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之不及的血腥來的猛烈,小事的也同樣迅捷,只是整個過程被漫天漫地的風雪遮掩,直到雲清逼着遍體鱗傷的兩人來到雲家祠堂的門外,這一切才真正宣告結束。雲清袖着雙手,先轉身看了眼泛白的天空,這才又轉回來看了眼黑洞洞的祠堂,她勾着脣角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柔聲道:“兩位族叔受驚了,可真是讓我吃驚,沒想到兩位族叔年近耳順竟還能如此生龍活虎,真是讓雲清佩服之至。”
兩個平時看來保養得極好且精幹的男人,此刻看來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樣,兩人穿着單薄的睡衣,在冰天雪地中凍得牙齒不斷顫抖,偏偏他們身上還沾滿了血,此刻被寒風一吹更是僵硬。雲清的聲音很柔軟卻沒被肆虐的寒風吞沒,她看着在祠堂階梯前搖搖欲墜的兩人笑了:“兩位族叔還是不要開口求我的好,因爲那很容易就讓我想起當年我跪在幾位族叔面前哭求你們放過我姐姐的場景,每次想起來我都恨得難受,恨不能將你們挫骨揚灰!話說到這份上,兩位族叔應該也能猜出來,這解藥是給不了你們了。”
說到這裡,雲清特意停了停,她滿意地看着那兩個人的臉上顯示出頹敗的神色,雲清繼續道:“實在不是我不想兌現自己的承諾,而是因爲我給你吃的毒藥根本就無解,因爲那藥是我姐姐從玉華宮帶出來的,而且據說這藥等人嚥氣之後根本就無法查驗出來,所以兩位這次就只能以發瘋虐殺彼此的家人爲由死去了。兩位族叔請放心,待我順利繼任家主之位後我會給你們申冤的,我知道你們幾位族叔平時的交情都極好,所以我會把他們都送去給你們兩個人做伴,然後你們會在地獄裡給我的父母贖罪。”
雲清說完話似乎是出了一會兒神,她伸手拍了拍狐裘上沾到的雪花,看着那兩個人徹底斷了生機才轉身走進密道的入口。她從密道出來的時候,雲家本宅的下人們已經晨起開始了一天的勞作,雲清在房中休息了一會兒也開始着手爲年後自己繼任家主做了些準備。
唐靖在客院住了一夜,本以爲天亮後就能回去的他被及膝的積雪嚇住了。十四看着那些家僕在風雪中清掃院中積雪:“爺,咱們是真的走不了了,十一應該也來不了了。”
唐靖笑:“既來之則安之,雲家還沒有趕人,咱們不用着急。”
十四道:“屬下只是擔心這幾天不知道水色姑娘的行蹤,萬一十一從別處知道了那孩子的事情……”
“那就隨他,”唐靖神色淡漠,“柳嫣的事應該已有結果,若是他還放不下,我也就不管了。葉家的資產和他的本事足夠他安穩一生,至於葉家後人,他就別想了,橫豎現在那孩子是方姑娘的人在撫養,他們本就看不上十一的性子,那孩子就算真的交給了十一也是不讓人省心的。去吧。”
雪天無事又出不得門,兼之幾人不在自己府中無事可做,唐靖渾渾噩噩過了一天。大學紛紛揚揚下了三日,到第四日天亮後那天上仍是搓綿扯絮的一般。雲清擺了桌命人請唐靖一行人去賞雪,唐靖料想雲清可能有話要說便沒有推辭。侍女引着唐靖等人來到一處極爲雅緻的小院便退下了,唐靖走進屋中只覺得暖氣襲人。雲清笑道:“聽說九爺是初來羽城,想來甚少見過這樣的大雪,雲清閒來無事就讓人將這處雪庵收拾出來,藉着這裡的雅緻盡一回地主之誼,請九爺不要推辭纔好。”
唐靖笑回:“還是雲家主雅興,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雲清道:“此處略嫌窄小,賞景卻是個好地方,九爺身邊的幾位若是不嫌棄可同在外間賞雪,我已命家僕設下桌案了。羽城冬季漫長寒冷,風雪又多,所以年關前後羽城人大多都閒賦在家,按理說九爺初次登門,我實在不該如此怠慢,可手邊什麼都沒有,如今想來想去唯有賞雪了。九爺請。因着昨夜九爺說那酒滋味不夠醇厚,所以我就換了稍微烈一些的酒,九爺嚐嚐看,可還入得了口?”
唐靖斟了一杯:“凍酒?沒想到在羽城也能喝到如此地道的酒,只是要得好滋味,需以冰塊浸入點燃之後品飲才爲上佳。好在這裡是羽城,現在又是冬季,想來雲家主是不會吝嗇一點冰塊的吧?”
雲清笑道:“九爺見多識廣,雲清自愧弗如,商隊帶酒回來的時候領隊倒是跟我說過喝法,可我只覺得是天方夜譚,後來親自試過才知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是我自己坐井觀天了。九爺說的沒錯,現在的羽城最不缺的就是冰塊,而且這種酒要用的冰塊最好是厚實的硬冰。我已讓侍女去準備了,這不剛好送過來了,九爺請。這種酒還是自己喝更有意思,九爺說呢?”雲清笑着讓侍女退下,自己也喝了一杯。
唐靖道:“羽城的冬天一直都是這樣?”
雲清回:“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習慣就好。據我所知方姑娘的家可是比這裡還要冷的,常言說愛屋及烏,九爺可是要早些習慣纔好。羽城的初雪來得早,可每到臘月的時候總會有幾場暴雪,下幾天停幾天,等暴雪徹底結束就是春天了,很有趣吧?不過這場雪明天傍晚就會停,九爺不用擔心。”
雲清這句話說的莫名其妙卻意有所指,唐靖沒有接話,只是笑着又喝了一杯。兩人相顧無言,壓根就將沒看過外頭的雪景,一個時辰後唐靖帶人回了客院。路上能看到不少人家僕爲準備年貨而忙碌,偌大的府邸喜氣洋洋。唐靖看着忙而不亂井然有序的雲家,心底驀然生出幾分羨慕來。
十四突然道:“今年只怕是要在羽城過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年前就找到方姑娘的行蹤,若是大家能一起過年就好了。草原的冬天也有大雪卻不及這裡的看起來那麼滲人……”
唐靖沒有開口只是默默回了客院,無聲無息又是一天。次日風猛雪急,唐靖更是連屋門都懶得出去,好在雲家在迴廊外頭設了幾層草簾擋雪,不然往來走動更是麻煩。唐靖用過午膳,看着外頭陰沉的天色和猛烈的風雪微微蹙眉:雲家主不似是會說大話的人,可這天色看起來着實不像風雪停息的樣子。唐靖頗覺無趣,翻了幾本擺字客院房中的遊記打發時間,好容易熬到了晚膳時分,外頭的風雪還是沒有變小的跡象。十四道:“看樣子咱們是要多打擾雲家幾天了,等風雪停了之後屬下會備好禮物答謝她的。”
唐靖點頭:“理該如此。”他隨意吃了些東西,繼續翻閱手中的遊記。天色黯淡下來,十四點亮燈燭,突然道:“爺,外頭風止了。”唐靖起身開窗一看,果然雪停了,幾個家僕在通往外院的大道上掃雪,小徑處暫時無人清理,應該是想等天明之後再清理了。少頃家僕退下,唐靖披了大氅在客院中散步,大路上已經打掃乾淨,唐靖見四下無人便沿着路走出了院子。
雲家御下嚴謹,唐靖就看見府中各處的通往外院的大路都已清掃完畢,只有些小徑尚未清理,既沒壞了雪景又不影響往來同行,心中頗有幾分讚賞。唐靖信步走了一段,正想要返回客房休息,突然就聽見不遠處有一線悠揚的笛聲在雪夜中飄散開來。唐靖順着聲音走過去,還沒見到吹笛人,那笛聲便止了,他正覺得有些遺憾,突然就又聽見有好聽的嗓音柔聲道:“公子眼生得緊,想來應該是舍妹說的那位初次來到羽城卻因大雪封路而暫住在客院的唐九爺吧?這場雪停之後最多再過三天還會繼續下雪,咳咳!”
唐靖這纔看見不遠處的迴廊下坐着一個人,只是穿得太多太厚根本分不清男女,聽聲音低柔微啞應該是女子。唐靖沒有繼續向前走,只笑着道:“在下多有打擾,只是沒聽雲家主提起她還有一位長姐。”
“嗯,多年前我離家外出跟人做事,幸得上天垂簾纔能有機會拖着殘軀歸家,舍妹雖然年幼卻聰慧果敢,這幾年我一直在病中半死不活,這雲家家主之位舍她其誰?倒是九爺看起來不像是能住慣別家客院的人,在雲家這幾天真是委屈您了。羽城的人家早都習慣了這樣的大雪,明天中午之前就會將城中各大要道的積雪打掃乾淨,所以明日最遲午後九爺便可以回去了。對了,我名叫雲璟。”
唐靖心念電轉,面上紋絲不動只頷首致禮:“雲姑娘的笛聲當真是風雅無雙,等到春日若能讓在下於杏花疏影中聽雲姑娘吹奏一曲可就是風雅無雙的美事了……也不知道在下是否有那個福氣?在下此言實在是有些唐突,還請雲姑娘不要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