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虞的心裡,忌憚袁氏遠勝董卓。
早年間謀誅宦官的時候,袁紹和叔父袁隗就矯詔殺了樊陵許相。那是做過三公的人,就算和他們政見有所不同,到底人家爲官時也做過好事,樊陵修的樊公渠是近些年來爲數不多造福百姓的事,說殺就殺了。
他們和董卓有什麼區別嗎?
無非一個披着武夫的皮,一個帶着士大夫的臉。
歸根結底,卻是一丘之貉。
所以劉虞是真不想攙和到中原的混亂局勢中去,甚至巴不得董氏與袁氏打個兩敗俱傷。
州府議事後,燕北與劉虞多次密談,甚至接連三日談的晚了燕北便在劉虞府上的偏屋睡下,最終議定,燕北應邀南下發兵,與關東諸侯會盟。
這是完全依照謀求利益的選擇。
誠然幫助董卓便相當於幫助漢室,至少董卓沒有篡漢的想法。但是董卓勝利後卻難保不會忌憚幽州的強大兵勢,想方設法將兵馬瓦解。
而且即便出兵,也絕不是幽州出兵,而是度遼將軍燕北出兵,劉虞不會對他做出任何支持……因爲劉和還在洛陽。
而幫助關東諸侯,燕北儘管在士人中的聲望遠遠不及袁紹等人,但他的優勢也是旁人無法比擬的。比起關東諸侯新募的那些兵員,燕北麾下久經戰陣的老卒是當之無愧的驍銳。
更何況,度遼將軍的職位,在這羣太守、刺史當中獨佔鰲頭。
董氏,袁氏……這個選擇並不難做。
定下方略,燕北派人傳信駐軍鄴城的麴義,告訴他不用回還遼東,駐紮在鄴城即可。接着他便告辭劉虞,奔馬返回遼東。
遼東的事務,在出徵之前需要整備的可還多呢!
這裡不得不提一句度遼將軍部下三營的情況,漁陽營歷經混亂已是空營,由燕北收編三千幽冀流民青壯以合軍;度遼營都尉名叫耿溫,與東漢將門耿氏沾親帶故,領營兵奉燕北軍令向幽州薊縣移動時路上與流竄的南匈奴交兵打了一仗,掠到馬匹錢糧,滿滿一營兵卻只剩下一千二百餘,同樣以幽冀青壯充足三千;唯一有可戰之力的,就只有屯駐在魏郡之下黎陽縣的黎陽營,滿額三千,但軍械老舊、士卒懈怠。
這都是麴義傳信回來說的,提起黎陽營,麴義是滿腹牢騷。
由不得他不牢騷,燕北前些日子剛把胡騎校尉的詔令給他。所謂的胡騎校尉,如今就是個虛銜。先漢時胡騎校尉爲,掌員額七百的胡騎士,部下駿馬皆使用大宛進貢的西域寶馬,與越騎校尉部並稱爲天下間最精銳的騎兵。
但是後來胡騎校尉部就已經併入五校中的長水校尉,這個官職就不存在了。鬼知道董卓如今拿出這個校尉官名來搪塞人,說到底也是一件兵器沒有,一匹戰馬不給,就這麼硬生生要麴義去組建出個胡騎校尉部,這不是開玩笑嗎?
麴義本想着,黎陽營中應當有些軍械,他甚至都給燕北傳信,要用黎陽營多餘的軍械來組建胡騎部……結果跑到黎陽一看,有個狗屁的軍械,黎陽武士自己的兵甲都斑駁鏽跡,武庫裡剩下的兵器要麼腐斷要麼損毀,哪裡還能讓他去武裝兵馬!
別的不說,雖然麴義眼下沒有兵甲,但手底下滿滿管着三個校尉部,整整萬人隊,是整個冀州首屈一指的大將。
燕北迴還襄平,將出兵討董的打算與沮授一合計,皆是一副愁眉苦臉。
他們都知道,討董之行已是板上釘釘,只有參加討董才能讓他們遼東勢力甚至整個幽州在將來愈加混亂的天下局勢中佔據舉足輕重的地位。
但是,要想協調好遼東與中原的比重,很困難。
召集各地校尉、武人出身的縣令、軍司馬於郡府議事,一來一往便是數日。
再開郡府議,滿堂高坐校尉、司馬,燕北居上首,其下沮授、高覽各引文武。
燕北道:“如今關東諸侯如我所料,欲起兵討伐董卓,燕某亦欲引兵南下,爲我州郡奪存活之機。高校尉!”
“屬下在!”
“若要南下先決兵事,遼東尚有兵馬?”
“前些時日,自鮮卑回還一千七百騎,再加漁陽、度遼二營六千。”高覽拱手說道:“遼東如今武士田卒共有兩萬三千餘,但是南下作戰……難出萬衆之兵。”
燕北頷首,對沮授問道:“公與,遼東正在農時,若刨去務農田卒,可用多少人馬?若不再看開墾荒地呢?”
“回將軍,漁陽、度遼二營,新卒無可戰之力,可先編入田卒,調田卒中精悍充滿二營。”沮授知曉南下討董對他們來說有多麼重要,拱手說道:“但是南北二都尉防備北方公孫度、東面高句麗,卻是必須留下六千兵力。因而,遼東僅有兵馬八千至萬衆可南下作戰。”
燕北點頭,這個數目與他的估算所差無幾,實際上他也就打算驅使八千兵馬出遼東,再抽調烏桓一部參戰,湊足萬人。這樣的兵勢加上麴義偏將部的三千老卒七千新兵,已經擁有聲勢。
他可沒打算自己獨力面對董卓的涼州驍銳,哪怕二十萬西州兵裡只有兩三萬歷經戰陣的老卒,也絕非他一人之力所能敵的。他只想讓自己的本部人馬有足夠的戰力即可。戰力與兵力不必多,勝過東州諸侯就足夠了。
他根本沒打算在這場關東關西的諸侯大戰當中效死力……況且,就算他只出五千精銳,也遠勝關東新募兩萬青壯。
“這麼多人也就夠了,你們,誰願意與我同去中原?”燕北初初發問,麾下衆將便紛紛起身拱手,尤其是高覽邁步上前便說道:“將軍,此戰必用高某!”
燕北笑了,就算高覽不說,他也是要帶高覽去中原的。這麼好的一員良將,豈能在遼東守土度日。
不過他面上仍舊露出難色,對高覽問道:“若你隨我出兵,遼東該由誰來鎮守呀?”
“沮太守!”高覽生怕燕北還不讓他出去,連忙向沮授看去說道:“沮太守深明軍事,但有下將守備,便可保遼東無虞。”
“也好,公與。”燕北對沮授說道:“既然如此,這次遼東就由你來守備吧,除了政務還有軍事,便辛苦你了。”
沮授拱手道:“請主公放心。”
“既然如此,高覽、太史慈、趙雲、焦觸、姜晉、孫輕、李大目隨我南下,會一會天下諸侯。”燕北看着衆人說道:“其餘人等,守備遼東。”
燕北確實沒打算在討伐董卓的戰爭中出太大的力氣,因爲他認爲此次關東諸侯起兵討董太過倉促,難以建功。何況雙方實力對比在他看來多半勢均力敵。
這樣的戰爭,只有拼命才能取勝。
可關東諸侯能拼命嗎?他們纔不會拼命!
燕北是過來人,他在獲得自己寄身的土地之前,習慣於刀光劍影,在生死之前摸爬滾打。但當他擁有自己的土地後,無論從前的邯鄲城還是如今的遼東郡,他都不願與人拼命了。
因爲遼東郡是他捲土重來的本錢,只要命還在,他就能更強大。
關東諸侯也是一樣,在燕北看來他們聯合起兵,恐嚇董卓的可能比較大,卻未必有直接將董卓打回西涼的勇氣。
甚至於,如果關東諸侯足夠同仇敵愾,這場戰爭便有悖於燕北對於戰爭的理解。
如果沒有將敵人一擊斃命的底氣,他寧可暫時媾和甚至綏靖,用盡一切手段與敵人停止戰爭。
這是爲了避免在決勝之機到來前浪費自己的兵力與勢力。
沒有任何一個有腦子的願意與敵人去打一場曠日持久不分勝敗的戰爭。
這幫人各個做了太守,頭頂上又沒有朝廷約束,都與燕北一樣好似一地霸主,誰捨得放下自己的權力啊。
單單由此,燕北便可預見這東西大戰後的天下。如果真如他所想,最後關東諸侯沒能將董卓趕回涼州,後面的天下局勢,真就有的看了。
“公與,對於這場仗,你有什麼建議嗎?”
聽到燕北發問,沮授拱手道:“屬下建議將軍不要先聲奪人,可駐軍黎陽觀望戰事,待必勝之機一鼓作氣,以震天下諸侯。除此之外,高句麗的世子與扶餘國使節,你在出徵之前應該見見。關中的事情屬下了解的不多,但在遼東有人瞭解,故尚書盧子幹,主公出徵之前務必請教他。”
“啊!若非公與提起,燕某險些都要忘記。”燕北點頭應下,最後對孫輕說道:“怎麼樣,作爲我的斥候,領一別部出去打探消息吧?”
孫輕咧開嘴笑了,拱手應命道:“屬下遵命!”
“子龍子義,你們跟着孫司馬,好好學學斥候的本事,將來是有大用的。”燕北摩拳擦掌,撐着膝蓋對諸將說道:“你們回去做準備,這一戰我們的對手不同從前,久經戰爭的西涼兵可不想從前那些敵人般容易對付。”
“好了,都下去吧。高覽、太史慈、趙雲、焦觸留下。”藉着衆人向燕北告退的時機,燕北招來一名侍者說道:“去燕氏宅,取三杆長槊、兩柄環刀、三套大鎧取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