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曜搖着扇子進了屋子, 先是四處打量了一下屋內擺設。王斐然宅子裡陳設典雅,細看去都是些常見的物品,不像有些做官的那樣。袁曜曾看過一位七品小官的宅子, 裡面奢華的令他咋舌, 他的太子東宮甚至都不敵這七品小官的宅子奢靡。王斐然, 看來想走的長久些。
“聽聞進來京中常有人失蹤?”袁曜問道。王斐然神情嚴肅, 回答道:“是。進來常有京中大員家眷失蹤。”
又是失蹤, 上次在兗州,這次竟然到了京城。袁曜心下擔憂,面上不顯, 問到:“可曾找到?”
王斐然嘆了口氣,說:“不曾, 就是連屍體衣物都不曾找到, 彷彿那些人就憑空消失了一樣。”
又是這樣, 可兗州那時還是能找到屍首的,這京城和兗州不一樣, 在這天子腳下可是沒有幾個人敢拿龍王說事的。
現今,無從查起啊。袁曜只能選擇去查看案宗。第二日袁曜跟着王斐然去了檔案司。
王斐然笑着和同僚介紹袁曜:“這是我侄子,昨日才從老家過來的,從小性格頑劣,被我那弟弟慣壞了, 這不吵着要和我一起看卷宗呢嗎。”
同僚李大人一向嚴肅, 說道:“這卷宗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看的, 王大人帶着自己侄兒來調看卷宗, 大人可要想好了。”
袁曜打了個哈哈, 笑着從懷裡掏出個玉佩給李大人看了一眼,李大人雖然還收愁眉緊蹙, 卻也沒再說什麼。
檔案司的卷宗浩如煙海,袁曜和王斐然只從最邊上的看起。翻開一本,上面寫道:九月廿四,京兆府尹樑華庶三女樑安於家中失蹤。再翻開一本:九月廿八,工部尚書嫡幼,女溫嫺於脂粉鋪前失蹤。一連翻開幾本卷宗,皆是如此。失蹤的都是些朝中大員的兒女姬妾,得寵的到沒有,都是些不受重視的。饒是如此也是對京城極大的挑釁。
袁曜又翻開了一本卷宗,乍一翻開袁曜驚呼了一聲,這卷宗壓在這一摞的最下面,紙頁泛黃,顯然有時候了。卷宗記錄的是京城玄家的滅門慘案,玄家闔家上下三十一口,去除奴僕則只有玄至遠夫妻以及他們的一雙兒女,而後的仵作卻只發現了玄至遠夫婦和他們的女兒,玄家小公子不知所蹤。
玄至遠三十年前曾經驚豔了京城,當今聖上將他引爲知己 。他就像煙花一樣,瞬間驚豔,瞬間逝去。袁曜下意識覺得,玄家滅門慘案絕對有隱情。暗暗壓下心頭的疑惑,袁曜繼續翻查卷宗。
待二人從卷宗裡抽身已經是第二日,雖說賊人犯案不多,只那麼十數件,可記卷宗的人太過懈怠,像是紙不夠用一樣一宗案子只記了寥寥幾筆,袁曜二人抽絲剝繭,按句琢磨,這一看便是一天一夜。二人出了檔案司大門,看着對方眼底的一片青黑,相顧無言。袁曜和王斐然回了府,奪了王斐然的主臥去與周公手談,王斐然還未曾婚配,這下兩個人各自昏昏睡去後府裡便是清淨的很。
等袁曜養好了精神,他神秘兮兮的摸到書房,把打地鋪的王斐然從暖呼呼的被子裡揪起來,看着一臉怒氣還不敢說的王斐然心裡好笑。
他蹲在王斐然旁邊,看着王斐然手忙腳亂往身上套衣服:“王大人,咱們該辦案了。”
王斐然沉浸官場多年,這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能臉上帶着這麼陽光的笑說出如此誅心的話,要知道他可是爲了這位大爺連夜翻調了失蹤的被害人人際關係,這纔剛歇下不久,就又被這位大爺揪起來。誒,給俸祿的都是大爺,誰讓這位的父親是自己頂頭上司呢。王斐然再不情願也得起身陪着太子爺查案。
袁曜在身上摸摸索索拿出一本卷宗,王斐然看了眼睛頓時瞪大,心跳加速。這卷宗拿出來可是要用公文的啊,這位怎麼就這麼明晃晃的拿出來了。袁曜一挑眉,問道:“怎麼,不行?”
王斐然哪敢說不行,這位是大爺啊,再不滿也只能憋着,誒,只是苦了他這一把老骨頭,還是得給這位祖宗收拾爛攤子。
袁曜手裡拿着的那本卷宗是禮部侍郎家失蹤的庶子的,聽說那兒子前不久才被認回來,好日子沒過幾天就被綁走了,聽着就怪可憐的。這人人脈簡單,禮部侍郎比起其他幾位官位不高,查起來沒那麼繁瑣。
禮部侍郎李居明是出了名的貧窮,他的宅子離王府遠的不是一點半點,袁曜二人乘着馬車到了附近的小巷便下車走過去。馬車路過徐太傅府上時袁曜心裡百味陳雜,徐岑走後徐岑走後徐太傅就告病了,這些日子一直在家中養病。
李居明好美酒美人,每月俸祿悉數送與秦樓楚館,風流名聲就連袁曜也有所耳聞。聽聞那前不久認回來又被綁了的倒黴蛋就是這李大人的一樁風。流韻事。袁曜雖說是太子,可是常年深入簡出,並沒有多少人記得他的長相。因此,袁曜出來查案也算是十分方便。
袁曜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來了一套衙役的衣服套在了身上,腰上別了一把長劍,掛上腰牌,倒是有幾分意思。
王斐然想要前去敲門被袁曜攔住,袁曜輕聲說到:“我來。”
誰知這李府的大門竟然是虛掩着的,袁曜一推門便吱呀一聲開了。
李府內的陳設同袁曜見過的其他宅邸完全不同,若非要尋出一個詞來形容那邊是蕭條,牆上的雜草生得不錯,庭院裡的花倒是蔫的別緻,整個院子皆是荒郊野外的景緻。若非野草中間有一小徑,袁曜都會懷疑這處宅子荒廢了許久。
沿着小徑,袁曜二人來到了臥房外。臥房門倒是鎖好了,袁曜敲門,裡面的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良久,門纔打開一條門縫,裡面有個中年男人探出頭來。門裡人衣衫不整,中衣鬆鬆垮垮,肩膀上披着的褂子往一側傾斜,眼瞧着就要掉下去,這人眼睛都沒完全睜開,嘴裡含糊不清的問了一句:“誰啊?”
袁曜上前一步扒住門縫,從門縫裡把腰牌亮給他看,這人一看請腰牌頓時清醒了,連忙想要關了門,奈何袁曜先他一步,兩隻手牢牢把住門把門打開。袁曜笑到:“誒,李大人,可沒您這麼個待客之法啊,這客人連口茶水都沒喝上,您這就送客啦?”
李居明只得退後叫二人進來,牀上的紗簾半遮半掩隱約透露出一具女性的輪廓,袁曜只瞥了一眼就面紅耳赤,不敢再看。
王斐然向李居明拱手行禮,說道:“大理寺辦案,還請李大人多多擔待。”李居明看着那腰牌心裡暗自嘆氣,嘆自己氣運不好,造孽呦,他是在哪兒招惹的這兩尊大佛哦。
李居明給二人各自倒了一杯茶水,茶湯顏色渾濁,一瞧就不是什麼好茶葉。袁曜打趣到:“在下竟不知道李大人居然清貧至此。”
李居明老臉一紅,嘿嘿一笑。想來也知道,美人,美酒,哪個不費錢?李居明的俸祿,除去這些花銷,剩下的能夠家裡人吃喝都難。李府沒有僕役也是因此。
寒暄過後,便應該說正事了。袁曜把腰牌放在桌上,開門見山:“聽說李大人家近來有事發生?”
李居明唯唯諾諾,似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袁曜把腰牌拿起來在手裡,又“不小心”落在了桌面上,腰牌碰到桌面發出聲響,李居明被嚇的抖了三抖,忙道:“您別,我說還不成嗎!誒,這都是家醜啊,家醜!我那不爭氣的兒子,剛回來幾天就犯了老毛病,他那媽媽不知道怎麼教養他的,小小年紀竟然染上了偷癮,還和外面勾欄裡的兔兒爺不清不楚,回家沒幾日就開始把家裡錢往外拿,誒,我也是沒辦法,給了他銀子把他打發走。誰知道這小兔崽子人心不足,得寸進尺,上次他竟然又來要錢,我上了年紀拿他沒辦法,就尋了兩個幫手把他趕走。誰知道,這小兔崽子連這兩個人都不敵,竟是被亂棍打死了。我這怕出事端,正巧當下常有官員家屬失蹤,我這也算個官,就想着報官了,也好躲過這牢獄之災。”
“哎,糊塗!”王斐然長嘆一聲,順勢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敲了下桌子,杯子裡水灑出來,一聲悶響倒是把李居明嚇了一跳。
袁曜抄起桌子上的腰牌,轉身離開。王斐然瞪了李思明一眼,轉身跟上,待出了李家大門方纔低聲問道:“殿下,此事如何?”
袁曜正把腰牌別回腰間,說道:“先不管他說的真假,先把人抓起來,這人竟然能杖斃自己親子,手段狠辣令人咋舌,並且這殺人罪可比報假官重,數罪併罰,他的官職也救不了他。他肯親自承認罪行,想必是有更深的隱情不想我們知道。先拘押起來。”
等李思明再看見二人時他就在大牢中了。李思明扶着牢門的欄杆看着門外的王斐然說道:“大人,我是無辜的啊,這打人的不是我啊,怎麼就把我抓來了啊!”
王斐然冷眼看他,說道:“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你是主犯,不抓你抓誰?”
袁曜蹲在牢門外頭,與李居明平視:“說吧,你兒子埋在哪兒了?”
李居明向前探身,在袁曜耳邊小聲說出了一個地址。而後說道:“大人,您可要還我一個清白的啊,我真的是冤枉的啊。”
袁曜轉身離去,王斐然對着李居明吐了口唾沫,也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