行一場三對三的比賽。他們幾個站在一邊看熱鬧,比賽一直持續一個小時才結束。
天色漸暗,球場上只剩下他們四個人,二對二PK。剛開始進球,旁邊走過來十幾個青年。清一色藍色工作服,爲首的自然是江鵬飛。嘴裡依舊叼着沒有點燃的香菸,擡起手掀了掀帽檐。
許風抱着籃球,看着對面的一羣人。秦陽他們三個走到許風旁邊,秦陽說道:“看來真讓坤哥說對了,這傢伙真來找咱報仇了。”
劉偉看了一眼江鵬飛,“艹,實力懸殊有點大,看來這次不好辦。”
陳坤拍了拍兩個人的肩膀,握拳朝自己胸口打了兩下。“怕什麼,都是飄着來的,他們也沒長兩個腦袋。逼急了照樣愛誰誰!”
三個人衝陳坤伸出大拇指,陳坤不好意思的摸着蹭亮的光頭。
江鵬飛一步上前,“小子,昨天就告訴你那事沒完。今天既然碰見了,咱們就好好算算那筆帳吧!”
許風活動一下頭,刺骨的北風凍得打了一個冷顫。“沒問題,我還是那句話,你有什麼本事儘管使出來,我接着就是。這是我們倆之間的事,希望你不要爲難我身邊的哥們。”
江鵬飛說道:“我可以答應你,不過我的兄弟們答不答應就不敢保證了。”
“小風,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咱們是哥們。這個時候我們怎麼會丟下你呢,要走一起走。”
許風頓時哽咽,看着眼前三個相處不到一週的哥們。心裡暗暗記下他們的好,日後有機會一定百倍回報。
江鵬飛後面的十幾個青年走出來,直接把許風他們四個圍了起來。江鵬飛從一個青年手裡接過球杆,晃動着球杆走到許風跟前。“我這個人是最講道理的,你用這個打的我,今天我就用這個打你。我江鵬飛向來是以德服人,你覺得呢?”
秦陽小聲嘀咕,“這句話怎麼這麼耳熟,好像在哪兒聽過。”
劉偉和陳坤一起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秦陽捂着頭。“艹,你倆打我幹嘛?”
許風看着三個哥們,笑了笑。衝着江鵬飛就是一腳,不偏不倚踢在臺球杆上。江鵬飛一個踉蹌退了四五步才站住腳。旁邊幾個青年也動了手,朝秦陽他們三個招呼過去。一場混戰開始,一片烏雲擋住了皎潔的月亮。
伸手不見五指,透過球場前面車間裡微弱的燈光。許風一拳打在江鵬飛臉上,江鵬飛回手一杆。重重的打在許風背上,一陣吃痛。許風快速起身貼近江鵬飛,搶奪球杆。剛要到手,許風被後面衝上來的青年架了起來。
秦陽三人一對二,臉上都掛了彩。對方青年也好不到哪兒去,好幾個都互相認識。江鵬飛想迅速解決許風,只是他沒想到。六個人圍着許風,竟然一點便宜也佔不到。反而阻礙了江鵬飛的發揮,好幾次被許風偷襲成功。
十幾分鐘下來,兩邊的人開始氣喘吁吁。許風跑到秦陽旁邊,扶起蹲在地上的秦陽。劉偉和陳坤互相攙扶着。江鵬飛眼睛有些發黑,臉蛋腫了起來。一起來的十幾個人,有七八人掛了彩。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
江鵬飛看着許風,抄起手裡的球杆。“操,沒想到你小子這麼能打,早知道就該多叫些人來。”說完捂着腫的老高的臉蛋,說話時嘴都開始漏氣了。
許風狠狠吐了一口血水,抄起衣服擦了一下嘴。看着旁邊兩隻熊貓眼的秦陽,露出帶着血絲的牙齒。陳坤一瘸一拐的走來,劉偉一直手扶着他。另一隻手自然搖擺着,顯然是已經脫臼了。
許風說道:“哥們,怎麼樣?”
“沒問題,撐得住!”
大家異口同聲,許風扭頭看着江鵬飛。從兜裡掏出紅旗渠,一人一支。吞雲吐霧的看着對面的一羣人,江鵬飛倒也瀟灑。從兜裡掏出打火機,點燃嘴裡只剩一半的香菸。席地而坐手裡扶着球杆,甩了甩腦袋。
江鵬飛說道:“操,都是些什麼事,老子算是想明白了。弄來弄去什麼都沒有。”說完直接把球杆甩了出去老遠,落在球場中間。
身後的人驚異的看着江鵬飛,“飛哥,你這是?”
“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厭倦了這種生活,唉!”江鵬飛躺在籃球場上。
許風扶着秦陽坐下,陳坤和劉偉跟着。球場上坐着十幾號人,似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許風清楚記得秦陽說的話。江鵬飛是最沒有心機的人,做事全憑心情,仗義豪爽。看起來一點不假,從扔掉球杆的那一刻起。他和許風已經冰釋前嫌,不再是敵人了。
江鵬飛站起身朝許風走去,陳坤和劉偉緊張的站起來。被許風拉着坐下,許風站起身。笑呵呵看着江鵬飛,“有什麼話說吧?不服氣可以再戰。”
江鵬飛搖了搖頭,拍了拍許風的肩。“不打了,沒那份心情,陪哥哥喝一杯怎麼樣?”
兩邊的人一愣,許風倒也不再矯情。扶起秦陽跟在江鵬飛後面,一羣人浩浩蕩蕩的去了門口的小飯店。許風第一次吃飯就在這家飯店,大廳擺放着十張桌子。老闆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身上帶着一絲滄桑的氣息。給人感覺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不怒自威。
一行人坐下,佔了三張桌子。老闆笑呵呵走來,端茶倒水。“哥幾個吃點什麼?這不是小飛嗎?”
江鵬飛有些不好意思,“龍叔,又來麻煩你了。”
老闆程龍說道:“說的什麼話,你這麼照顧叔叔的生意,怎麼能說是麻煩呢。”說完朝後廚走去,傳來催促廚師和需要做的飯菜。
程龍摟着許風脖子,“剛纔那位就是這兒的老闆,叫程龍。算得上是青陽市有名的大混子,後來結了婚。帶着老婆孩子在這裡安頓下來,別看他對你這麼客氣。就連青西區老大見了他都要客客氣氣的,不過人家已經不問世事了。”
從裡面走出看上去三十五六的少婦,手裡端着熱菜放到江鵬飛跟前。“小飛好幾天沒來了,你龍叔這兩天還唸叨你呢。”
“嫂子,你這麼一說我更不好意思了。龍叔一直那麼照顧我,只不過這兩天廠子比較忙,沒時間出來。”江鵬飛解釋道。
少婦說道:“你這孩子,喊他叔,怎麼到我這兒變成嫂子了。”作勢要打江鵬飛,臉上卻是洋溢着幾分羞澀。許風看了一眼,心想這或許就是程龍退隱江湖的原因吧。
程龍從後廚走來,“金鳳,你怎麼還跟孩子較勁呢。趕緊回屋看看咱兒子,這麼長時間了功課做完了沒。”
金鳳順從了程龍的話,朝裡屋走去。江鵬飛朝程龍伸出大拇指,“龍叔,有魄力!”
程龍拍了江鵬飛一下,笑呵呵進了後廚。酒菜上齊,江鵬飛拉着程龍坐在旁邊。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出了事情的經過,江鵬飛大大咧咧的給程龍敬酒。程龍順便做了一回和事老,許風和江鵬飛的事就此翻過。看到許風眼神中的殺氣,程龍藉機招呼許風走出大廳。
站在飯店門口,北風襲來許風收緊衣領。兩個人點了支菸,程龍盯着許風。“孩子,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許風說道:“呵呵,龍叔,這麼老掉牙的臺詞你也用啊?再說了,這句臺詞應該是泡妞用的。你怎麼用我身上了,我可是取向很正常的男人。”
程龍拍了一下許風的肩,“小兔崽子,跟小飛一個德行,就會拿你叔開玩笑。跟你說正經的,看到你的眼神,總感覺那麼熟悉。我敢肯定我們見過,而且見過不止一次。”
程龍要知道許風的過去,許風自然不會隱瞞。詳細的訴說了這些年的經歷,對於離家出走這八年。許風只告訴程龍,在國外一個小國家打工。其他的沒有多說,雖然他感覺程龍不會相信。
程龍說道:“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我們不應該見過,但是我記得一雙和你如此相似的眼神。充滿着一絲殺氣,當年聽道上的人說過。擁有這種眼神的人,天生就是嗜血的命。而且,隨着年齡的增長,殺氣會越來越重。”
“我看你眼睛裡的殺氣出現,不過什麼好兆頭,希望你能控制住自己。不要走上歪路,叔叔算得上是過來人,不管到什麼時候。叔叔都希望你不要入江湖,因爲那是一條不能回頭的不歸路。”
程龍站起身,若有所思的看着許風。“我肯定見過這雙眼神,熟悉的殺氣。算了,希望你能聽進去叔叔說的那些話。”
兩個人回到大廳,秦陽幾個人正在划拳。剛纔還幹架的一幫人,此時卻像親兄弟一般喝酒聊天。許風被陳坤拉進陣營。呼嘯的北風吹起飯店門前的紙箱,發出咯吱咯吱的摩擦聲。程龍看了一眼門外,回頭若有所思的看着江鵬飛和許風。
不能喝酒的許風,從住院後就改變了主意。吃飯的時候以茶代酒,實在不行就用礦泉水混在酒瓶裡。這一招必須有人配合,所以這頓酒許風沒有醉,大家玩的開心。誰也沒有注意到許風,每次舉起的都是一個空酒杯。
一羣人搖搖晃晃離開飯店,各自攙扶着朝工廠走去。許風最後一個出門,江鵬飛爛醉如泥。被幾個哥們架着離開,程龍拉着許風叮囑幾句。江鵬飛爲人豪爽,不會有那麼多的花花腸子。程龍看得出許風的心思,所以希望他以後能照顧點江鵬飛。
程龍一再提醒許風,不要踏入江湖路。安心上班,努力往上爬。只要夠拼,總會有出頭之日的。許風跟他說了很多心裡話,這是許風第一次對陌生人講心裡的想法。孫曉謙父親的話,深深的壓在許風心裡。像是一座大山,讓許風不敢有半點怠慢。
每次回家,外公都會詢問許風的近況。更多的則是和孫曉謙的進展,漸漸地許風開始害怕見到外公。害怕面對外公期待的眼神,離開飯店。躺在宿舍的牀上,許風想起離開一週的孫曉謙,慢慢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