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放火元兇疑新月
怎麼這在壽康宮而起的火勢,竟是生生越過養心殿,越過西六宮,直接蔓延到坤寧宮之上?
正如那頭的景嫺想破腦袋都沒琢磨明白這是個什麼道理,這邊因着這一茬連着一茬兒的幺蛾子,氣氛越發詭異起來的中和殿裡的衆位滿漢文武,心裡自然也是沒少嘀咕,只是比起那身處混亂之中,一時還有些回不來神,沒得功夫勁兒去往深處想的景嫺,他們想的卻要遠得多——
自古以來,天降警示,要麼是國有昏君,要麼是朝有奸佞,要麼便是後有妖妃,是以,一旦鬧出個什麼天災地變,不說當皇帝的跑不了要去祭天祭地祭列祖,嚴重的還跑不了一封罪己詔,就是滿朝文武大臣以及後宮宮妃亦皆是人人自危,生怕在這一個沒折騰好就會鬧出大忌諱的事兒上沾惹上半分……如此,在這天下矚目的登基大典上突生出如此大禍,底下的朝臣怎麼會不生出什麼想法?而若說這沒弄出個究竟的時候,礙着上頭那位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主子爺還在眼珠子不錯兒的盯着,衆人不敢貿然出聲,不得不暫且隱忍一二,那麼在緊接着聽到那禍由壽康宮而起,又掠過衆宮直指坤寧宮的信兒之時,底下衆人卻是有些按耐不住了。
而與此同時,看到底下人不停轉變的神色,坐在上頭的弘曆臉色也很是不善——
作爲丈夫,一個自覺自個兒一碗水端得很平,向來敬重嫡妻的丈夫,誰會願意見到自己前腳才準備下立後詔書,後腳便上趕着鬧出這樣的幺蛾子,生生折騰得上上下下皆是不好看?作爲兒子,一個自覺尚算孝順,對生母雖不至於親密無間,卻也孝敬有餘的兒子,誰願意見到在自家額娘那一場連着一場的大戲剛剛落幕,又後腳趕着前腳的鬧出這樣一出,弄得不但母子二人皆是不痛快,還讓朝臣也跟着上了心,逮到了話頭?而作爲皇帝,一個正是春風得意的等待天下朝賀的新君,誰又會願意見到在這登基大典的當口兒突生出這樣的大禍,連帶着自己也跑不了要被扣上個莫名其妙的屎盆子,還未正位,便已讓人詬病?
“……那頭火勢如何了?”
看着登基大典將近,輔政五人組本就沒少在這些日子彈壓弘曆,生怕他再鬧出個什麼不成體統的爛攤子,直將他折騰得煩不勝煩,而好不容易盼來了登基大典,又從天還沒亮的時候便開始忙活,直到方纔才總算是得了會兒歇氣的功夫,可是他這屁股墩兒才落在皇帝寶座上,還沒坐熱,外頭卻竟是鬧出了這種大禍,此外,再加上此刻下頭朝臣的反應,在這一張一弛一鬆氣一提心之下,弘曆只覺得被氣了個腦子發暈,渾身上下的使不出力——
“回皇上……”
頂上的仍然是弘曆的貼身太監吳書來,可是這回兒即便是看到自家主子臉色很是不好,憑着剛剛得到的信兒,他卻是也不敢再揣測上意的盡撿好話說——
“寧壽宮那兒傳了信兒來,聖母皇太后雖然是受了點驚,但卻也什麼大礙,而皇后娘娘那兒卻,卻是有些不好……”
“什麼叫做不好?”
此言一出,在場的氣氛不由得更爲凝滯了起來,而甭說弘曆被這一嗓子給驚得一震,就是底下的滿朝文武也是被嚇了一跳,前者想着的是怕若是富察明玉在這當口兒鬧出個什麼不好,免不了會將如今的亂局再添上一勺油,而本來能好好利用的富察家即便會因着永璉和小三兒不至於該站陣營,卻怕是也難免會生出別的心思,而後者想着的卻是火原本從壽康宮起,那聖母皇太后卻是倖免於難,禍事全由那坤寧宮擔了去,難道老天爺的意思是皇后不賢?
“回皇上,比起壽康宮,坤寧宮的火勢不知道爲何竟是還要大上幾分,而加上走水的正正好是坤寧宮的後殿,一應易燃的物件兒都在那兒,便很是有些控制不住兒,雖然皇后娘娘沒有因此而……卻也是被人擡着出來的,這會兒應是直接去了寧壽宮了。”
“那永璉和小三兒呢?”
前有景嫺,後有高子吟的弘曆,雖然不至於爲個女人就着急上火個沒完,先前的緊張也多是因着眼下這般一刻亂過一刻的局勢,才陡升出的擔憂,但聽到富察明玉似乎沒有大礙的話頭,卻仍是忍不住鬆了口氣,可還沒等他緩上一緩,想到膝下那比富察明玉還要緊要上不知道多少倍的一對嫡子嫡女,卻又忍不住的擡高了聲音——
來了來了!
“回皇上……”吳書來心裡一陣發苦,“二阿哥和三格格雖然沒有什麼大的妨礙,可畢竟年幼,加上又身在後殿之中,即便避難得及時,卻仍是吸入了不少煙,這會兒正是哭鬧得不停……”
“什麼?!”
此言一出,弘曆愣了,朝臣愣了,富察家的也愣了,只是看起來衆人雖是有志一同,實則心裡頭的心思卻是大相徑庭——
富察明玉也就罷了,小三兒也罷了,若是在這永璜永璋一前一後之下,永璉出了個什麼好歹,那麼富察家又怎麼還會甘心使力?
這皇后主子雖然以前看着是個賢惠大方的,可是生三格格的時候,剋死了個阿哥不說,此番招了這樣的禍事也不說,這自個兒無礙,膝下的一雙兒女竟是遭了難是個什麼意思?莫非真是個命格不好的?
明玉住的坤寧宮和聖母皇太后的壽康宮雖不至於相隔十萬八千里,卻到底有些個距離,怎麼就偏偏是明玉遭了難?難道這其中有什麼蹊蹺?還是有什麼人刻意爲之想要至他們富察家不利?
“朕……”
“臣……”
“奴才……”
想到這裡,甭管衆人心裡打的是個什麼主意,三方都是有些坐不住了,可是還沒等他們有志一同的撞在一起開口,卻是隻聽到底下突然傳來一個聲如洪鐘的聲音——
“皇上,您怎麼能不管月牙,哦不,新月格格?格格住在壽康宮中本就……這會兒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她可是端王遺孤,功臣之後,皇上您怎麼能坐視不理呢?”
努達海雖然先前在請求撫孤這檔子事上頭吃了憋,又在雁姬那裡吃了不少軟釘子,盡是鬧了個裡裡外外不討好,可是聽到皇后皇子格格都那樣不好,自個兒的月牙兒這會兒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形,他就再也坐不住了,話也不過腦子的衝口而出,直將這殿中衆人連帶着弘曆說得頓時一愣——
差點忘記那個混賬格格了!
朝臣皆是因着努達海這番宣之於口的不敬言辭而鬧得面面相覷,而弘曆雖然也因着這番態度,鬧得心裡很是不舒坦,可是礙着這麼多人在場,總是不能讓自個兒再背上個不恤功臣遺孤的名頭,又生生的隱忍了下來,直接將目光轉向了吳書來。
而感覺到四周盡數傳來的視線,吳書來的臉色卻是比之先前更爲難看,直在心裡將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的努達海罵到了頭——
“……奴才,奴才正是要向皇上稟報此事。”——
“什麼,不見了?又不見了?”
那頭的前朝因着努達海口中的月牙兒再度橫生出波瀾,將那股子亂勁兒又推高了一層,而這邊的寧壽宮卻也沒安生到哪裡去,亦是爲着這個禍頭子鬧得人仰馬翻——
“是……”方嬤嬤躬身上前,“奴才謹遵主子的懿旨,方纔連忙去了壽康宮去尋格格,可是遍尋之下,卻是完全沒有見到格格的影子,開始奴才還以爲是壽康宮的奴才有眼色,一看情形不對便已經將格格移至了別處,可是仔細一問起來,卻沒料到大家都是一問三不知,全然不知道格格去了何處……奴才被鬧得沒有了主意,只能回來求主子示下。”
那拉太后的臉色很是難看,正如同努達海那雖然說得沒規矩,卻難得有些在理的話一般,新月就是再不成體統,再惹得皇家不待見,卻到底是個功臣之後,僅憑着這麼個名頭就決計不能讓她在宮中出什麼大褶子,更別說眼下里這般走水大禍,畢竟若是宮中其他人都好好的,可就唯獨只沒了這麼個格格,傳出去像什麼樣子?
“鈕祜祿氏,你那壽康宮是怎麼回事?主子不抵用難道奴才也沒個有腦子的?”
想到這裡,那拉太后不由得鳳眼一挑,可想到新月那副實在入不得眼的摸樣兒,卻又懶得直接插手,反而是將目光轉到了因爲方嬤嬤這番子話鬧得有些坐立不安的鈕祜祿氏身上,猛地一拍桌案——
“怎麼養在你膝下的格格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茬子?若是真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你準備如何跟宗室交代?如何跟朝臣交代?如何跟端王舊部交代?!”
“我,我……”
鈕祜祿雖然平時多是有些拎不清的時候,可是面對此事,卻到底知道其中的重要性,再加上眼前這檔子事又剛巧出在登基大典上頭,若是一個沒折騰得好,不光是自己,保不齊那能帶給她無盡富貴尊榮的寶貝兒子也得遭殃,如此之下,鈕祜祿氏就是再不想在那拉太后面前表露出什麼怯意,卻到底免不了有些亂了陣腳——
“原先看你也是算是個能拿主意的,又心心念唸的求着我養下新月,我方纔鬆了口,允了你……”那拉太后看着在自己話下越發慌張的鈕祜祿氏,不但沒有半點放鬆,反而越發的嚴厲,“可是這自打新月入宮到如今纔過去了多少時候?你竟是就這樣回報我對你的信任?!”
“娘娘……”
“主子……”
鈕祜祿氏被那拉太后這一番連消帶打,字字逼近的話嚇得腳跟子一軟,可還沒等她臉色一白的辯解出聲,卻是隻見一臉凝重的翠竹急匆匆的從外頭走了進來——
“主子,不好了!奴才見方嬤嬤在壽康宮所尋無果之後,便連忙着底下人滿宮的找格格,可是找來找去卻皆是沒有個信兒,直到方纔神武門那兒傳來信,竟是說格格在宮裡傳出走水的信兒之前就拿着壽康宮的令牌出宮去了!”
“什麼?!”
“而且,而且這還不算,據那些個侍衛說,格格的當時的神色似乎很是有些不對勁兒,衣着,衣着上頭更是有些像是被燒過的痕跡……”
“你說什麼?!”
居於宮中這麼多年,又歷經三朝,那拉太后本就是個極爲精明的,眼見這亂騰事兒都撞在了一起,心裡本就覺得頗爲微妙,如此,聽到這番話頭,哪裡還能察覺不出其中的不對?
“那個混賬東西!”那拉太后面沉如鐵,猛地一拍桌案,驚得茶盞等物頓時一震,底下的人也皆是打了個寒噤,“趕緊讓人去把找回來,她在外頭出了什麼事是小,可若是敗壞了皇家的聲譽……”
那拉太后這回兒算是動了真怒,看向鈕祜祿氏的目光也全然沒有了先前表面嚴厲實爲輕鬆的模樣,陡然間的劃了一抹厲色後,言語之間更是聲如寒冰——
“你,也決計別想討得了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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