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朝廷賞賜下的武具,無論長槊還是鎧甲,亦或是那幾口吹毛得過的百鍊環刀,燕北都是打心眼裡喜歡得緊。
統統都是洛陽將作監做出來的精鍛武具,尋常人百金求購而不可得的好東西,他怎能不喜歡。
長槊就不說了,再喜歡也不是他能用的起來的東西。五口環刀各個雕環不同,刀身還有百鍊精鋼鍛打出的美麗紋路,鋒利逢場。最令燕北驚異的便是那五套大鎧,白犛毛做裝飾,夾雜着玉片玉環,封以五色大漆塗畫十二章紋中虎、蜼以取其勇猛忠孝之意,是最爲難得的絕品。
故而在封賞方下,燕北便取了赤紋鎧以自用。
不多時,自有武士從燕氏宅中取來兵甲,奉至堂上,燕北對太史慈說道:“子義在此冀州討黑山戰中立功,可自賞賜中挑選一杆長槊。趙、焦兩司馬亦在此戰中歸附有功,亦可挑選一樣。”
太史慈看着長槊便覺愛不釋手,當即拱手說道:“屬下願得一杆長槊。”
燕北笑道:“長槊是你的了,自取自取!”
“屬下……”焦觸看着長槊與鎧甲,卻都不敢取,他自問自己的功勞比不得太史慈單走鄴城奉勸黑山,何況上頭還有高覽未說話,又有麴義、張頜兩員大將不在,不敢多說,看環刀在數量上比較多,道:“屬下,願取環刀。”
“環刀是你的了,去試試可否趁手。”燕北看着焦觸小心謹慎的模樣笑的更加開心,轉頭對高覽問道:“阿秀,你想要什麼呀?”
高覽抱拳拱手道:“屬下無功,不敢求賞。”
“如何無功?你鎮守遼東有功,這裡還有四色紋鎧,你可隨意挑選一套。”燕北的大鎧,實際上不給旁人都沒有關係,但高覽是必須有一領的,在他看來,刀槊都是外在,用尋常兵器也無所謂,但鎧甲卻是用來保命的。何況在遼東,五領大鎧一般制型,用來賞賜便是最佳的物件。說罷,他轉頭看向趙雲,問道:“子龍,你爲何不看看這件朝廷賞賜之物,不喜歡嗎?”
“回將軍,這些兵器甲冑都是上選,雲喜歡。”
“哦?”燕北將手臂撐在腿上,身子先前伏去,帶着笑意問道:“既然喜歡,爲什麼不挑一件拿走呢?”
“屬下在將軍部下寸功未立,不敢求賞。”趙雲拱手抱拳,修長的身姿甚是挺拔,說道:“請將軍勿要賞賜屬下,待將來立下配得上這些武具的功勳,再賞不遲。”
“哈哈!”燕北笑了,鼓掌道:“子龍還真是與我想象的一般無二,你與阿秀甚是相同,將來可多來往。來人啊!”
說罷,便有親隨武士抱拳門外,燕北指着武具說道:“將一杆長槊與青紋鎧送往冀州魏郡黎陽營,交與胡騎校尉麴義,告訴他作戰有功,當賞!”
“再將一杆長槊送往張頜家中,讓他的家人去往玄菟是送給他,告訴他在冀州作戰有有功,當賞!”
“至於子龍,你領義勇投奔我便是有功,不過嘛,就像你說的,燕某期待你此次南進中原立下功勳,到時二功並賞。”燕北看着剩下的三柄環刀與三領大鎧,命人將一領黃紋鎧送往沮授府上,其餘送回燕氏宅,這才滿意地笑笑,對衆人道:“好了,稍後我要會見扶餘國使者,你們便爲我作陪吧。”
四人應諾,分別派人將得到的賞賜送回家中,依官職座次排位,等待扶餘國使節的到來。
不多時,穿着不似漢人,反倒像先秦時的扶餘國使節躬身入堂,是年過五旬的老者,拱手對燕北拜道:“扶余亡人馬加多吉臺拜見漢度遼燕將軍,賀將軍拜將!”
這位扶餘國使節雖然上了年歲,但講話很有底氣不卑不亢,令燕北非常欣賞。當然了,他更欣賞的是扶余使者言語中透露出的情況,馬加是扶餘國的部落名與官職名,也意味着這位老者在他的國家是擁有大權的朝臣,這值得燕北悉心對待。
服喪的這段時間裡,燕北盡心攻讀有關高句麗與扶余的書籍,瞭解他們的官位與文化。正如多吉臺報出自己名字的那一長串一般,扶余是扶餘國;亡人是扶余人的自稱,因爲他們的先祖是吳國宗室夫概,如今吳國早已滅亡,因而自稱亡人;馬加則是部落與官名,相當於大部落酋長,同樣地位的還有牛加、豬加、狗加,爲四大部落;最後的多吉臺纔是老者的姓名。
“您是老者,請上座吧。”燕北揮手命人爲多吉臺將中間的案几擺到下首,這才笑着說道:“我聽說扶餘國本是吳國後裔,與我大漢同源,使者無需多禮,請坐。”
多吉臺拱手拜謝,坐下後才說道:“多吉臺謝過將軍自玄菟援救之恩。”
“不足掛齒,我聽說在扶餘國,四加都與扶余王一樣擁有自己的使者與兵馬。”燕北對扶余馬加多吉臺問道:“那你是扶餘國的使節,還是馬加的使節呢?”
多吉臺撫須而笑,回答道:“亡人自然是扶餘國王派遣的使者,將軍居然對我們扶餘國如此瞭解?”
“不敢說了解,只是邊界爲鄰,燕某又主管外事。”燕北矜持地笑笑,稍有正色問道:“還請您如實相告,公孫度爲何要扣下作爲扶余使節的長者?”
提起公孫度,扶余多吉臺臉上露出苦笑,搖頭道:“還能如何,其看我扶餘國弱,欲將公孫宗族之女嫁與我大王,以圖控制扶余爲其所用……將軍,我扶余小國,如何敢與公孫太守爲敵?”
“嫁與扶余王?”燕北一愣,問道:“我聽說扶余王是長壽的長者,難道扶餘國更替國王了嗎?”
“正是如此啊將軍,我扶余尉仇臺王是少有的長壽之王,如今年歲九十有六……這如何還能再娶妻?”多吉臺一臉愁苦說道:“用漢人的話來說,這是何其荒唐?何況公孫度兀自不滿,還要我國在嫁娶之時爲他送上良馬五百匹,赤玉、大珠無數。”
“公孫度好似並不把扶余放在眼中,我聽說馬加在國中亦有強兵,馬加可打算回國聚兵攻打他?”燕北面上好似隨意發問,循循善誘道:“他怎能對前往朝廷的使節如此無禮呢?”
多吉臺心有異色,單憑這一句話他就明白,玄菟郡的公孫度不是什麼好東西,遼東郡的度遼將軍燕北恐怕也沒安好心!但面上還是愁苦道:“將軍有所不知,亡人國內正與高句麗作戰,何況公孫度爲大漢玄菟太守,我部又豈敢攻殺大漢太守呢?”
“不敢嗎?恐怕不是這樣吧?”燕北笑了,隨後面上笑意盡斂,如數家珍地說道:“孝安皇帝永初五年,先夫餘王將步騎七千寇我玄菟郡;孝桓皇帝永康元年,臺王將二萬人寇玄冤……這難道是在下記錯了嗎?”
“這……”多吉臺的臉色不是那麼好看了,雖然他記不清楚大漢皇帝的年號,但他清楚地知道燕北所言不虛,扶余的確兩次寇玄菟,連忙說道:“將軍,高句麗太祖大王圍玄菟郡時,我先王亦曾派尚爲世子的大王率兩萬兵馬爲大漢解圍啊!亡人國內一直是不願與漢朝爲敵的,請將軍明鑑!”
多吉臺這些日子在遼東也沒閒着,他四下裡走訪打探幽州如今的情況,得到令人心驚的消息。遼東百姓將這位度遼燕將軍誇得像個神仙,用兵如神簡直是不世出的大將!雖是叛軍出身,以亂兵擊漢軍卻兇猛似屠狗,就連鮮卑烏桓人都害怕的白馬將軍公孫瓚都曾爲他所擒。而後歸附漢家,討賊平叛恍若遊戲,三月之間便擊敗了盤踞在冀州,好似高句麗與扶餘國連在一起那麼大塊土地上的叛亂,爲朝廷收降百萬之衆。
這樣的人,多吉臺可不希望讓他造成什麼樣的誤會。
畢竟,一個兇猛的高句麗就已經足夠國中那班四部大加發愁的了。
“那麼,燕某倒是有一事不明,需要讓馬加解惑了。”燕北故作疑惑地問道:“扶餘國的歸附與反叛,依什麼而論呢?”
“這……”這對多吉臺看着燕北想了想,才說道:“從前都是因爲玄菟太守不顧屬國之情,徵發軍士、收納財物,纔將我等逼反,若各個太守都似將軍這般,亡人小國當然不會像高句麗那般不識禮義之輩,必年年進貢上朝。”
這會反倒知道叫大漢做上朝了,燕北在心中暗笑。這些話都是假的,若高句麗統治扶余、亦或扶余統治高句麗,則東夷與漢必會再有一戰,這種事根本不需要動腦子想。
“燕某雖然將使節救出,不過恐怕你使者還是無法前往朝廷進貢,道路受到阻塞。”燕北攤手說道:“不如使者在遼東住下,過些日子再說是前往洛陽還是回還扶余……當然,我是不會像公孫度一般強留的,如果使者一定要上路,燕某可遣一隊騎手沿途護送,不過,路上會遇到什麼意外燕某就無法保證了。”
燕北這話說得沒有一點威脅的意思,甚至臉上還帶着笑容。
可是偏偏,多吉臺聽在耳朵裡只覺寒冬臘月裡呼嘯的北風不住地往背後竄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