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節子
汪豆豆已經開始顯懷了,只是我看她終日是愁眉不展的樣子。
我願意帶她去看看山色,她依舊是提不起一絲興致。精神很差,有時候甚至會如我犯病時一般,脾氣暴躁無理取鬧,尖叫或發呆。
我知道,懷孕中的女人會有部分表現得比較狂躁。
三月十號那一天,她忽然發起了脾氣。她將我推到在地,我記得那天是個晴朗明媚的日子,雙手撐在地上的時候會有微氳的溼感。
"你走啊!”她用裡的叫喊,“你把我囚在這裡和你一起等老嗎?”
心被狠狠的抽了一下,哦,原來是我錯了。
哦,原來給你的安定是囚禁。
哦,原來我只是一廂情願。
那麼,你想要怎樣?
她把東西砸得“叭叭”直響,我想,我管不了了。
“和你的書一起去死吧!”她把我的書和書稿全都扔到我的腿邊,只聽見“叭”的一聲脆響。
我渾身一怔,慢慢的擡眼看那堆凌亂的書頁,中間躺着的是我那支粉碎的藍色鋼筆。
我緊緊地掐緊手指,我說:“夠了,汪豆豆,你給我停下來!”壓抑的聲音有些沙啞,每一件有紀念性的東西從小生活在富裕中的你可懂得它的重要性?
可是她置若罔聞。
我“騰”地從地上站起來,一雙手從背後抱住了我。
“節子,別衝動。”邊成說。
我掙了掙,沒掙脫。噢,邊成,我不是想要去揍她,我只是想告訴她,她肚子裡還有一個小生命,不要愛那麼激動而已。還有,如若你再不鬆開,我會不小心失去力氣去掙扎和堅持的。
邊成將我放開,然後溫柔地喚了一聲:"豆豆。"
汪豆豆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她睜着大眼睛,色澤有些模糊。
我想,可能我錯了。
我怔怔地呆在原地,看着邊成將汪豆豆扶到沙發上坐下,安謐無比的樣子。我從來沒有想到,邊成和汪豆豆戀愛時,邊成和汪豆豆各自會是那麼一副模樣。
我緩緩蹲下來,整撿書籍和文稿,只覺得全身疲軟,一賭氣,胡亂抓起那支鋼筆便扔出了窗外,藍色細長的身影一閃,再也看不到了,連落地的聲音都沒有聽見。
邊成一直陪着汪豆豆,我忽然生出了無比的嫉妒。我想如果義江在我身邊,他一定會不遺餘力地對我好。他會給我做好吃的麪條,他會給我掖被角,他會在冬天的午夜開車接我去他家,只因爲我肚子餓了,他會陪我看初雪,他會爲我做很多事情。可是,他不願陪我一起去流浪,劉隨也一樣。
可是,爲什麼不呢?
爲什麼沒有誰願意陪我一起去流浪呢?
爸爸曾說,把腳印多留在一些地方,就能愈加看清金色的幸福。不小心生了一顆自由不羈的心,經歷了流漓後,纔會明白"安定"是什麼,也會愈加珍惜。
好啊,爸爸,我會代你去看世界,找到和看清自己金色的幸福。
可是爸爸,你爲什麼不見了?
我和你一般,生了一顆不羈的心,也生了和你同樣的病,有了一模一樣的枷鎖,我只有時時帶上自己的鑰匙,纔敢放開自己的心。
只是爸爸,現在我,又不小心弄丟了自己的鑰匙了。
(二)汪豆豆
從上次發脾氣以後,這幾天來,方節子總是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臉色,連稿也不寫了,許是因爲我摔壞了她最愛的藍色鋼筆。
我記得那天下午,她到外院又將那支筆撿了回來,收進房間裡後,她出來時的臉色,正如我的心一樣,滿目瘡痍。
邊成幾乎天天都來,他來陪我說話。
可是,有時候他會說:"啊,節子,我的工作很順利呢……"
有時候,他也會莫名地說:"節子,對不起。"
對此因爲有些莫名的憤怒,我朝他叫喊:"我是汪豆豆!!"然後依舊不依不饒地發脾氣,次數多了,邊成就變得小心翼翼了,他遷就我,他會清晰地喚我:"豆豆……"
他基本上都不太敢和方節子說話,我能感受到他時時的無奈,只是,有時候,我會做夢,夢到劉隨,卻頂着邊成的臉。
對此我感到無比地煩躁。
邊成來了的時候,方節子就會到前院裡去侍弄花草,實際上,是坐着發呆。
昨天邊成來的時候,給她帶了一盆花,說名爲"太陽花"。
現在還沒開花,看上去像普通的野草一般。但是方節子可是無比喜歡的,她表現得非常興奮,說:"我最喜歡太陽花了,曾經養過一盆,可是沒有活,這一盆 ,我一定要養活。"
她喜滋滋地笑了,我忽然想起,我們很久沒有笑過了。至此,我忽然覺得已到嘴邊的謾罵真的很神經質。
邊成看我的時候,眼裡有溫柔的憐惜,雖然溫柔很少,憐惜較多,可是那個小小的漩渦卻在我的心裡翻起了洶涌的浪花,差一點讓我義無顧地沉淪。
他帶我出去,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我的腰和手臂,我卻覺得好笑。
他說他今天休假,可以陪我一整天。我們出去的時候,方節子還沒有起來 ,我知道,她最近在失眠。
昨天是一個很美的豔陽天,邊成細心地爲我撐着傘。我把傘推開,忽然覺得這裡的陽光很溫暖。
他問我願不願意去他租住的地方,我忽然想起那個晚上,他確實問過我同樣的話,只是我自己飲了酒,所以纔會有接下來的未來。
我像上次那樣點了頭。
邊成的住處和上次的那間很像,有楓葉的橡墜,有純白的窗簾和牀單被套,乾乾淨淨的樣子。我微微覺得心安,他說他給我做飯,讓我自己先坐會兒。
他的房間裡有很多書,很多關於繪畫的書,然後我看到了一幅保護得很好的畫。
一朵……不,一支孤零零的花。有花,有葉,有枝,可我卻覺得說不出的彆扭。
比如,本不該有葉,葉太巨大了。
若不要葉,倒和蒲公英很像。
我一轉頭,看到在門口了愣住的邊成。
莫名地發抖,被保護得那麼好,外人一定碰不得!!
他走過來,用手撫了撫我的肚子,笑了一下,他凝望着那幅畫,像是在看某個人,他溫柔地說:"這花叫曼珠沙華。"
"很醜。"我詰了一句,滿不在乎地放下畫卷,"醜死了。"
邊成一愣,然後點頭笑了,他說:"不是醜,是彆扭,本不該有葉。"
哦,真的不該有葉。
"我想你跟我一起住。"邊成說。
"啊?"我怔了怔,說,"一張牀怎麼睡?"
他抿嘴細細地笑了,有些狡黠的味道:"等我在環內租了房以後,我就去接你。"末了,他又說:"你和節子住在一起,一定會不舒服。"
我皺了皺了發酸的鼻子,點點頭。
如果我開始離開,我和方節子都會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