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冠宇以爲,高明輝和歐陽宏軒趕來這裡,孤寂的氣氛就會沒了,寧雪也就會慢慢恢復常態。讓他失望的是,除了高明輝他們剛到的那天,看見寧雪說了幾句話,他幾乎沒看到她主動去跟誰說話,甚至她的眼睛都不王任何人身上瞟一下,似乎他們這羣人,在她的眼裡已經成了透明的。
跟霍冠宇一樣鬱悶的還有高明輝。他自認爲,他的話很有說服力,可寧雪聽過之後彷彿就忘了他說的那些話,照樣每天安靜如水的坐在門口要麼看着天,要麼就看着地。如果沒人去搭理她,她根本就不會去打理別人。聽霍冠宇和淳子說,她比以前更沉默了。
比起他們的失望和鬱悶,歐陽宏軒還多了一份心酸。他的親哥哥,娶了他的親姐姐,關係混亂也就算了,可這混亂的背後,卻是他最喜歡的姐姐一生的驕傲與自豪。看到她天天這麼消沉,他想去安慰她幾句,可到了她面前,他又覺得不能體會她痛苦的自己,說什麼都是蒼白無力。或許,大哥說得對,如果沒有他的存在,姐姐和大哥都會過得很幸福。至少,他們的童年是沒有遺憾的。
只是,這一切都不是他能掌控的。就像早上接到的那個電話一樣,無論他怎麼覺得歉疚,可他依舊無法讓接下來要發生的事變成一個玩笑。
“你們要走了?”
霍冠宇指着拎着包往車那邊走去的苗苗,問歐陽宏軒。還以爲他們會等到過完年才走,沒想到纔來這裡五天,他們就要離開了。
“我不走,Bella他們走。歐陽叔叔的公司有點事,宏軒要趕回去。我讓Bella跟着去看看有什麼要幫忙的?淳子耐力好,我讓她跟着一起回去。人多一點,他們在路上,輪流休息的時間就可以長一點。”
瞥了一眼坐在牆角安靜地讓人抓狂的寧雪,高明輝故意大聲的說道。他就不信,她老爸公司出大事了,她還能保持冷靜。
可是讓所有人難過的是,寧雪像聾了一樣,連頭都沒回一下。
“如果她覺得這樣好,隨她去吧!兩位大哥,姐姐就交給你們了照顧。我走了。”
歐陽宏軒感激的向他們點點頭。無言的看了一眼,呆傻坐在那邊的寧雪,他嘆着氣,轉身上了他的車。
等到歐陽宏軒他們的車遠去,高明輝再也忍不住心裡的膨脹的怒氣,幾步跨過去,一把揪着寧雪的衣服,將她從凳子上拎了起來。“你聾了?你弟弟回家,你都不向她道別的?你知道,在來的路上,我們經過了多少被積雪蓋住的道路?你這樣,讓他怎麼安心開車?”
“他能照顧好自己。”
寧雪神色依舊淡然,清冷的眼神裡,沒有一點起伏。
“對!他能照顧好自己。那你呢?你是她姐姐,你爲什麼就不能照顧好你自己?你知不知道,你在折磨你自己的時候,有多少人在爲你的折磨而傷心?”
高明輝以往對寧雪疼愛之極的臉上,此刻浮現的全是無奈的傷痛。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嚴厲的吼她,可他心裡的心痛,卻是寧雪永遠也不會知道的。
“我的手都成這樣的了!你還要我怎麼做?客服困難,站起來?可我站起來又能做什麼?”
被他這麼嚴厲的吼着,寧雪心裡的委屈一下涌了上來。被所有人瞞着真相,她能接受;身患精神病她只嘆倒黴;可被最親密的人欺騙,她受不了!現在,一雙被譽爲有鬼斧神工的巧手被一場車禍無情毀掉,她更是接受不了。
從來,她就不認爲自己是一個很樂觀很堅強的人,她有權利爲自己的不幸哭泣。可爲什麼身邊的人,總希望自己變成他們希望看到的樣子?他們沒經歷過這種絕望的痛苦,他們永遠也不可能知道她心裡究竟有多麼的淒涼?
“沒了手你就不能活了嗎?你這麼聰明,你還可以選擇另外的生活方式呀!爲什麼跌倒之後,你就爬不起來了?當年你被戀人好友背叛,你都可以灑脫的離開他,爲什麼你拿不出那時的勇氣,來離開現在情緒的低谷?你要知道,我們都在期盼着,等你從不幸裡走過來!”
一旁的霍冠宇,痛心疾首的看着一臉痛苦的寧雪。從他們相遇那天起,他看到的都是披着若無其事,談笑風生外衣的寧雪。然而這一刻,他卻看到了她的悲傷和她最無助的傷痛。他能理解雕刻師失去手的悲哀,只是寧雪不能明白他們在一旁看着她消極樣子時的心疼。
“我就是爬不起來。我寧願在哪裡跌倒,就在那裡等死!”
淚如泉涌的寧雪,僞裝出的那些虛表在這一刻,徹底瓦解。扳開高明輝的手,她失常的向院門外跑了出去。
高明輝還在爲她絕望的聲音而發愣,霍冠宇也沒想到一向倔強的寧雪,會過不去失去右手這道坎。一時間,兩個人都傻傻的望着寧雪跑過去的院門發呆。
等他們反應過來時,寧雪早已沒了蹤影。
從兩個關心之人的眼皮下跑出去,任由淚水模糊了雙眼,哭得像個淚人兒的寧雪,再也控制不住心裡的悲傷,發瘋似的在狹小的山村土路上飛快跑着。
沿着離開村子的路,寧雪將身後的村子甩得很遠很遠,直到她自認爲霍冠宇和高明輝找不到她,她才放慢了腳步繼續前行着。
途經一條小河時,她終於停下了腳步。看着緩緩而流的河水,她的眼淚流得更兇。如果時間能重回到車禍那一天,她一定不會去虞展鵬的辦公室,那樣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淚眼朦朧的看着形容虛設的右手,寧雪失聲痛哭起來。這一刻周圍終於清靜了,終於沒有人來煩她,來勸她別哭了。可是,心裡依舊沉痛得厲害。
哭着哭着,她腦海裡突然出現了一個計劃。反正右手也廢了,看着它,就會想着曾經的輝煌。要是沒有了,是不是就不再有傷痛了?
這樣想着,寧雪還真蹲在了地上,左手拿起地上的石頭,毫不猶豫的向放在地上的右手砸了下去。
“好痛!”
清晰的痛楚,將寧雪突然出現的那一霎那鬼迷心竅驅走。
驚異的看着染滿鮮血的右手,寧雪有點不知所措了。我怎麼會自殘?難道就是他們口裡說的那個可怕的疾病?
“小雪……”
跟着霍冠宇一齊追上來的高明輝,先一步來到寧雪面前。看到她鮮血溢出的手,心口一痛,居高臨下,擡手一巴掌閃了過去。
“啊!”
寧雪驚呼一聲,回過神來。看着高明輝的眼睛裡,又帶上了委屈,他居然打我?人家庭非連一句重話都沒捨得說,他居然……
“你這笨女人,你想不開是吧?那你去死好了!”
一向溫和如風的高明輝粗魯的拉起蹲在地上的寧雪,將她使勁往邊上的水裡推去。這個女人沒得救了!消沉過日子也就算了,現在他居然自殘,真懷疑她哪天還會去傷害別人!
“明輝,你住手!她不會游泳,你會害死她的。”
霍冠宇急忙地衝上來,拉住高明輝抓着寧雪的手,將寧雪拉回自己身邊。這麼冷的天,只怕她這身子骨一下水,醫院就會多增加一筆收入了。
“我不是故意的。”
寧雪輕輕的囁嚅道。她也不知剛纔怎麼會拿石頭砸自己的手?
“跟我們回去吧!”
霍冠宇像個大哥哥一樣,攬着寧雪,向來時的路走去。
“你總是這樣護着她,她何時才能振作起來?”
後面的高明輝不滿的嚷道。不讓她清醒一下,她只會一直沉浸在她的悲傷裡。誰知道今天的事還會不會重演?
見識過寧雪在河邊的瘋狂行爲,霍冠宇和高明輝回去後開始實行輪流看護的工作,讓他們鬆了口氣的是,寧雪除了依舊寡言少語,並沒有什麼可怕的行動。不過,她這樣子,仍然讓兩個關心她的人憂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