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如還沒進宮,牧碧城卻先到了澄練殿,因爲西平公主搬到鳳陽宮去了,姬恊年紀小,還沒開始學騎射,不像西平公主那麼崇拜和親近這位小舅舅,只是問了好,行過家禮,就被和牧鳶娘一起打發了出去,姐弟兩個說起正事,牧碧微迫不及待的問:“可是大兄託了你帶手書來?”
“沒有。”牧碧城卻搖頭道,“大兄說私傳信箋被發現了不好,叫我直接來和阿姐說清經過。”他不是擅長作僞的人,這麼說時臉色很難看。
牧碧微一看他臉色心裡已經有了數,還是道:“你說。”
“倪珍嫉妒葉子歸,當年阿爹也是心裡有數,只是兩人皆是兵道之才,又難得一樣出身寒門,只不過葉子歸比倪珍小了十幾歲,纔會職位不及倪珍,阿爹有意調和他們,以使兩人和睦,但始終無果,阿爹纔將倪珍調往巴陵城!”果然牧碧城開口就直點主題,道,“不想後來倪珍竟嫉妒至此!”
“阿爹是什麼時候知道倪珍與雪藍關丟失之事有關的?”牧碧微蹙緊了眉,喝問道。
牧碧城沉吟道:“阿姐進宮後不久,咱們家在西北的人就傳回消息,暗示倪珍與安平王的來往了。”
“那爲何不告訴我!這麼多年了,阿爹也沒彈劾過他?!”牧碧微心頭火起,拍案怒道!
牧碧城忙道:“阿姐先別生氣!阿爹也是無法,阿姐知道,當初阿爹與大兄被飛鶴衛押解還都時,倪珍嘗用五百里加急上書爲阿爹求過情!再加上當時何氏……何況咱們家在西北的人雖有懷疑,卻無鐵證,貿然說出,只會平白墜了咱們家的名聲!後來倪珍又是把場面做足了,阿爹抓不到他把柄也沒辦法……這次我進宮前,阿爹也有話要我轉告阿姐,如今皇長子即將開蒙,四皇子後面也要開蒙了,接下來至少兩三年,前朝後宮恐怕都很動盪,既然咱們家人如今都好端端的,就先這樣罷,不然現在揭發出來,恐怕爲人所利用,反而引出大事!”
大事……牧碧微臉色變幻幾次,才道:“這麼說來,當年雪藍關丟失,果然是倪珍勾結安平王所爲了?嘿!怪道我想阿爹守關又不是一次兩次了,竟然會被柔然探子混進來……”
牧碧城皺眉問道:“阿姐,我很不明白,倪珍嫉妒葉子歸,借刀殺人,他勾結安平王也許是爲了一旦事敗,在朝中可以另外有個依靠……但聽起來,安平王彷彿也對咱們家有敵意?這是爲什麼?”
“這是陳年往事了。”牧碧微輕描淡寫的道,“還得追溯到高祖時候。”
牧碧城聚精會神的聽着,不想牧碧微說了這麼一句,立刻就轉了話題問起他妻子來:“聽說春芳又有了?”
“大夫說還要過幾日纔可以確診。”牧碧城已經有了嫡長子了,就不那麼急着一定要個次子或長女,不怎麼在意的道,又追問,“阿姐,咱們家和安平王到底有什麼仇怨?值得他拿軍國大事來謀害咱們?當年雪藍關丟失的時候我年紀小,只知道是件大事,如今跟着阿爹學兵法,越發覺得驚心——那一回,一個不小心可是中原淪喪啊!”
牧碧城說着,即使如今雪藍關還好好的在樑人手裡,也不禁神色肅然!
牧碧微看了他片刻,才道:“倪珍和安平王也不傻,那次入關的只是柔然某個部落罷了,當時其他部落都不在附近。”
“那安平王……”牧碧城被她繞來繞去卻念念不忘記自己迷惑的地方。
“他從前有些不臣之心,高祖時也不是沒冀望過儲君之位,曾想讓咱們阿爹幫他,但你也知道的,咱們阿爹哪裡肯插手皇家的事情呢?”牧碧微垂下長睫,掩住情緒淡淡的道,“爲了躲他,先帝的時候阿爹索性自請守邊,也是爲了避開此事,也因此他心中懷恨,與咱們阿爹百般的過不去!”
牧碧城一驚:“竟有此事?”
“你知道就好了,這些都過去了,如今陛下膝下有兒有女,這儲君之位與他可不相干。”牧碧微叮囑道,“阿爹很不喜歡提此事,你別去問他,免得惹他不高興。”
“阿姐放心。”牧碧城爲人單純,但也不是全沒腦子,牧碧微這番解釋……他忍不住又問,“可是阿姐,安平王此舉殊爲不智!誰不知道陛下乃是高祖親自撫養,早就當成太孫看待的,高祖臨終,更是力保陛下儲君之位!當初濟渠王叛變失敗,大梁諸軍都被清洗過,誰還敢幫着皇子奪儲?畢竟高祖和先帝本來就是戎馬半生的帝王啊!”
牧碧微心不在焉道:“安平王難道很聰明嗎?你不要再提這件事情了……前幾日我去探望西平,她還惦記着你,嚷着這次春狩要你再教導教導她箭技呢!你想想好了怎麼教她吧……”
牧碧城果然被引開了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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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狩前兩日,岑平過來稟告牧碧微交代他查清楚的事情,他纔開口說:“奴婢翻過內司的記錄……”
“內司的記錄你心裡有數就好。”牧碧微蹙緊了眉,“只需說結果。”
岑平忙道:“是!”復說道,“澗仙紅上的確被撒了斷魂草的粉末,據奴婢所知,有機會動手腳的人雖然不多,但能夠在宮裡弄到斷魂草粉末的,卻只有兩個宮人嫌疑最大……奴婢無能,至今也沒弄清楚是哪一個。”
“誰?”
“一個是嘉福宮的內侍韓才,一個是慶雲宮的宮女田豔兒。”岑平無奈的道,“那韓才雖然不是嘉福宮的主事內侍,但小高妃向來用他跑腿的,奴婢使人將他拘到內司沒怎麼問,小高妃就親自過來要人……”
牧碧微不悅道:“你身內司之監,在雷大監侍奉陛下的時候,內司上下的事情便是你做主!小高妃區區一個充華,從進宮到現在都沒晉過位,連她都能從你手裡要人了,你這個監是怎麼做的?”
岑平叫苦不迭道:“回娘娘的話,這差使是娘娘交代下來的,奴婢怎麼敢不盡心盡力呢?這也是娘娘心慈給奴婢一個機會,不然換作旁人連奴婢自個都要進內司受一遍刑再來問話了!小高妃過來要人奴婢自然是不肯給的……但究竟是宮妃,她強闖進內司,奴婢們也不敢很是阻攔……”
“怎麼韓才就這麼被她帶走了?”牧碧微狐疑的問,小高妃雖然是太后嫡親的侄女,論起來在高家的身份比大高妃還要重要,但她不受寵不說,連太后也因爲她當年惹下來的事情對她很不滿意,久而久之宮裡也沒什麼人怕她了,不過是念着太后和她的孃家,也不至於明着與她過不去罷了,像岑平這樣積年的宮人,慣會踩低拜高,區區一個小高妃哪裡能讓她就把人要了走?
岑平苦笑着道:“自然不可能!但是韓才那殺才,聽得小高妃的聲音,卻忽然大聲呵斥奴婢們用刑逼他污衊小高妃……掌刑的內侍一個不留神,竟然被他嚼舌自盡了!”他嘆了口氣道,“小高妃還說要去陛下跟前討個公道……”
“那就讓她去討罷。”牧碧微冷笑着道,“雷大監怕也正等着向陛下訴說委屈呢!”
岑平不過那麼一嘆,有雷墨在姬深身邊,一個不得寵的妃子,內司上下都沒放在心上,只道:“至於田豔兒,楊凝華倒沒給她出頭,甚至還使了人到內司說這田豔兒雖然是在傾香殿上伺候的,但若當真做了不好的事情,叫奴婢們儘管問,楊凝華絕不偏袒,可田豔兒也是死活不肯招供,奴婢擔心像韓才一樣死無對證,如今只能叫他們先緩刑了。”
這麼說來一共兩個嫌疑的宮人,卻已經一死一傷,問題是誰都不認……
兩個宮人明面上的主子,一個小高妃,一個楊凝華——楊盈燦在端明皇后難產去世前隨着六宮晉位從御女一舉封妃爲列榮,前年又晉了凝華,宮室倒還是列榮時賜住的慶雲宮傾香殿。
這兩個人和澄練殿都不太過得去。
先是小高妃,當初端明皇后甍逝,高太后傷心過度,要將那會撫養在和頤殿的長康公主交給宮妃撫養,本來高太后是屬意小高妃的,不想小高妃卻看中了生母已逝、沒有外家的皇次子姬恆,中間雖然病了幾次,也仍舊不肯放棄,最後惹怒了高太后——索性將長康公主交給了焦氏。
而小高妃最終惹怒高太后從而沒能撫養皇次子,卻是因爲新泰公主——有一次,小高妃刻意親近姬恆,喂他吃東西時讓姬恆噎了,恰好叫新泰公主撞上,說了幾句懷疑小高妃會不會照料小孩子、用不用心的話,高太后不免責備了小高妃,小高妃轉過身來,遷怒新泰公主,竟然給了她一記耳光……新泰公主頰上帶着掌印回到澄練殿,牧碧微怎麼肯罷休?當下帶人衝到常明殿裡,讓阿善和挽裳按住小高妃,着新泰身邊的老嬤嬤上前還了小高妃十記耳光,末了還帶着新泰到姬深跟前大哭大鬧,那回要不是高太后出面圓場,小高妃連充華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這件事情人人都認爲小高妃沒進宮時就跋扈,爲了太后幾句責備遷怒新泰公主也是情理之中,但實際上卻是新泰公主打從心眼裡不願意自己的同母弟弟離開太后身邊,被個小小的充華撫養,所以在小高妃捱了太后斥責後,故意私下裡以言語挑釁侮辱小高妃……牧碧微也清楚新泰的所爲,只是小高妃乃是高家嫡出的女郎,若她撫養了皇子……新泰都預備好了這麼好的理由了,牧碧微自然不能放過。
至於楊凝華,她從前是何氏的宮裡人,卻曾投靠過端明皇后。
端明皇后甍逝後,就又竭力的奉承何氏,對長錦宮上下都不掩敵意——這兩年來親近長錦宮的妃嬪沒少受她刁難。
雖然都是長錦宮的對頭,但慶雲宮和嘉福宮還是有些差異的,慶雲宮既然親近何氏,對武英郡夫人當然也是很逢迎的……嘉福宮的主人卻姓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