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船艙內, 美酒佳餚擺了一桌，程大公子還特意找了兩個美貌的侍女彈琴侍候。
程大公子和宋存厚兩人喝了幾杯酒，宋存厚問了幾句遠洋商船出海的經過。程大公子有心和宋存厚交好, 自然是知無不言, 還說了好些海外小國的趣事。酒桌上, 兩人也算言笑甚歡。
酒過半巡, 蔡百戶和鍾百戶敲門而入, 兩人向宋存厚拱手，回報船上貨物，數量沒可疑。
宋存厚點點頭, 接過手上送過來的通關文件，在上面用印, 通關文件隨即送到程家大管事手上。
程大公子臉色一鬆, 使眼色示意手下領鍾百戶和蔡百戶離開, 自己從袖中取出一疊銀票，“當日, 內子承諾送上三成乾股，這些是三成乾股應得紅利。請宋兄查點。”剛纔還是稱呼大人，現在直接稱宋兄，要論年齡，程大公子比宋存厚還大上不少, 但是一句宋兄, 程大公子說的非常流利, 沒有半分尷尬。
宋存厚掃一眼銀票, “這事我不懂, 你家夫人我沒見過，也沒承諾過什麼。”
程大公子連連點頭, 把銀票重新放入衣袖內，“是小弟莽撞了。宋兄來，繼續喝酒。”
傍晚時分，陳全安扶着腳步不穩的宋存厚下船，程家又讓人準備了轎子，送了宋存厚，鍾，蔡兩位百戶回家。
轎子送到宋家，簡敏連忙讓人扶了宋存厚入房，遣了下人給宋存厚準備熱水和醒酒湯。簡敏彎腰給宋存厚解開外袍。冷不防手臂被人捉住，簡敏擡頭一看，眼睛立即撞入宋存厚的黑瞳中。
“你裝醉？”簡敏詫異驚呼一聲，立即醒悟過來，“程家又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宋存厚摟過妻子，讓妻子依靠在自己胸前，“就是送我一疊銀票。說是之前程大奶奶承諾過的三成乾股。不過我沒要。”
“你不要，不怕……”
“不怕，我不要，他們會送給你。而且，你之前不是說過，程家之前，主事的是程太太。”
“你想我藉機會，見一見程太太。”
“聰明。”宋存厚刮一刮妻子的鼻子。“這次的遠洋貨船，兩邊都逼着我放行。放行也就罷了，不過我也藉機會，好好看了一看他們的貨物。”
簡敏緊張支起身體，“發現了什麼？”
“陳全安告訴我，他在船艙發現了一些不屬於死物該有的痕跡。”
“活物？難道是人！”簡敏腦袋一轉，立即想到唯一的可能。
“應該是，但是死是活卻是難說。陳全安只看見木箱稻草中聞出屎尿的味道，但同樣也有一股子死老鼠的味道。在船艙裡沒有聽見呼吸聲，說不好這人是死是活。不過他只是看了其中一個艙室，別的艙室沒查看，所以也難說。”
“程家偷運的竟然是人。他們偷運人來做什麼？”
“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宋存厚搖搖頭。
“蔡百戶信得過嗎？”文太太走之前，對簡敏派出的人說了一句，有事可以找蔡百戶幫忙。這次上船查探，宋存厚就是用蔡百戶引起程家管事的注意，讓陳全安有機會查看。
“信不過，他也不知道我們要做什麼？頂多，就是他覺得我信不過程家，但是礙於面子，不方便親自查看，所以找心腹之人查看。”宋存厚捏捏簡敏的臉。
“文家是否知道程家偷運人的事情？”想到偷偷運進來的人，簡敏心裡沉甸甸的。程家偷運人估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那麼多遠洋商船，那麼多次遠洋，運回來的人都藏在哪裡去了，這些人要做什麼？
“估計是知道的。他們知道，也想我們知道。或者想通過我們，引起程家運人的目的，藏人的地方。”
“他們打的好主意，我們成了什麼，探路的棋子嗎！”簡敏氣得蹬得坐直。
“本來就是棋子。”
“相公。”簡敏看見宋存厚眼中的冷靜，心裡一陣抽痛。身爲棋子，處處受人擺佈。
“但棋子也有棋子的活路，他們不是說有風平浪靜，楊帆出海的時候嗎？”
“相公想…….”
“找棋子的活路。夫人過來，你幫我一事。”宋存厚在簡敏耳朵邊悄悄說了一段話。
簡敏點點頭，“我知道。相公放心，我本就是庶女出身，世人看不起庶女，而這身份，對我來說，卻是正好。”
衛所事情料理好，宋存厚又陪妻子和兒子在海邊玩了幾天，才送兩人回江寧城。
簡敏在江寧城的家裡休息了一天，程大奶奶登門求見。簡敏換了一身家常小襖，請了程大奶奶過來。
程大奶奶滿面笑容，手裡捧着一個盒子，“姐姐，妹妹我來看望姐姐來了。”
幾日不見，什麼時候成了姐姐妹妹了。簡敏臉上現出和煦的笑容，“剛從衛所回來，正想給你下帖子，沒想到你自己跑來了。”
“妹妹我原來想着到衛所這些天，姐姐肯定吃不好，睡不安的，沒想到今日見到姐姐，神清氣爽，顏色正好，看來是妹妹我多心了。”
“衛所近海，漁民烹調自有一番方法，生活雖然簡單些，不過也挺有滋有味的。”
“只要有宋大人在，姐姐在哪裡都是過得有滋有味。”程大奶奶把手上的盒子推到簡敏面前，“這是江寧城內三所鋪子的契約。姐姐別嫌棄。”
“三成乾股，就得了這麼些東西？”簡敏沒有打開盒子，只反問一句，“我還得費心找人經營。經營好了，纔有入息，要是經營得不好，那就是虧本得生意。”
“經營得人都找好了，保準一本萬利的生意，這三間鋪子是這次遠洋的三成紅利。下一趟，估計有十五艘大船，這紅利還得往上翻一翻。”
簡敏這才笑着接過盒子，“聽說程家的院子，在江寧城內是首屈一指的。我是聞名已久，就是不知道有沒機會見上一見。”
程大奶奶一聽，自然是千肯萬肯了。
“把其他千戶夫人也請上吧，我來江寧城這麼些日子也沒怎麼宴請過大家，這次就當是借了你家的院子，請大家過來樂呵樂呵。一切花銷你都算好，回頭我給你送去。”
程大奶奶怎麼會讓簡敏花錢，連連推說不用。又問了簡敏時間，心裡盤算一番，覺得家裡準備的時間足夠，當即拍了胸口，向簡敏保證，準備辦得好好看看。
簡敏拉着程大奶奶說了一些孩子的事情，簡敏特意說了宋存厚教宋晟學水，宋晟膽子小不敢說，一連幾次喝了幾口水，鬧了好一通脾氣。
“這孩子都是父母的債啊。”
“晟哥兒臉相是一個福緣深厚的，等晟哥兒大了，日後姐姐就可以享享福了。”
簡敏長嘆一口氣，“我婆母前些日子還和我說，晟哥身邊還沒有一個兄弟，看着就孤單。唉，我何嘗不想晟哥多一個兄弟姐妹。只可惜，”簡敏摸摸自己的肚子，“晟哥出生都一年多的時間，現在還是半點消息都沒。”臉上帶上幾分惆悵。
程大奶奶接話說，“這孩子雖說都是緣分，但也有幾分人爲的，從前，我婆母那裡就有一道偏方。我嫁進去程家之後，婆母就按着偏方給我用藥。三年抱兩可真的容易得很。”
簡敏神色一動，“偏方！”
程大奶奶看見簡敏臉上期盼的神色，忽然支吾起來，“其實，說起來，晟哥也就一歲多，或許再過些時日，姐姐就能懷上。”
簡敏聽了，又是一聲長嘆，“要是能現在懷上一個孩子，婆母也就能少些嘮叨。我的日子也能好過些。否則，婆母每每提起公公的事，就會流淚嘆息。當年，公公因爲守城離世，就留下相公一個獨子，婆母總是說，家裡一個男丁，就是有什麼事情，連一個相幫的人都沒有。暗裡說了好幾次，希望我能再有一個男丁，要是不能，那就從丫鬟裡面選一個來幫我。”
“這怎麼可能，我看宋老太太……”程大奶奶見過宋老太太一次，覺得挺簡單的一個老太太，難道自己看走眼了，宋老太太是一個臉甜心苦的。
“誰家會把自家的難事掛在臉上，誰家的老太太不希望多子多福。”簡敏說的意味深長。
程大奶奶動動嘴角，終究沒說什麼。
簡敏留了程大奶奶吃午飯，還讓程大奶奶帶了一些新鮮的海產品回去，說是給程大奶奶的孩子嚐嚐新鮮。
程大奶奶離開宋家的事情，心裡多了一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