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頭鳴過汽笛,車輪撞擊着鐵軌,列車裁着我離開了這座給我帶來無限苦惱的小城,我心裡真有說不出來的高興。
列車開到一個新地方,停下了,我們忙着卸車,我想方設法避開那些長官們的視線,就是到後來,我也儘可能不到
大隊部所在地跟前去,儘量離它遠遠的,儘管如此,一旦他們需要我,他們還是能夠很快地找見我。
你看,我從前的僚機飛行員瑙閃亮上尉來了,他對我說道:“長官,命令你立即去見集羣參謀長。”不知爲什麼,他說完就樂開了。
我想,他們叫我去,也許是要把我送回去吧,路上,瑙閃亮上尉跟我說明了事情的原委,這才消除了我的疑慮。
在科拉夫大隊長向新任集羣參謀長沃科傷上校介紹全大隊飛行員的時候,新任參謀長突然問道:“你們飛行大隊裡
不是有一個叫雷金的飛行員嗎?他在什麼地方呢?”
“有過這麼一個飛行員,長官,他留在預備團候審。”科拉夫少校答道。
“爲什麼?”
“他搗亂,……總之……”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說呀!”
科拉夫少校張口結舌,竟變成啞巴了。
“我在前線的時候就知道有這麼一個好飛行員,一個頂好的戰鬥機飛行員。”
“那是人們替他吹噓,長官。”
“你這樣看待雷金是不公正的,少校!”一個集羣參謀駁斥了科拉夫少校的胡說八道,隨即轉身對參謀長說道:“這
件事有必要查清楚。”
“雷金少校跟我們一起來了,他就在這裡,可以把他叫來嗎?”一個飛行員搶着說道。
“立即把他找來見我。”參謀長命令道。
瑙閃亮上尉跟我說了這一大段話,高興得了不得,照着我的肩膀就給了我一拳頭,說:“別害怕,你就照實說好了!”
集羣副參謀長聽完我的陳述以後,和帶來的兩個參謀互相看了一眼,隨後,我把我說過的內容簡要地寫成書面材料交給其中的一個參謀,就回宿舍了。
晚上叫我去會議,集羣副司令也來了,那些在兩個月前既沒有深入瞭解事情的本質,也沒有找我談一談,就舉手贊成開除我的軍籍的人,看上去,是面有愧色的,今天,他們又都象壓根兒就沒有出過什麼事似的站出來保護我。我怨恨他們不敢堅持原則,但也高興,因爲沉冤得伸,這樣大的案件終於圓滿了結。
恢復了我的軍籍。第二天,科拉大隊長請我到他那裡去商談關於我的任命問題。
“我打算推薦你當我的副手。”
“不,長官,請您另選適當的人來擔當這個職務吧。如果可能的話,我依舊當我的大隊領隊參謀。”
我可真想說:你傷透了我的心,我不是那種毫無骨氣的人,我是什麼人,你算個什麼東西,怎麼可能指望我跟你這種卑鄙小人共事呢?
就這樣,我終於得以回到我長期戰鬥過的飛行大隊,繼續當大隊領隊參謀。
費吉少校當了副大隊長,飛行員們都高興極了,我的好友法捷上尉尤其高興。
現實把我在最近這一段時間裡迫切追求的東西,全部退還給了我。
我們每天都飛行,我同法捷上尉一起,用新的方法訓練飛行員,我們特別重視演練機動動作,在山間狹谷飛行和在海上飛行,午飯後就研究戰術。
我們的飛行員很少有機會去當地的俱樂部和舞場,他們埋怨我想要把喪失了的時間奪回去,不讓他們出去玩耍。
不抓緊時間加緊訓練不行啊。蘇軍正妄圖拿下戰火紛飛的西伯利亞和中亞而向葉尼塞河流域猛烈推進呢,他們的另一路,也正打算越過高加索山脈,朝裡海沿岸推進,必須粉碎敵人,而且只能依靠我軍自己的力量。
我們正在進行着緊張的訓練,沒過多久,爲我們飛行大隊修建的機場已經準備就緒,大隊部來到裡海邊上一個依丘陵地而平鋪開來的不大的漁村,我們飛行大隊隨後也轉場到這裡來。
傍晚,我們6架戰鬥教練機從漁村的小木屋頂上超低空飛過,在山間小溪的那一邊落了地。
我們坐着載重汽車去參觀這個叫馬納斯的漁村,從車廂裡望去,整個漁村也不過巴掌那麼大,小房、木板房,在高崗上,蔥鬱的樹林圍着一座高大的房子,一個身穿白長衫的姑娘,從房子跟前一閃而過。
這是醫療所,科莫薩上尉正在這裡治療,我決定當天晚上就去看望他,和我一同去的有特魯德和上尉別列諾中尉。
昏暗的燈光從窗戶裡透出來,房子裡靜悄悄的,我們順着昏暗的小走廊走過去,開了房門,猛然間,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這一瞬間,映入我的眼簾的是那樣誘人的,那樣深深地留在我的心間的美的化身,彷彿只有出自天才畫家之手的美女形象,才能比得上她——一位身穿白長衫的美麗的姑娘,在這間潔白的小房間裡,她面前擺着一張小桌,她正坐在煤油燈下,兩隻小手攤在書本上,用疑惑的眼光望着我。
“晚上好!”
“您好!”姑娘應道。
“科莫薩上尉住在你們這裡吧?”
“是的。”
“能讓我們去看一看他嗎?”
“你們爲什麼這樣晚纔來呢?”
也許,只有詩人才能描寫得出我這種一見鍾情的感情,我多麼想在這位天真地望着我的白淨俊秀的姑娘身邊多站一會兒啊!
“他是我的戰友,我們想馬上見一見他。”我堅持着說。
“那就請你們順着走廊走過去,第二間病房就是,只是請不要逗留過久。”
特魯德上尉和別列諾中尉已經起步了,可是我呢,呆呆地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大概,我那傻模樣一定會使人發笑的。
“您看的是什麼書?”
書合上了,書名顯露出來。
“您,好象是來看望病人的吧?”
“我改變主意了。”
姑娘笑了,她笑得那樣甜美,那樣迷人,簡直使我神魂顛倒,我又問了她些什麼,其實,都是沒話找話說,我早就該去看望科莫薩上尉了,可不知爲什麼,就是挪不動腳步,就象有一股說不明道不白的力量把我釘在這個地方一般。說實在的,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姑娘跟我說話的聲音了,已經很久沒有碰到過姑娘那溫柔的眼神了,在我的生活當中,實在太缺少姑娘那柔美的聲音和多情的眼神,我現在多麼需要這些啊!
“看來,得領着您去看望病人了,您自己也許找不見門路。我領您去吧。”
在走出這個小房間之前,我站在護士的小辦公桌前停頓了一會兒,心想:她能不能現在就跟我一起離開這個點着煤油燈的小房間呢?我心甘情願陪着她在月光下的海邊遊蕩一夜,我就這樣一個人孤單單地離開這裡嗎?那我可實在受不了。哪怕跟她說妥明天會面或是跳舞也好。等待着今後某一次偶然機會再來見她嗎?那可不行。最好把她的書借走,那我就一定能再見到她了。
“《含冤負屈的人們》。這本書我從前看過。不久前,我也曾經是一個含冤負屈的人,您能不能把這本書借給我看一看呢?”
“那可不行,這不是我的書。”
“請問,什麼時候還給您合適呢?”我一邊從小桌上拿書,一邊問道。
“那您就還給這本書的主人——錢薇護士好了。”
“不,我想還給您本人。”
就這樣,從此以後,我就再也不是孤單單的一個人了,她的書留在了我的身邊,她的名字刻在了我的心間,早晨醒來,首先想到的是她,坐汽車經過這個小漁村時想到的也是她,我升空以後,總覺得她——馬雅麗的眼睛在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