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茫茫地,莫似乎聽見有人在唱歌。
很溫柔的女人的聲音,那麼溫柔,那麼讓人眷戀。
她知道自己在做夢,夢裡是母親微笑着看着搖籃裡的自己,搖籃輕輕搖擺,小嬰兒笑着舞動小手,滿足而幸福。
“……”勉強睜開眼,莫的眼前卻是一片蒼白,倦怠地眨了幾下眼睛,纔看到身旁坐着的少年。
他穿着運動服,戴着眼鏡,看起來很沉穩。他看到莫睜開眼,冷峻的臉上出現一絲如釋重負的表情,卻又隨即說道。
“你醒了,可以放開我了嗎?”
莫眨眨眼,又眨眨眼,猛然鬆開了一隻抓着他的衣袖的手。
“對不起,我不知道……”莫發現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
“沒關係。”他按下呼叫值班室的按鈕,然後起身將點滴的速度調慢了一些。
“我是手冢國光,你受了重傷,昨天傍晚昏迷倒在青學附近的小巷裡,被我遇到了。你的名字?”
“……莫,我叫莫。”
很快,醫生就來到了病房。
“嘖嘖嘖,”醫生大叔搖着頭,臉上滿是驚訝,“胸口貫穿性機械損傷,是銳器造成的吧?少女,你被人從背後捅了一刀?”
“齋藤先生,這位小姐纔剛醒來,請您不要這樣說話。”爲莫更換紗布的小護士小聲卻堅持的對那醫生大叔說,轉過頭來看向莫的臉上卻多了幾分憐惜。
“有哪裡痛嗎?小姐,如果痛一定要說出來哦。”小護士面對受了重傷的小女孩爆發除了強烈的母性本能,護犢子一樣的行爲讓醫生大叔摸着鼻子無奈訕笑起來。
“吶,鈴醬,你對我可沒這麼溫柔啊。”醫生大叔委屈的說。
“齋藤先生!”小護士微紅了臉。
“嘛,說笑就到此爲止吧。你的傷勢很嚴重,還是好好休息一下比較好。”醫生大叔的正經表情永遠維持不了三秒鐘,“要不要我叫外面的少年進來陪你?你昨天可是一直拉着他不放呢。”
莫紅着臉,虛張聲勢的狠狠瞪了他一眼。
“阿拉,不要害羞嘛少女。你還拉着他一直叫‘媽媽’呢,哈哈哈……啊!”
醫生大叔抱着被重擊的肚子彎下了腰,小護士揉着手溫柔可人的看着莫,安慰道。
“小姐,你要好好感謝手冢桑哦,昨晚給你處理傷口的時候,他的手臂都被你抓青了呢。”
簾子刷的一下拉開,莫看着守候在門口的手冢,小臉爆紅,眼睛不知道往哪裡看好。
“那個……手冢……君,我……”
忽然,她感覺到有一隻手放在了自己頭上,很輕的放在那裡,過了一會兒才移開。
“不必驚慌。”冷清的聲音,平靜的語調,似乎只是如此,就有種安撫人心的能力。
“昨天發生了什麼,你還記得嗎?”
手冢很慶幸自己昨天從那條偏僻的小巷經過,如果不是這樣,面前這名小女孩也許已經因爲失血過多而面臨生命危險了吧。
可是,竟然有人會對這麼小的孩子下手,而且還是這樣嚴重的傷勢。齋藤醫生說得很清楚,這種傷勢絕對是銳器穿透胸部纔會出現的,那銳器從臟器、大血管的旁邊穿過而不是直接給肺葉或者心臟開了個口,真是不幸中萬幸的事。
莫面對這樣的問題,卻只能垂下眼眸。她記得飛坦的傘尖是怎樣穿過自己的身體的,可是,這卻是絕對不可以說出來的事情。
絕對不可以說出來。
手冢見她神情低落,卻不說話,只能換了一個問題。
“你的父母呢?我可以幫你聯繫他們。”
孩子受傷甚至有生命危險,父母卻不知所蹤,這樣的父母讓手冢心裡隱隱有些憤怒。是不是如果自己沒有恰好經過那個地方,她的父母連自己的女兒死在哪裡都不會知道?
莫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這個動作讓手冢的呼吸微微一滯。
“他們都不在這個世界上。”
手冢頓了頓,小心翼翼的問道,“其他親人呢?或者我可以通知你的學校老師?”
莫還是搖頭。
無論是多堅強的人,一個人的時候有多難受都可以忍着忍着忍了再忍,可一旦有人安慰,那委屈的感覺便會叫人落下淚來。
莫從來不覺得自己沒有親人是多大的事,可此時,她卻不自覺地紅起了眼眶。胸口很難受,卻不是麻醉藥失效後傷口的疼,而是悶悶的,好像有很多東西積壓在裡面,相互擠壓着想要爆發出來。
手冢沉默了一會兒,試探性的伸出手想要安慰,卻見她忽然很快的抓起被子蓋到臉上,好像不願意被人看到自己在哭泣一樣。
“國光,那孩子怎麼樣了?”剛進門的手冢彩菜一關上門,回頭便看見自家兒子一臉無措的坐在那裡——也虧得她能從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出無措的表情來。
“怎麼了?”手冢彩菜放下手中的保溫飯盒,“我剛剛問過齋藤醫生了,你的傷勢挺嚴重的,要在醫院住一段時間,不過別擔心,我會讓國光天天過來陪你的哦。”
“……母親。”手冢開始散發無形冷氣。
“今天的早餐我幫你放在桌子上了,是粥品哦,很好吃的。”手冢彩菜說着,一把拉起手冢,“剛剛是國光惹你生氣了吧?我會教訓他的,怎麼能欺負女孩子呢……還是這麼可愛的……”
“母親……”手冢還沒說完話,就被手冢彩菜拉了出去。
門合上的聲音清晰的傳到莫的耳中,隔了一會兒,莫在被子底下大力擦去眼淚,一把掀開了被單。
清粥的香味迷茫在空氣中,莫側頭看向桌上擺好筷子勺子,以及下飯小菜的粥點,擡起扎着點滴的手撐在牀邊,慢慢地坐了起來。
“國光,你怎麼能問那種問題?”手冢彩菜皺着眉責備道。
“對不起,母親。”手冢此時也在深深責備着自己。
手冢彩菜嘆了口氣,“國光,昨天接到你的電話之後我就拜託公公查了一下。最近的失蹤人口中沒有一個與她年齡樣貌相似的人,東京的小學□□當中也找不到。”
“下午警察會過來……”
手冢皺起了眉,“這種情況應該讓她靜養一段時間。”
“雖然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別擔心,我會盡量擺脫警察先生縮短談話時間的。”彩菜吸了一口氣,看着手冢的眼睛說道,“但是這不是我想跟你說的……我問你,國光,你願不願意多一個妹妹?”
按照現在的情況,如果最終都沒有人站出來承認自己是莫的監護人,又或者根本查不到莫的身份,她會被送到孤兒院去。
彩菜昨晚已來看過莫一次,那時候莫剛剛做完手術,吸着氧面色蒼白。在聽到醫生對她的傷勢說明的時候,連與她一同前來的手冢國晴都忍不住眼眶發紅。彩菜不忍心把這樣一個可憐的孩子送到孤兒院去。
她看到手冢對她點頭,鬆了口氣,笑着說道,“那麼以後,莫可要叫你哥哥了。”
“哥哥……嗎?”莫低頭看着碗中騰起的熱氣,一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