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虹掃視了一下向城,手指了指屋外。向城茫然,但還是立刻向屋外走去。
她拍拍胡林的肩嬉笑地說:“是我有眼無珠,還以爲你是個無賴,沒想到你還挺講義氣。”
胡林像受寵的嬪妃興奮不已,手就伸向了肩膀,想抓住她的手,輕言細語地說:“毅虹,我說的是真話,租金多少你爲我做主。”
毅虹迅速縮回手,他有點不好意思,感到太造次。她見胡林一臉尷尬,就衝着他冷笑,說:“稍等會兒,我去與向城商量一下。”
胡林望着她扭動的婀娜身姿,胸中怦怦直跳,真想把她拽回來摟在自己懷裡。他看着她和向城面對面近在咫尺說話,心裡酸溜溜的,簡直想揍那小子一頓。
他奢望和她挨在一起,嬉笑着說話,呼吸着對方的氣息。他不能忍受向城享受這樣的待遇,於是喊道:“毅虹,與毛頭小子有什麼好商量的,他屁孩一個懂什麼?大主意還是你拿。”
“哦,別嚷嚷,我過來了。”毅虹答應着進了屋。
她手比劃着談論房租的事兒,胡林與她肩並着肩,似乎很紳士地在聽她細說。他的肩一會兒就蹭一蹭她的肩膀,順勢擺動的手時不時地拍打着她的衣服下襬而貼近她的翹臀,他感受到了她的體溫。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毅虹根本沒有意識到他是故意爲之。
男人想女人時,還真是不管不顧。瞧,胡林就是這樣的貨色,出租房的價格他任毅虹出價,一分錢也不討價還價。好在毅虹爲人正派,給的價錢公道合理。
鬼厝出租成功可以收到不菲的租金,胡林心中挺感謝毅虹的。想着他馬上就要與她朝夕相處,不禁喜形於色。但聽毅虹說租用的房子只做集體宿舍,他的心又涼了半截。毅虹與其他女服務員同住一室,哪有與她單獨相處的機會?
“胡林,老胡,我姐夫來了。”向城喊。
胡林從胡思亂想中驚醒,立即迎出門,問:“老闆怎麼來了?”他猜想,應該是爲租房的事。難不成嫌房租貴,德義責怪毅虹沒有?
“你家房子多,再租兩間,毅虹和向城每人一間。”德義開門見山地說。
胡林暗喜,毅虹有了單獨的房間,接觸她就方便了。他琢磨着怎樣讓毅虹離自己近些,而離向城遠點。他抓耳撓腮,靈機一動,想出了妙招。
從堂屋中隔一道牆,外邊是走廊,大家共用;裡邊做房間,自己搬進去住。兩頭的房間,毅虹和向城每人一間。這樣走廊連着三個房間,胡林居中,既可以隨時監督毅虹和向城的交往,又便於自己去毅虹房間。
胡林改造堂屋的想法,德義非常贊同,覺得他很有誠意,然而德義哪裡知道胡林心中的小九九?
胡林在價格上賣起關子來,他想通過這種方式暗中幫助毅虹,讓德義知道毅虹的好。說:“你真找了個顧家的人,你看毅虹把房租壓得太低了,老闆,租這兩間房要加點錢。”
“好說,好說。”德義爽朗地答應了胡林的條件。
毅虹操持酒店辛苦,向城是自己的恩人,他倆有了較好的住宿條件,德義總算放心了許多。
德義吩咐向城,給員工宿舍添置傢俱和牀上用品等。向城利索地辦妥後,德義實地仔細查看,感到滿意。他語重心長地對向城說,員工是酒店的財富,只有休息好,才能工作好啊。
向城回到酒店,悄悄地湊到毅虹耳邊說:“今天住到胡林家去,我先帶思鎖去,等酒店打了烊,我來接你。”
毅虹想,天黑了哪能讓一個大小夥子接自己,她想告訴他,不需要接,只要幫助照顧好思鎖的作業就謝天謝地了。她猛轉過頭,話還沒說,而鼻尖蹭到向城的下巴頦,還有點疼。
“讓小弟弟給你揉揉。”向城調皮地說着,就伸手爲她揉鼻子。
毅虹紅着臉說:“幹嘛?有事去。思鎖的作業完成不好唯你是問。”
“唔……”向城覺得自己冒失,爲掩飾惶恐不安,拔腿就跑,回宿舍複習去了。
累了一天的毅虹,骨頭都快散架了。這跑東管西的活兒竟然也這樣累人?在家鄉幹農活也不過如此,她嘲笑自己進城變得嬌氣了。她正想坐下來喝杯水,向城過來了。
“這麼晚了,你來幹什麼?”毅虹不解地問。
“我來接你的呀。”向城答。
“誰叫你來的?”
“貴人多忘事,不是嗎?”
毅虹這纔想起來,當時鼻尖碰到他的下巴頦時,弄得該說的話忘記了說。呵呵,這小子也算是說到做到啊。
“好吧,走。”毅虹答應着就起身跟向城走了。
遠離了酒店的燈光,就像進入了黑洞,他倆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只是盯着若隱若現移動的黑影,就像擔心對方被黑暗吞噬似的。
還是毅虹打破了沉寂,調侃地說:“你看,鬼厝到了。”
“你別嚇唬我,我膽小。”
“你不是說自己是男子漢嗎?怎麼慫了?”
“誰慫了?走,去房間。”
向城推開門,拉開燈。一張寬大的高低牀進入毅虹的眼簾。
“哈哈哈,你真是個小弟弟,跑到別人房間來幹什麼?走走走,陪我去女工集體宿舍。”
“那裡沒有你的份兒。”
“嘿嘿,可能嗎?大姐和姐夫還沒有發話,你倒想趕我走?”
“這是你的宿舍,姐夫定的。”
毅虹先是一怔,當知道原委後,非常激動,她長這麼大何時住過這麼好的房?睡過這麼大的牀?她內心在說:“大姐和姐夫對我真好。”
她迫不及待地坐到牀邊,放鬆地躺下上半身,仰天形成一個“大”字。頓時,嶄新的褥子發出一股清新的香味,涌向鼻孔,她深深吸了一口,又緩慢地呼出,就像她父親沈萬固吸水煙那樣愜意。
她忽然抽泣起來,懷孕思鎖後被執行家法的情景歷歷在目。當時也近乎這個姿勢,她被逼在牀上趴下,左右拉直的手臂被緊緊地綁在牀的橫檔上,構成了俯視牀底的“大”字。
露出的白嫩的屁股,被家人輪流用木尺噼裡啪啦地抽打,那個鑽心的疼,現在還讓她膽戰心驚。
她一骨碌坐起,白熾燈的光灑遍房間的每個角落,她拍拍牀幫,感嘆不已。一俯一仰,兩個“大”字,簡直有天堂與地獄之別。
她不禁想起《蘭亭集序》中的“俯仰之間”一詞,竟然自言自語:“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爲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她深嘆一口氣後,又咕囔起來:“多麼滑稽,‘向之所欣’,何‘欣’之有?恰恰相反,向之所‘恨’啊,恨透了!”她說得咬牙切齒。
可想而知,她對在十里坊所承受的家庭暴力和社會不公,已恨到了骨髓。是的,她對過去的“恨”,雖然轉瞬間已經成爲舊跡,但尚且不能不因爲它引發心中的感慨和憤懣。
毅虹像精神病患者似的,哭哭笑笑,向城既感到莫名其妙又不知所措,關切地問:“毅虹姐,哪裡不舒服?”
“沒有,老弟啊,我剛剛做了個噩夢。別見笑,現在沒事了。”
毅虹的極度反常,向城感到她心中一定有事,而且是大事,又不便追問。但是他倒是有了個重大發現,毅虹的古文功底很好。便換了個話題說:“姐,我還不知道你古文這麼好,教教我唄。我讀高中時沒有學到什麼東西,現在看古文就像讀天書。”
毅虹的情緒得到緩解,她說:“沒問題,你先從虛詞開始學,我教你。”
“謝謝好姐姐。”
毅虹突然緊張起來,大聲嚷嚷:“不好不好,思鎖,思鎖去哪兒了?”
“別急嘛,跟我來。”向城說着,拉着她的胳膊走出房門,穿過堂屋走廊,來到對面的房間。他輕輕地推開門,一束光亮射了出來。
“媽媽,回來了。”做完作業正收拾書包的思鎖撲向毅虹。她摸着他的頭說:“好乖乖。”
房間裡擺放着兩張牀,也鋪着新褥子,毅虹不解其意,問:“向城,你這房間還有一張牀是誰的?”
“思鎖的。”向城答。
“什麼?不行。”毅虹說。
“思鎖已經長這麼大,該和媽媽分牀了。我就多買了張牀,大姐和姐夫知道後,說我做得對,硬是把買牀的錢給了我。”
“你和大姐、姐夫都爲我們着想,怎麼感謝你們纔好?”
“謝什麼?我複習迎考,思鎖看書做作業,也有學習氣氛嘛。”
“不行,思鎖長這麼大從未離開過媽媽,還是和我睡吧。”
“媽媽,我都是一個男子漢了,怎麼能和女人睡一牀呢?老師說,男女有別,我們班上男孩和女孩都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