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捲動,電舌在渾厚的雲層中翻騰穿梭,醞釀已久的暴風雨氣勢滂沱而猛烈。
正在圍着沈府跑圈圈的宗夏差點被淋成落湯雞,沈月蒼帶着她跑進湖面上的八角亭躲雨。
正好跑了這麼久,她也累的不行,坐在亭下的石凳上喘息着休息。
本以爲跑圈也不是什麼難事,上學那會兒和洛允經常一起闖禍然後被罰跑操場,已經多多少少習慣了,誰知道沈府的圍牆那麼大一圈,再加上白天落水差點淹死,此刻宗夏全身無力,每一次呼吸都艱難費勁。
“我們跑了多少圈?”她懷抱希望地問道,如果剩的不多,她應該會有繼續奮鬥的動力。
現實卻讓人悲觀——
“八圈。”
好想仰天長嘯……累死累活也才八圈,剩下十二圈如同漫漫取經路,遙不可及。
沈月蒼看出她的疲憊不堪,坐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挑眉道,“之前不是鬥志昂揚?”
宗夏趴在手臂上,悶悶地聲音透過大理石桌傳出,“我哪知道這麼遠,你小時候就能跑這麼久,真厲害。”
被誇的某人心中自然高興了不少,“去給爺爺求情,讓他饒了你?”
宗夏頗有此意,提起了精神勁兒來撐着雙手望向他,剛準備點頭,轉念一想,遲疑道,“那你呢?”
沈月蒼轉眸望向亭子外面的大雨,目光依舊倔強,“我不認爲我錯了,也不會去認錯。”
“那我丟下你一個人,豈不是沒心沒肺了?”宗夏撅嘴搖搖頭,還是決定繼續留下來跟着他,“其實看得出來爺爺很重視那隻手鐲,你明明知道,還故意去惹他生氣,何必要這樣呢?”
沈月蒼遲疑片刻,沉吟道,“你知道我奶奶怎麼去世的?”
宗夏搖頭,她怎麼可能會知道,也不開口,撐着腦袋等待着他的下文。
亭外雨淅淅瀝瀝落個不停,他的聲音伴雜着輕碎的雨聲,低沉悅耳。
事情的大致是在十五年前,沈奶奶因病住院,醫生說她活不過三個月,於是沈家老小紛紛去醫院陪着她,希望在她生命中最後一段旅程一直相伴左右。
可是偏偏在這個時候,沈老爺子國外分公司傳來消息,公司遭到競爭對手的惡意抹黑,導致股票下跌,瀕臨停產,老爺子思索再三,當夜便出發,一去就是半年,回到家的時候沈奶奶早已化作一片墳土,只留下一封寫給他的信,以及那隻她一直帶在身上的羊脂玉鐲。
如此一來,老爺子在沈月蒼心目中便成爲了沒有一絲人情味的鐵面人,也更因如此,他纔會對繼承家業有牴觸,在長大後選擇了自立門戶。
宗夏能體會到他們所有人心中的各異心情,也能理解他對老爺子的不滿。
“只是情況緊急,爺爺自己內心也不希望和奶奶在最後時刻分離吧?”
“那是他自己的選擇,錯誤也該自己承擔。”沈月蒼不以爲然,心中對老爺子依然有諸多不理解。
“就算是犯了錯,但每個人都應該有一次改過的機會啊……”宗夏反手握住沈月蒼的雙手,輕輕晃了晃,“你看,爺爺在看向那隻玉鐲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不正是悔過與傷心嗎?他都知道自己做錯了,你又怎麼能一直計較下去呢?”
沈月蒼伸手扳過她的臉,眼底似笑非笑,“你倒是心地善良,不管別人做了什麼都不會記仇。”
宗夏別過臉,對他語氣中的嘲笑很是不滿,“其實我很羨慕你的,有那麼多家人親朋,再看看我,只有我外婆一個長輩,偏偏宗染她又……”
“善良的人活該被欺負。”他如此總結道。
宗夏靠在柱子邊,伸出手,任大顆冰涼的雨滴落在手心,觸感冷的刺骨,不禁一個冷顫,悠揚飄忽的目光彷彿望向很遠的地方,癡癡的開口,“聽外婆說,我的父母就是在這樣一個下雨天出車禍而死,那時候我還只有十二歲,從學校趕去醫院的時候只知道他們已經斷氣了,只有僵硬的身體冰冰涼涼,沾滿了血……”
“宗夏……”沈月蒼聲音沙啞,卻不知如何開口安慰。
“別擔心啦,這些事都過去了。”宗夏回過頭對他甜甜的勾脣,拍了拍手中的水漬,走到他身前揚起頭看着他,“他們走了,什麼也沒有給我留下,所以我有時候在想,別的人有親人去世了,好歹手上還有個信物可以寄託思念,而我什麼都沒有,想他們了就擡頭看着天,虛無又遙遠……”
沈月蒼似乎已經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靜靜的聽着不去打斷。
“生前有很多事來不及說來不及做的,死後帶着他們留下的東西就像是看到他們還在身邊一樣……你要理解爺爺的心情,他想補償***,你不要故意跟他對着幹,他難過,你也難受,是不是?”
他垂着眼簾,望着宗夏許久,寬大的手中在她腦後纏繞,摩挲着柔順細長的髮絲,目光看似平靜,偶爾又有複雜閃過。
耳畔滿是大雨拍擊,狂風捲繞。
終於,他挑眉,“油嘴滑舌,說不過你。”
這纔算是妥協。
“那等雨停了,我們去找爺爺認錯啊?”宗夏笑盈盈的挽起他的手臂,得逞的目光讓人不得不懷疑她是不是爲了免去那剩下的十二圈才故意說了這麼多來蠱惑人心。
沈月蒼無奈的輕哼一聲,抱起她放在自己腿上,兩個人坐在八角亭下的長椅上等雨停。
電閃雷鳴,空氣壓抑,暴雨狂下不止,轉眼已經到了凌晨十二點。
宗夏沉不住氣的站在亭邊看着天,眼皮沉沉的,肚子從中午開始就沒有進過任何東西,困餓交加,如果不蹦躂幾下說不定會就此昏睡。
她疲憊難忍,身體又一直不舒服,需要休息。
沈月蒼見她嘴脣依然泛白,而大雨沒有要停的意思,思量片刻作出決定來,“我們跑回去吧。”
宗夏未反應過來,他的外套便飛到她手中,寬大的黑色風衣,略帶一絲淡淡體溫。
“頂頭上。”他走過來命令道。
宗夏抖開衣服照他說的辦了,回頭看他全身只剩下一件淺灰襯衫,挺拔的身姿,剛毅的輪廓,嗅着衣服裡淡淡的氣息,在這樣狂風暴雨的夜晚也能感受到格外的安穩。
沈月蒼邁開長腿走到宗夏面前背對她俯下身去,“上來。”
她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嘴角一抹淺淺的笑,順勢趴了上去。
強大的力量托起她整個身子離開地面,步伐穩健,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腦袋靠在他肩頭,伸手拉着自己頭頂上的風衣,也將他遮在其中。
她的氣息若有若無的呵在他的耳後,幽然芳香,目光閃爍間走進了狂烈的暴雨中。
滂沱大雨沖刷着石板路,滴入湖底,一圈一圈如同花朵盛開。湖面上斑駁不堪,隱隱印着兩個身影奔跑在大雨中。
儘管用外套遮住了頭頂,但一路狂奔的下場就是兩個人依舊淋成了落湯雞。
宗夏還好,被擋在後面僅僅只淋到了一小部分。反觀沈月蒼,全身上下幾乎溼透,就跟之前從游泳池被撈起來的時候一樣,雨珠順着髮梢滴落,身上的襯衫緊貼着曲線輪廓,隱隱透出寬闊的胸膛和肌肉,充滿雄性力量的獨特魅力。
宗夏面色微紅地別過眼神去,抖了抖手臂上的水,轉身走進屋內。
屋裡一片漆黑,沒有半個人影,沈家既是軍事化教育,自然習慣了早起早睡,這凌晨半夜的都應該已經睡着了,偌大的客廳只有她和沈月蒼兩個人的呼吸聲。
“都睡覺了,我們是不是明天再去和爺爺說啊?”宗夏輕聲詢問道。
沈月蒼點點頭,“走吧。”
藉着黑暗,沈月蒼帶着她上樓,來到他以前住的房間,雖然離家獨住已經多年,但這間房依然是給他空着,隔一段時間會打掃一次,以備他逢年過節的回來居住。
一如既往的乾淨整潔的屋子,所有東西的擺設有條不紊,簡單又幹淨,很符合沈府部隊風格發氣勢。
早在得知他們要來之前,房間裡的衣櫃就早已放好兩個人需要的衣物,沈月蒼埋頭隨便找出兩件來拋給宗夏,自己也找了件襯衣和v領衫。
“你身上溼透了,先去洗個澡吧。”宗夏抖開手中的衣服前前後後打量着,目光有些遲疑。
“你先去吧。”沈月蒼知道她本就身體不好,淋了雨容易感冒,這倒不是他突然轉性變體貼,這只是常識。
宗夏明白他的意思,他身體健碩不用擔心,倒是自己確實受了一天的折磨,累的快要散架了,便找了條幹浴巾遞過去讓他自己先擦着,自己抱着衣服走進浴室。
熱騰騰的水霧緩緩升起,受了一天涼水泡,終於在此刻感受到了陣陣暖意,混合着沐浴乳的芳香氣息,神經放鬆,每一個細胞都舒緩開來。
溫暖舒適的熱水澡後,宗夏穿上放在門口邊的裙子,對着鏡子照了照,頓時滿臉黑線……
吊帶,低胸,蕾絲邊,鎖骨下一片柔白若隱若現,下襬也僅僅能遮到大腿,黑紫交錯的顏色略顯嬌媚妖冶,腰間的花紋是鏤空的,透過紋路能穩穩地望見雪白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