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清握緊藥瓶起身走到廳中的多寶閣邊,手指在一個不起眼的小翠玉瓶下劃過,身側的牆面立刻無聲地滑開了。雲清回頭看了眼雲翼,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牆面立刻在她身後嚴絲合縫地扣上。雲清沒有點燃燈盞,眼前的是她走了無數遍的迴廊,迴廊的盡頭是一間機關重重的密室,密室的最中央住着她的姐姐,本該是雲家家主的雲璟。雲清深吸了一口氣,特意放輕了腳步繼續向迴廊深處走出。
挑開機關鎖,尚未推開密室大門,略帶沙啞的柔和嗓音便響了起來:“怎麼這個時辰過來了?”
雲清臉上顯出幾分懊惱之色,她推開大門走進去:“姐姐怎麼又從房裡出來了,這會兒都三更天了您爲什麼還不休息?外頭風雪越來越大,姐姐要小心彆着涼纔好。”說着就上前攙扶雲璟。
雲璟臉色煞白:“這幾天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剛纔聽到風雪之聲就忍不住想出來走走,今年第一場暴雪來的比去年略早,二伯和商隊都順利回來了麼?白天的時候我似乎聽到府裡來了生人,而且那個生人還住進了客院,那個人讓你覺得很棘手麼?”只走了幾步路,雲璟的聲音就越來越沙啞虛弱。
雲清握緊了手心裡的藥瓶,略略加大了肩膊上的力道讓雲璟走得更穩當:“是有些棘手只是還不到麻煩的程度。姐姐敏慧無雙,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應該比任何都清楚,這些年我將自己的勢力僞裝成商隊不斷尋找可以給姐姐續命的靈藥,結果如何姐姐也看到了。我不甘心讓姐姐就這樣認命,所以我讓二伯帶着最精銳的家僕繼續前往苦寒之地尋找靈藥,就在幾天前有一個宮人將兩瓶藥以玉華宮宮主的名義交到了二伯手裡,二伯問明藥效之後就帶着人馬不停蹄地往回趕,總算在暴雪剛剛開始的時間回了家裡。”
雲璟略略鬆了口氣:“人能平安回來就好。藥,拿來給我看看。”
雲清卻沒有伸手,只扶着雲璟走到了密室中央的房門前又將她一直送進屋中的躺椅上坐好纔將兩個藥瓶放在雲璟手中:“我本是想瞞着姐姐將這些藥化在您的食水中,可我知道姐姐最討厭有關自己的事被別人隱瞞甚至是插手,所以我將這藥送了過來。姐姐,我想你活下去,我想讓你看我支撐整個雲家!”
雲璟將藥瓶放在鼻端嗅了嗅,眼中有疑惑一閃而過,拿起另一瓶聞了聞,雙眉不由自主地蹙了起來:“這確實是只有宮主才能拿出來的藥,對我傷勢的恢復也極爲有用,但縱觀天下肯對雲家如此幫助的人除了小琮沒有第二個,她應該還不知道我活着卻還是費心眷顧雲家,我欠她頗多,如今唯有一死才能將這份人情壓下,也才能給你留下一席生存的空間。我知道你的打算,可面對玉華宮你的所爲還遠遠不夠。”
雲清咬着嘴脣:“就算如此,我也要姐姐活着,我會努力撐起雲家,會窮盡此生去報答方姑娘!姐姐已經爲雲家和我付出太多,我不能繼續躲在姐姐身後,我會長大,會有足以保護姐姐和雲家的勢力!”
雲璟幽幽嘆了口氣:“你知道這兩瓶是什麼藥嗎?這一瓶是療傷的聖藥,製做這樣一瓶藥要等三年,吃了這種藥哪怕是已到彌留之際都能緩過來,只是服下它的人會日夜噩夢不斷,前塵往事糾纏翻滾於眼前至死方休。而這一瓶藥就更加珍貴,一瓶中只存一丸藥,製作中需花費人力物力無數,製作成功與否都要靠機緣,它名喚斷塵緣,服下之後前塵往事會了斷的乾乾淨淨。這小小的兩瓶藥卻是天亞皇朝的皇室都不敢一次買齊的東西而云家則一次拿到並且還是被贈送的一方。清兒,姐姐說的話現在你懂了嗎?”
雲清倔強地咬着嘴脣不肯低頭:“即便如此,我也想姐姐,活下來!”
雲璟長嘆一聲正要再勸卻因爲心口泛上來的一陣劇痛而咳嗽起來,整個人都縮成一團看起來痛苦不已,雲清忍了多時還是落下淚來:“姐姐,你把藥吃了吧!我跟二伯商量好了,待我繼任之後便將雲家家主的印信和我的私印都交給方姑娘,以後無論她要什麼,雲家後人都不會推辭!方姑娘雖是出身玉華宮卻難得心善,她若是知道這藥是給你吃的,一定會更高興的。姐姐,活下去好不好?”
雲璟看着手裡的兩瓶藥只覺得重逾千斤,她偷偷嚥下嘴裡的血腥,打開盛放着傷藥的瓶子倒出一丸藥來吃了,待氣息雲緩才道:“別哭了,趁着我還清醒要交代你幾件事:我臨摹的那幅畫你收好了,之後若是方姑娘還有機緣再來雲家,你就將那幅畫交給她,屆時我若記憶全無,你可以帶她去見我,若我傷勢未愈則不必再見。家裡的那些老糊塗要趁早處置,能殺一儆百最好,若不能則務必要斬草除根!你的名聲要緊,若是拖延到成爲家主再動手,難免會落個刻薄的名聲,將來於你無益。”
雲清見雲璟吃了藥,心裡的大石才放下了,又見不過片刻的功夫她的臉色就好了不少,神情就更是和緩了許多,她胡亂擦了臉上的淚痕,認真應道:“長姐教誨,清兒謹記。”
傷藥見效極快,雲璟心口清爽不少:“這場雪還要下上幾天,正好方便行事。你將那些老糊塗裡脾氣最容易拿捏和對你威脅最大的人除了,屍體就擺在咱們雲家祠堂的門口。若是那些人不敢出頭,等年後你繼任家主之位便可以打着爲他們申冤的名頭將其他人一網打盡;若是有人耐不住脾性,正好可以槍打出頭鳥。我房裡還藏了一瓶藥,那是我在玉華宮時她親手做來給我防身的,此藥毒性霸道卻無色無味且服下後毫無痛楚,最主要的還是銀針都無法探查,只要那些人身上有傷……”
雲清道:“我明白了,天亮後我就去安排。我在就在那些人身邊安排了親信,本想等他們將這些年來欺壓我們姊妹的代價一一償還後再死,如今倒是能提前讓兩個人得以解脫,實在是便宜了他們!”
雲璟估算着時間到了便倒出第二顆藥丸服下:“爹孃的仇,我們的恨,樁樁件件我都記着,現在哪有那麼容易就放過他們?你派人把那兩個老傢伙綁了給他們灌下毒囊去,讓他們去殺對方房中的女眷孩子,誰殺的多誰就能吃到解藥。橫豎最後都是個死,死了之後便是讓仵作也驗不出什麼,你繼任家主之前便可用他們互相發瘋的藉口推脫過去,年後便可以說發現了端倪要爲那兩房的人申冤,到時候禍水東引,他們來不及巴結算計你,自然就更方便你收拾他們!清兒,以後的雲家要靠你了。”
雲清應了一聲,凝重的神色破開一絲笑容:“我不會讓長姐失望的。”
雲璟點頭:“我會撐到你繼任家主後再服下最後一丸藥,去吧。”
雲清應了一聲退出密室,再次回到正廳之中,二伯雲翼正守着小火爐擺棋譜,聽她回來隻手上頓了頓頭也不擡道:“這樣的大喜事,你哭什麼?天快亮了,這會兒的天最黑,趕緊回去歇着吧。”
雲清道:“不睡了,趁着這會兒天黑的功夫,正好看人去殺人,我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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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翼看着她離開的方向是通往雲璟以前居住的院落,心知她可能是被雲璟囑託了什麼事情便也不再多問,跟着扔下手中的棋子起身也離開了大廳,小火爐中的炭火漸漸熄滅,正廳裡滿上意思清寒。
雲家的二小姐,雖然年幼卻聰慧狠辣,再加上有一位智謀無雙的長姐和玉華宮的關係在,只用了不到五年的時間就將雲家上下清理乾淨,並一躍成爲北方最大的世家,自然這些都是後話了。雲清熟門熟路地進了雲璟的院子,在房中的暗格裡找到了存放毒藥的木箱,機關鎖下還有暗鎖和炸藥,她蹙眉看了一會兒就挑開盒子取出裡面唯一的一瓶藥來。雲清想起之前自己讓侍女親自將墨蓮十八圖拿去裝裱,算算時間應該已經弄好了,只等風雪停息後就可以取回來。
雲清握着藥瓶站在院中,漫天的風雪在黑暗中飄舞,她勾着脣角扳動身側假山上的一塊石頭,一步步走進假山旁的暗道之中,這條暗道是當年雲璟利用在玉華宮的身份瞞着衆人修建的,可以通往雲家的各處宅邸。漫天風雪嚴寒中,雲家本宅一片死寂,而在羽城的另外幾處同樣屬於雲家的宅邸卻不那麼安靜了,兩個年過半百的男人瘋了一樣的在對方的家中砍殺女人和孩子,兩家的年輕男子早就被雲清編入商隊,如今他們因爲大雪無法趕回來,等他們回來之後估計家人的墳頭上都該長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