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ium
“我感謝他們的付出，但是我也只能感謝他們。我想做的事情是結束這綿延數千年的偏激和歧視，所以，我雖然繼承了你們希冀的血統，但我不會成爲你們希望中等待的那個人。”
“我曾不止一次的想，爲什麼不同的民族不能共存，這樣無休止的殘殺，用鮮血回報鮮血，得到的是什麼！越來越多的人被捲入痛苦之中，死亡是不祥的輪迴，反覆中將我們絕望。也許，在你的眼中，他們都是敵人，都是傷害了你的人，可是他們也有親人，他們死去的時候，也會有人傷心流淚，也會有人因此憤恨，甚至走上毀滅的復仇之路。”
他想結束戰爭，結束這千年的紛亂。
“所以你希望我們首先放棄復仇？”
反問，犀利的反問着，薩卡點點頭。
於是換得憤怒。
我們纔是最初的受害者，爲什麼是我們首先放棄復仇！他們甚至沒有向我們認錯，爲何要剝奪我們復仇的權力！”
薇薇安憤慨地說着，雖然有些偏激，卻也是事實。
“我……我並不認爲……已經太多的仇恨疊加了，最初的錯是誰犯下，也無從考證……我們在層層的鮮血中迷失了自己……淚水見證更多的眼淚……你覺得自己是受害者，可是……可是他們也是受害者。沒有人會關心最初犯罪的人是誰，他們不在乎，也看不見，他們關心的只是自己經歷的痛苦。只有發生在自己的身上，纔會明白這種痛。”
“於是你希望我們寬恕他們？你原諒了你的敵人，你寬恕稱你爲‘雜種’的傢伙們！你的‘寬宏大量’令我感動，也讓我徹底的失望！”
薇薇安的憤怒薩卡完全明白。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自己的思想，最初的時候，自己也不曾想過找到不同的種族和平共處的可能，只是走到今天，見到了太多的不快樂，突然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能找到一個解決的辦法？
“難道一點辦法也沒有？”
“只有暴力才能解決問題！薩卡，你已經被他們洗腦了，你忘記了自己的尊貴血統，你甘心做他們的玩物，你已經玷污了你高貴的血！我們的騎士們都是相信你才願意爲你付出一切，你對得起爲你付出性命不求回報的他們嗎！”
薩卡想起了老師們提及的往事，那些爲他獻出生命的騎士們，他卻連他們的名字也不知道。
但此刻不是追戀過去的時刻。
“我沒有要求過他們的付出，他們也沒有對我有任何期待，我們之間甚至沒有任何接觸，你將你的希望強加於我，用那些爲我而死的人爲要挾，這是不公平的！”
狡辯，卻也只能狡辯。
“你從沒有選擇的餘地了！薩卡，當你揹負着所有的人的希望而出生的時候，你就已經不能拒絕今天的命運了，在你看來，我們都是在勉強你，可是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的殘酷，我們不能拒絕未來，只能用自己的力量謀求更好的明天。未來自然有神的安排，可我們也會竭盡全力的追求，不會只等着神的賜予！”
薇薇安的每一句話都是不能反駁的正確，雖然知道薇薇安是偏激的，可是——
因爲所有的人都在痛苦中，他們都只是命運的折磨下的兩枚棋子！
“你是揹負了命運的重任而降生的，你沒有選擇的餘地。你可以因爲一時的仁慈，要求我們放過他們，但是我也可以告訴你，即使我們現在放他們走，他們也不會感激你，他們會繼續恨着你，恨不能殺死你。”
“我知道，因爲不同的信仰以及不同的教育，我們始終不能找到合適的相處之路，可是我會努力的，我將盡我的全力尋找更加美好的未來！”
有些空洞。薩卡明白，此刻的自己也只是個無能爲力的人，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空洞的。
自然，換得了薇薇安的不屑。
“希望你能成功！”
略帶諷刺的味道，薇薇安離開了。
或許是因空氣有些僵硬得過分，瑪拉向薩卡解釋着。
“薩卡，薇薇安的母親是魔法公國的祭師，她在最關鍵的時刻選擇了你，而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薇薇安對你有些苛刻，她不希望母親付出性命保護的人是一個沒有能力擔負一族的未來的人。”
“我能夠理解這種心情。”
薩卡看了周圍，殘陽下，死亡是最真實的毀滅，所有的熟悉的人都死去了，他們並不是真正的罪人，是塔的苛刻讓他們的心扭曲，甚至毀滅。
目睹了太多的悲劇以後，薩卡不想再看見任何一個人的死亡了。
他想到另一件事情。
“爲什麼主動幫助薇薇安，你應該知道，這樣做對你沒有好處。”
“確實，不論何時都保持中立態度的索菲特家族會如此明確的表明自己的立場，確實令人懷疑。薩卡，如果我說我這樣做的原因是你，你會相信嗎？我將索菲特家族帶上了不能回頭的道路，或許是更好更輝煌的未來，或許是一無所有。而促使我做下這個決定的人，就是你。”
瑪拉的每一句話都是冷靜的，卻也是瘋狂的。
將家族帶上不能回頭的道路，瑪拉想要得到又是什麼？
“瑪拉，你想得到的是什麼？”
“我所期待的未來。”
含糊不清的說着，瑪拉突然笑了。
“薩卡，你儘管放心，我不會出事的，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會讓厄運降臨，我可是索菲特家族的家主，索菲特家族的狡猾在整個大陸都是著名的。”
“可是最狡猾的人也會成爲最愚蠢的人，瑪拉，你真的確定一切都沒有失控？”
薩卡有了不安。
“當然沒有，我不會讓這種錯誤發生的。”
瑪拉走向薇薇安，在她的耳邊說了很久，最初的時候，薇薇安是不滿和厭惡，但漸漸的，她開始鬆懈，最後，點頭了。
薇薇安主動走向薩卡：“你希望我讓他們離開，所以我成全你，讓他們離開。但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們的存在是錯誤嗎？誰纔是一切的錯誤的開始，誰纔是將錯誤鑄就的人？”
無法回答。
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纔是正確的薩卡低下頭，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沉默了許久，他最終擡起頭。
“我不知道神是誰，我只知道，任何一個生命，都不是因爲錯誤纔來到這世界的。我們只是尋找屬於自己的活下去，至於那是正確或是錯誤，便不是我們能夠解釋了。至少，想要活下去的心，永遠都不是錯誤的。”
“希望你能早些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
薇薇安不再看他，金髮的女人坐在廢墟之上，拿出一把琴，開始了彈奏。
古老的旋律從她的指尖流淌，沒有聽過的音樂，卻又無比的熟悉，薇薇安專注的演奏着，眼中漸漸有了淚水。
彷彿被母親溫柔的手指愛撫，細碎的聲音在耳邊喃喃，親暱的吻舔過心尖，每一個音符都是思念的結合。
哭出來了。
薇薇安擡頭，解釋着。
“這是我族的童謠，幾乎每一孩子都聽過這首曲子。我們都是聽着這曲子長大的，你會覺得熟悉也不奇怪。”
原以爲薇薇安已經忘記了過去的不快，可惜，說完溫情的話，她的指責依舊尖刻。
“綿延千年的仇恨不會因爲你一個人的努力就消失，很多人都知道自己堅持的一切並不正確，可是除了堅持他們相信的，他們還能做什麼？難道要承認自己的信仰是一個錯誤？不可能，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一直以來被告知的不過是個錯誤！薩卡，只有將舊世界擊碎了，纔會有真正的未來。”
“但是——”
難道真的不能找到更好的未來？
不想再看見死亡了。
不想再看見任何人的死亡了。
“薇薇安，笑我懦弱吧，我已經不想再看見死亡了。”
“逃避？沒有用，你註定會踏着屍骨前進，你的王座是屍骨的堆砌，即使逃避也不能逃過命運的控制，神是審判一切決定一切的存在，王是承擔一切裁決一切的力量，我希望再一次與你見面的時候，你能成長爲值得我的母親獻出生命保護的人！”
薇薇安是悲傷的，她親身經歷了那場劫難，她的憤恨也是不能舒緩的偏激，薩卡想過勸服她，可那時候的自己也沒有更多的能力，他只能離開。
可是，他卻還是被命運抓回原地了。
在血森林，那個被世界拋棄的地方，薩卡終於不再逃避自己的命運了！
艾斯已經離開一天了。
這到處飄蕩着幽暗的空氣的神聖學院，總讓人懷疑有某種不潔物質的存在（指幽靈）。
又是乾糧。
又冷又硬的乾糧，每一天都只能吃這種東西！
葉月雪抱怨着，狠狠的咬了一口。
“你有什麼好挑剔的！你應該慶幸這裡沒有野獸，否則你早就成了它們的點心了，也沒有機會在這裡嫌棄乾糧又冷又硬！”
梅亞茲冷冷的說着，曾經是傭兵的他們甚至吃過匪夷所思的食物，乾糧這種被女孩們覺得又冷又硬的食物，在最匱乏食物的戰爭期間，也只能是夢中期望得到的美味佳餚。
或許是覺得自己的玩笑有些過分，梅亞茲又笑着解釋。
“神聖的地方最終墮落，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們內部的毀滅。高層沒有信仰，中層懷疑信仰，只有最下面的教徒們，迷戀着信仰。塔從最深處開始腐敗，甚至連最後的遮羞布也不願意保留，最終喚來今天的結果。”
完全的毀滅的結果。
“當年發生的事情，陛下一直引以爲憾。所以，雖然塔的生還者不遺餘力的譴責陛下的統治，緬懷所謂的神聖正統，陛下卻從沒有認真的追討他們。甚至，他們能活到現在，也是因爲陛下的庇護。”
“你們——”
佩洛珍皺起眉，她們實在是不明白他們的意思。
“將你們從原本的世界召喚而來的人就是這些塔的倖存者，即使看見了陛下的清明統治，他們也拒絕承認塔本身的缺陷。他們使用禁忌之術打開時空之門，將你們捲入，當然，他們不知道如何將你們送回去。”
“原來如此。”
難怪那個小鎮的人對自己這些陌生人異常的客氣，還幫助自己解決了語言問題，因爲就是他們打開時空之門，將自己捲進的！
女孩們勉強的保持着微笑，心中卻全是惡毒的咒罵。
“我們的任務是將你們帶到這裡，讓你們知道真相，而後，你們將會選擇怎樣的路，我們不會過問。是在這裡以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還是尋求陛下的庇護，或是找到回到原來的世界的辦法？未來掌握在你們手中。”
梅亞茲毫無表情的說着，裡德隆立刻湊上前補充。
“你們已經見過陛下了。他是個溫柔而高雅的人，如果你們向他尋求庇護，你們將會得到公主的生活，美麗的衣服、貴重的首飾，以及名門子弟的追求。”
多麼誘人的美味生活呀！
裡德隆發現自己已經向真正的誘拐犯又邁進了一大步。
女孩們露出了動搖，舒適愜意的生活是任何一個人都期望得到的，何況提供這種悠閒的生活的人本身也是世間罕見的美貌。
“那麼，艾斯呢？你們會怎麼對待艾斯？”
這是最後的疑問，艾斯是最重要的同伴。
“艾斯現在和陛下在一起。他對陛下而言是特別的，是雙刃的劍。陛下將會如何處理他，恕我們不能告知。”
“難道——”
不安。
“是的，即使你們選擇接受陛下的庇護，你們也再也不能看見艾斯了，陛下將會把他藏起來，永遠不被人看見。”
有些曖昧的言辭，原本，皇帝和艾斯的關係也確實是令人無法理解的。
“那麼，我們拒絕！”
不假思索的拒絕了。
“拒絕的太乾脆了，能給我一個理由嗎？”
裡德隆不明白，自己那麼努力的誘騙，竟不能抵過那個禁慾冷淡地魔法師！
“因爲艾斯是我們最重要的朋友呀！我們可以得不到你的皇帝的庇護，可是不能失去這位朋友。”
裡德隆還想再一次的說服她們，梅亞茲卻沒有耐心了。
“多麼令人感動的友誼，可是你們永遠也不會找到他，陛下將他藏起來了，而你們，也會被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你們將永遠也不會見面！”
白光閃過，空間門打開了，沒人知道門的另一邊是哪裡，爲了及早結束任務的梅亞茲和裡德隆把她們推了進去。
而後，門消失了。
“爲什麼那麼急着處理她們？”
“因爲我討厭做保姆！”
梅亞茲的話讓裡德隆發出心知肚明的笑聲。
以厚顏無恥著稱的兩個人毫無愧疚，迎接他們的歸還的飛龍還沒有到，他們卻已經開始計算回到帝都以後的悠閒生活了。
“一定要向陛下申請半年的休假！”
腥臭腐敗的氣味，濃郁得讓人想要嘔吐，被薩蘭帶到這裡的艾斯，險些不能忍受這裡的壓抑空氣。
身體被綁住了。
艾斯的身體被綁住了。
很是勉強的保證自己站立在光滑的石頭上，水讓他噁心。
腰際飄蕩着疑爲動物的肢體的殘片的東西，水散發腥氣，令人噁心的腥氣。
他轉過頭，身後是已經枯萎的樹，幹別的樹枝上，風乾的屍體正隨風擺動。
“有沒有想起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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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ium有以下三個意思：
* 根據《舊約聖經》部份次經及蘇美神話，上帝以污泥創造了世上第一個女人莉莉斯（Lilith），她就是亞當的第一個妻子。後來以“我們都是從泥土裡生出來，應該平等”的理由拒絕上帝要她服從亞當的要求，並在三位天使Snwy、Snsnwy、Smnglf的威逼下跳到紅海自盡，墮落後與撒旦相戀。莉莉絲有一女兒，她就是莉莉姆（Lilium）。由於莉莉絲的墮落及與撒旦，所以在某些人觀點中會將她魔化（從傳說、後世的部份藝術作品及某些教會人士當中可得知），而她的女兒莉莉姆亦常受到牽連。
* 爲拉丁文的“百合花”之意。相傳亞當和夏娃被驅逐出伊甸園後夏娃傷心流淚，眼淚滴在地上化爲百合花。
用這首有些神聖的歌曲作爲塔之篇的結束，也算是我的最後的盡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