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王府。
時至深夜,離王被心腹叫醒。
離王睜開眼,黑暗之中似乎閃過了一抹冷光。
他知道沒有急事,心腹是不可能這麼晚將自己叫醒的。
所以也沒有發脾氣,徑自起身穿衣。
睡在裡側的顏妍被驚醒,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擡手揉了揉眼睛,含糊的問:“怎麼這麼晚,發生什麼事兒了嗎?”
一臉迷茫嬌憨,沒有睡醒的模樣。
離王心裡一軟,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之後,上前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旋即將她的身子壓下躺在牀上,替她蓋好被子,低聲道:“我去看看怎麼回事,你接着睡。”
“哦。”顏妍應了一聲,乖乖的躺在牀上,閉上了眼睛繼續睡。
離王看着她安靜的睡顏,心裡溫軟,在她的額頭上烙下一吻,這才起身離開。
“去書房說。”看到門口等着的張俊,離王沉聲道。
兩人一同離開。
屋內,聽着門外的腳步聲遠去,原本安靜閤眼的顏妍緩緩睜開眼睛。
眼中沒有了嬌憨,沒有了迷茫,只有冷靜和淡漠。
看着禁閉的房門。顏妍眼中閃過一抹複雜,旋即變得無比的堅定。
她不是個性子深沉的人,巨大的家族血仇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早在她知道事情真相的最初,她就想過要不管不顧的刺殺離王,爲家人報仇,不管成敗得失,她只求問心無愧,就算死了去地府,她也不怕。
但是被雲想容攔住了。
用雲想容的話來說,要報仇,便要一擊即中,要不然就不要妄自送了性命。
她聽雲想容的,在離王的面前,忘記一切的仇恨,只想着曾經對他的感情,對他的愛,在無數個夜裡,他們抵死纏綿的時候,她都會恍惚,不知道今夕何夕。
但是每當想起他對自己的家族做的事情,她就痛,痛不欲生。
這種痛鐫刻在骨子裡,拔不掉,抹不去。
從那一刻開始她就明白,她和他再也不可能了。
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家仇,成了天塹,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她一直在等一個機會,她知道,今天,這個機會來了。
書房,張俊將手下攔住了皇上派出去的人,繳獲了密信的事情告訴了離王,然後呈上密信。
離王面無表情的看完兩封信,沉默不語。
兩封信,一封是給丞相雲軒的,什麼都沒提,只是召他火速入宮商議對策。
另一封信,是請孫逸速速進宮一趟,爲皇上診治。
那說明,他令人在皇上喝的藥裡動手腳的事情,被皇上知道了。
既然下藥之事被發現了,那麼他之前的所作所爲,定然也被發現了。
這兩件事情,無論哪一件,對離王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離王沉默着。
從他將火齊弄走之後,他就開始了一切的佈局。
對皇上下手,是不得已而爲之,也是,心裡真的想這麼做。
當初他的母妃,便是因爲皇上的不管不顧,纔會被人生生燒死在自己的寢宮之中。
事後,皇上也沒有半點的反應。
就連他的死活,也是不管的。
從小到大,不管他被翔王和太子如何欺辱,他都不曾插手,之裝作聽不見看不見,但凡皇上對他有一絲一毫的父子之情,他也不會委曲求全,忍辱負重到如今。
後來他好不容易在霍琛的幫助下鬥倒了翔王和太子,卻因爲一步走錯,演變成了後來踏上了沒有退路的不歸路。
他這一生,對皇上下手,他沒有任何的歉疚,他唯一不想的。就是和霍琛兵刃相見。
但是當他查到皇上和霍琛都在暗中扶持小七的時候,他就明白,他們之間,再也沒有餘地了,不管他想不想,願不願,都只能這樣了。
他不會坐以待斃,霍琛也不會,他們都沒有了退路。
如今皇上終於發現了他的舉動,他沒有法子等皇上死了之後順理成章的上位了,那麼便只能,進行最後的決戰了。
“走,隨本王進宮。”離王去屋裡換了身官服,帶着張俊一起進宮。
皇宮。
因爲擔心送出去的信會被攔下,皇上特地派德公公親自出宮去將雲軒和孫逸給接進了宮裡。
暗中進行的事情,離王的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攔下,但是這突然走到明面上的時候,離王的手下卻有些是遲疑,只能放了德公公將人給接進了宮裡。
“孫大夫,您快給皇上看看。”領着孫逸和雲軒進門,德公公趕忙道。
孫逸也不含糊,直接上前坐在牀邊的凳子上,伸手替皇上把脈。
皇上原本閉眼小憩,此刻緩緩睜開,眼中全是濃濃的渾濁。
他沒有管孫逸如何診脈,而是看向雲軒道:“路上小德子都給你說了吧。”聲音有些虛弱。
他在信上沒有直接說離王的事情,就是防着被人劫走,也是爲了被劫走之後,還能留有餘地。
但是德公公卻是什麼都知道的,皇上叫他在路上說清,他自然不敢違抗聖命。
雲軒頷首,道:“德公公說了,真沒想到,離王殿下竟如此狼子野心,這又是何必……”
雲軒輕嘆一聲,顯得有些惋惜。
按說如今離王已經是皇上身邊最出色的孩子了,只要他循規蹈矩,帝位就是他的了。
可是他偏偏做出這些事情來,着實讓人嘆息。
要說離王的事情,雲軒雖然不是全部知道,但是卻也在雲卿和霍琛的告知下知道不少,也明白離王之變不是如今之事,而是更早,形勢逼人,情非得已。
只能說世事弄人罷了。
皇上點頭,正想說什麼,孫逸卻已經放下了診脈的手,面色不太好看。
“孫大夫有話不妨直說,朕受得住。”皇上心裡一沉,低聲道。
“毒如骨髓,病入膏肓,藥石罔效。”孫逸一字一句的說。
“孫大夫你……”一旁的德公公面色焦急。這可是衝撞皇上的大罪啊。
但是孫逸素來有話直說,尤其是在病情上,更加不會有半點假話。
或許是知道自己將死,皇上倒是沒有震怒,冷靜的問:“朕還有多少時日?孫大夫可以法子讓朕多活幾日?”
他還需要幾天的時間,將身後事處置安排了。
否則小七,是鬥不過離王的。
將江山交給不擇手段的離王,他更願意交給自己一直寵愛的小七!
孫逸淡聲道:“若是能聽草民的話,好好調養,再活個半年一載不是問題,但是皇上如今憂思太甚,隨時都可能……若是要延長壽命,也不是不行。”
“草民手上有一種藥丸。七日絕命丸,但凡服下,七日之內如同常人一般無二,七日之後,必將七竅流血而死。”
孫逸說完之後便沉默了,沒有再開口。
殿內一片沉寂,孫逸的話如同巨石一般壓在衆人的心中。
“孫大夫可帶了此藥?”皇上緩緩開口,顯然是已經做了決定。
“皇上……使不得啊皇上……”德公公猛然跪在地上,不斷的磕頭。
孫逸面無表情,道:“此藥草民沒有帶,但是隻要有草藥,熬一碗藥湯用來代替藥丸也是可以的。只是需要時間。”
“小德子,你親自領孫大夫去太醫院取藥材。”皇上對着德公公說。
小德子不斷叩首。神情悲慼。
雖說伴君如伴虎,但是皇上對他也是極好的,相伴多年,他如何忍心看着皇上一代君王沒落至此。
“時間來不及了,快去。”皇上冷喝一聲。
這麼久了暗衛還沒回來覆命,想來已經是出了意外,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是,奴才遵命。”德公公咬牙應了,帶着孫逸出了寢宮。
他們離開之後,皇上對着雲軒道:“開始吧,朕口述,你執筆。”
早在德公公離開皇宮去請雲軒的時候,他就已經令人準備了聖旨、筆墨還有玉璽。
他要爲小七鋪好路來。要讓他名正言順,聖旨是必不可少的。
雲軒理解的點頭。
由皇上口述,雲相執筆,傳位聖旨最終落成。
皇上親手蓋下印璽。
“你將聖旨收好,立刻出宮,若是那個逆子當真大逆不道,便等霍琛回來之後,助小七上位。”皇上說。
雲軒點頭,收好聖旨之後,轉身便往外走。
他知道,如今他們是在與時間作鬥爭,一旦被離王反應過來,他走不了,所有的謀劃,都會成空。
然而事實證明,已經遲了。
他剛剛走到門口,就看到迎面走來的離王,他的身後,還跟着被挾持的孫逸、德公公還有……小七。
雲軒心裡一個咯噔,被逼迫着後退。
屋內皇上正在咳嗽,看到雲軒又進來了,正要開口,就看到了離王。
咳嗽聲被打斷,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一般,瞪大眼睛看着離王。
孫逸等人的身影相繼出現,但當小七的身影落入眼中的時候。皇上再也控制不住滿心的怒氣。
“逆子,你這是要做什麼?”皇上怒喝。
“做什麼?父皇不是早就知道了嗎?”離王悠悠一笑,神色平靜。
他這態度倒是讓皇上眼中神色閃爍。
“父皇不是收到了信,知道了我的所爲,連夜召了雲丞相進宮商議如何處置我麼?至於逆子,我可擔不起這個名頭,還請父皇嘴下留情纔是。”離王淡淡的說。
一旁站着的小七有些憤怒,“四哥,你怎麼能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父皇對咱們那麼好,你怎麼能對他下毒,如今還要逼宮呢!”
來的路上,小七從德公公那裡知道了離王對皇上下毒之事,怒不可遏的質問。
離王臉色猛然一寒,厲聲道:“他那是對你好,不是對我。”
臉色冷厲之色讓小七輕怔。
“從小到大,他何嘗對我好過?任由我被太子和翔王欺凌,若不是我夠謹慎,若不是我小心翼翼,若不是我刻意做出一副放蕩不羈的樣子來,我早就死了千八百回了。”
“你覺得他好,他對你確實是好,好得將你給捧上了天,什麼都順着你,寵着你。可是我呢?他什麼時候分過半點關心給我?他對你來說是父親,對我來說,他什麼都不是。”
離王冷冷的話語在殿內響徹。
小七的面色有些複雜,心知離王說的是真的,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他雖然早就已經開始準備,以防被離王所害,但是此番變故太過突然,讓他措手不及,連調動手下人馬的時間都沒有。
更沒有機會,去給已經離京剿匪的霍琛送信。
皇上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愧疚,也沒有爲自己辯駁,輕輕的咳嗽聲在殿內響徹。
離王說的都對,沒有錯,他以前確實是不待見離王。所以刻意忽略,只是後來翔王和太子相繼落馬,而離王成了他眼中最出色的孩子,便也忘了前塵,多有倚重,如今倒是自食惡果了。
“雲相爺方纔是想去哪裡?出宮嗎?父皇連夜召相爺進宮,想必是有要事吧,怎麼匆匆忙忙的,就要走了呢?”離王淡淡一笑,目光落在桌上還沒有收起的筆墨紙硯上,明知故問。
玉璽乃重中之重,皇上自然是一用完便立刻收起了,但是以離王的聰慧。又怎麼可能不知道方纔皇上和雲軒做了什麼呢。
“父皇身子不好,不如下旨傳位給皇兒如何?如今朝堂之上衆多大臣對兒臣的評價甚好,父皇不如早些退位,頤養天年,也好過強撐着病體忙碌政事。”離王笑得無害。
“你這個逆子,狼子野心,休想朕將皇位傳給你,來人,護駕。”皇上怒不可遏,雖然明知無用,但是依舊高喊着讓人前來護駕。
但是外頭一片沉寂,顯然他的人已經被離王的人給控制了。
“父皇,如今形勢不由人,父皇爲君多年,難道還看不出來嗎?”離王淡笑。
對於皇上的死活,他真的不在意,但是在皇上死前,他必須要拿到傳位詔書才行,否則皇上死得蹊蹺,縱然他呼聲高,登基爲帝,也會有不少的麻煩。
“沒有朕的旨意,你便是穿上龍袍,也不是真正的皇帝,名不正言不順。”皇上冷哼一聲,譏諷的說。
離王淡笑一聲。手往後一放,張俊直接放了一張聖旨在他的手上。
“聖旨兒臣已經準備好了,父皇只需要蓋上玉璽便可以了,煩請父皇將玉璽拿出來。”離王溫淡慵懶的笑着,似乎並沒有絲毫惡意。
場中所有人都沒想到他竟然早有準備,連聖旨都準備好了,紛紛吃驚的看着他。
尤其是小七。
他和離王的感情極好,看到離王這樣,他心裡的難過是最大的。
皇上自然不肯將玉璽交出來,就在僵持的時候,外頭猛然闖進來一個手下,急急道:“王爺,鎮南王帶着大軍將京城給團團圍住了。正在城門口,說是要見您。”
離王神色微怔。
霍琛昨天才帶兵出征,他也正是因爲知道這一點,所以纔敢果斷的帶人進宮,要趁着他不在,果斷的拿下皇位。
可是此刻卻說他在城外,那就只能說明,他根本沒有走,離開只是做給他看的假象,他對自己,早就有了防備之心!
離王心裡雖然早就知道兄弟二人已經面和心離,但是真正面對這樣的場面,還是心裡刺痛不已。
抿着脣。好一會兒離王才淡聲道:“帶上他們,咱們去城門。”
城門城頭之上,離王站在上面,俯視着下方的大軍。
最前面儼然就是霍琛。
“離王,你放了皇上他們,主動認錯,我會看在兄弟多年的情分上,爲你向皇上求情,你沒有勝算的,別再執迷不悟了。”霍琛運起內力,大喝道。
火光明滅,離王的臉在火光中顯得格外的晦澀,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阿琛。我不是執迷不悟,只是……回不了頭了。”離王的聲音淡淡的想起,平靜而淡漠。
霍琛卻聽出了其中深深的悲傷。
離王回不了頭了,從他企圖用蔣國公來換取皇上的信任,得到蔣國公的財富,將蔣國公從天牢弄出來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回不了頭了。
而之後意外殺了韓密,和火齊合作,已經註定了他的路偏離了原本的軌跡,任何一條傳出去,他都是死罪。
就如他所說的,他回不了頭了。
而後來算計豫親王府被滅門,只爲了能夠得到顏妍,那個時候的他,已經喪心病狂了。
如今再回去想想,離王的心底只有悵然。
就連他自己……也不認得如今的自己了。
霍琛漠然,明白他所言非假,眼中眸光閃爍,深吸口氣:“任何事情都能解決,你別再一錯再錯了。”
離王搖了搖頭,緩緩道:“阿琛,我不後悔,帝王之路註定是孤獨的,上面荊棘遍佈,我不怕,也不後悔,屍山血海,我也不曾懼怕過。我唯一怕的,就是現在這個場面,你我兄弟二人,再沒有退路,只能……你死我活。”
離王的目光顯得很複雜。
如果說這段孤寂的帝王路他最在意的,那就是和霍琛的兄弟情義了。
當初他一無所有的時候,霍琛在他身邊幫他,不離不棄,他一直銘記於心。所以哪怕後來不得不走上另一條不歸路,他也依舊避免去傷害霍琛,除了那次迫不得已的,殺了韓密。
但是韓密不死不行,不然,他提前暴露,死的就是他了。
人都是自私的,誰也不想自己去死。
離王知道,他如今已經騎虎難下,便是敗局已定,他也只能往前,沒有退路了。
霍琛沉默許久,這纔開口道:“離王,你放開皇上小七還有丞相他們,皇上一定會看在你懸崖勒馬的情面上饒你不死的。”
離王沒有開口,因爲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如果他沒有向皇上下毒,一切還有轉圜的餘地,而如今,已經沒有希望了。
但是他也不是死磕的人,緩緩道:“要我放了皇上他們也不是不行,你帶領大軍後退三十里,等我帶人離開之後,自然會將他們放了。”
離王已經做好了亡命天涯的準備了。
他心裡明白,謀反之事若是暗中能處理妥當,便是登基之後大臣心有疑慮,也不足爲懼,畢竟勝者爲王。
但是如今,霍琛帶着大軍兵臨城下,他已經輸了。便是坐上了皇位,也會被趕回來勤王的各路大軍給除去,爲今之計,只能先帶人離開,再想日後該如何。
他所憂慮的,霍琛同樣明白。
沉吟片刻,霍琛朗聲道:“我可以做主放你帶人質離開,但是前提是,你必須先放一個人,以示誠意。”
離王手上的人不少,每一個對啓國,對霍琛來說,都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皇上、小七、雲軒、孫逸。每一個人都很重要。
聽到霍琛說出這話,皇上脣瓣動了動,沒有開口阻止,如今也只能這般了,否則便是霍琛攻下京城,他們這些人,也會先一步變成屍體。
“好,可以。”好一會兒,離王淡聲道。
目光轉動,離王的目光最終落在小七的身上。
“將七殿下放了。”離王淡淡道。
小七被手下送出了城,送到了霍琛的身邊。
“現在,你退兵三十里。”離王淡聲道。
霍琛沒有猶豫,直接帶着人馬後退。
離王見兵馬後退。命人守好城門,而自己則是命人壓着皇上等人,回了離王府。
在距離王府只有一條巷子的街道上,猛然衝出許多的黑衣人,朝着離王的人攻來。
那是霍琛留在城內策應的隱翼軍人馬。
隱翼軍的人個個武功高強,而且早有準備,加之此番他們的目的不在殺敵,而在救人,離王的人猝不及防之下,竟被他們得了手。
手上僅有的保命符被他們給奪走了。
留下人阻擋,另一部分人則是快速帶着皇上,雲相還有孫逸離開。
離王臉色鐵青的看着黑衣人果斷出擊,利落離開。
他謀劃多久,卻在一夜之間兵敗垂成。
“別追了,立刻回王府。”見張俊還要去追,離王低喝一聲,縱馬朝着王府而去。
到了離王府,一行人匆匆進了門。
如今已經顧不得還在城門和宮中的人馬了,此刻的霍琛肯定已經領着大軍朝京城壓來了。
事實也正是如此,一救下皇上他們,戰龍便發了信號,霍琛直接大軍壓境。
離王明白,如今他們只能儘快從離王府的地道離開了。
“跟我走,快。”離王直接將顏妍從牀上拉起,用披風裹着,快速朝外而去。
“炎哥哥。這是怎麼了?”顏妍一臉迷茫的問。
第198章 遇見,是緣分,在一起,是命中註定! (加更合併)
隨着皇上被解救,城內,宮中所有屬於離王的心腹都被隱翼軍的人制服,皇上迅速下了詔令,命城門守將打開城門,迎接霍琛進京,城門守衛見大勢已去,明白不能硬抗,便繳械投降,規規矩矩的打開城門,讓霍琛進城。
霍琛進城之後,先是將城門之上的所有守將都給換成了自己的人,把原來城門的守將都給換掉,這才領着心腹和小七進宮。
此刻皇上和雲軒都在皇宮,皇上身體不好,他自然要快些進宮纔是。
當然,他進宮處理這些正事的時候,卻並沒有忘記雲想容。
之前爲了以防萬一,他讓雲想容通過府中的密道帶人出城暫避,雖說城外也佈置好了人手,但是如今離王畢竟已經逃出京城去了。
他們能挖密道,離王自然也能,若是經過了他們挖的那處,兩方撞在一起,他留下的人馬不一定能夠護得住雲想容等人。
所以霍琛此刻依舊焦急。
心裡擔憂雲想容的安危,但是面上卻沒有絲毫亂了分寸的感覺,給人一種無與倫比的安定。
到了皇宮,皇上已經由人服侍着躺在了牀上。
此刻的皇上臉色看着比方纔更加衰敗,白中帶青,一臉無神。
孫逸給皇上診治了之後,什麼都沒有說,替皇上施針之後便默默的站在一旁。
顯然,皇上快不行了。
孫逸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衆人已然心知肚明。
皇上命德公公宣內閣的幾位大臣進宮。然後令他將朝中但凡二品及以上的官員都給傳進宮。
吩咐完之後,皇上的臉色顯得更加的衰敗,粗喘數聲,靠坐在牀頭上閤眼休息。
小七進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就算他身爲皇上,也終究逃不過生老病死的這一關。
鼻頭一酸,小七驀然眼圈有些紅。
撲上去跪在牀邊,拉着皇上的手:“父皇,您怎麼樣?身體要不要緊?您別忙了,先讓孫大夫給您治病好不好?孫大夫這麼厲害,肯定能將您給治好的。”
小七哽咽着開口。
雖然皇上對別的皇子或厭棄,或利用,或看不上,但是對於小七,卻是真真的寵愛的。
從小寵愛到大,甚至連如今自己要死了,也依舊放不下小七。
他要爲小七安排好一切,才能放心。
皇上睜開眼,看着小七臉上的着急,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的欣慰。
小七是皇室之中的特例,他聰慧卻還帶着善良和感情,冷靜卻不盲目,不管爲子還是爲帝,都是極佳的人選。
“都是要挑大樑的人了,怎麼還哭哭啼啼的,跟個孩子似的。”皇上虛弱而無力的說。
小七咬着牙忍着淚搖頭。
他對皇上的感情比任何一個皇子對皇上的感情都要深,此刻的難過,也是真實的。
皇上雙目不復犀利,眼中的光有些散,但是卻透出了欣慰之色。
今晚宮中的動靜頗大,將皇太后也給驚動了,離王的人被拿下之後,皇太后慈寧宮外的人也都撤掉了,皇太后扶着默默的手前來。
進門就看到小七跪在龍榻前,皇上面色灰敗的模樣。
“皇上……”皇太后快步走到皇上的身邊,“皇上的身子怎麼會衰敗成這幅樣子?”皇太后滿臉的吃驚和不解。
皇上身子不好的事情,旁人不知道,她這個做母親的自然是知道的,也知道皇上一直有按照太醫發吩咐吃藥。
她還盼着皇上好起來的那天,卻沒想到,前兩日看着還很精神的皇上竟然瞬間衰敗了下來。
看着竟有種……油盡燈枯的樣子。
太后被自己心裡的念頭嚇了一跳。
皇上灰敗着臉,低聲道:“母后,日後小七就託付給您了,您要好好替他把着纔是。”
小七畢竟年幼,如今太后身子尚好,皇上也只能如此託孤的感覺了。
太后大驚,想說什麼,卻聽外頭宮人進來,說是各位大臣都到了,如今正在外頭候着。
皇上努力振奮了一下精神,讓自己看着精神一些,威嚴一些。
然而,他早已病入膏肓,今日這番折騰和驚嚇,讓他本就已經入了臟腑骨髓的毒四下蔓延,若不是有孫逸施針吊住他最後一口氣,此刻早就已經命喪黃泉了。
衆一品大臣魚貫而入,而二品大臣卻連進來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在外頭候着。
靠的近的幾個內閣大臣當先看到皇上灰敗的臉色,心裡頓時狂跳。
雖然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會讓白日裡看着還好好的皇上變成如今這幅模樣,但是卻都隱約的明白了什麼。
目光隱晦的打量了一圈,不見離王,只見小七,讓他們更加驚駭。
“雲相,將朕的旨意當着衆位大臣宣讀。”皇上虛弱的開口。
“是。”雲軒應了一聲。
拿出貼身藏好的聖旨,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第七子,品行端正,聰慧冷靜……着其待朕殯天后,繼承帝位,登位新皇,欽此。”
這道聖旨的內容讓所有的大臣吃驚不已。
誰也沒有想到,皇上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做出這樣的決定,下這樣的旨意。
若是雲軒在皇上死後拿出這道聖旨,哪怕雲軒德高望重,也會讓人心生疑惑,不願相信。
畢竟,如今離王,盛寵正濃。
有大臣不解的問:“陛下爲何突然選七殿下繼承皇位,畢竟七皇子年紀最小,上還有五皇子,六皇子,還有離王殿下,這……”
“住口。”皇上突然怒喝一聲。
“來人。將他給朕拿下。”皇上虛弱的喝了一聲。
門口候着的侍衛聞言進門,二話不說將那位大臣拿下。
衆臣頓時譁然。
皇上冷聲道:“就在今夜,離王圖謀不軌,犯上作亂,挾持了朕,還早就在朕的飲食湯藥之中下毒,讓朕毒如骨髓,病入膏肓,實乃亂臣賊子,大逆不道,朕已經下令讓鎮南王全權負責捉拿離王歸案,誰再提他,謀逆論處。”
這話說得沒有半分威嚴,氣喘吁吁,但是其中的冷意卻讓衆位大臣心裡發冷,一個個垂首不敢再說。
方纔開口的那位大臣臉色狂變,趕忙開口喊冤,但是皇上卻直接命人將他帶下去,並不給他求情的機會。
“遍觀衆皇子,小七雖然年幼,但是卻最得朕心,也最是孝順,朕殯天之後,你等要好好輔佐於他,治理好我大啓的江山。”皇上虛弱的說着。
又叮囑幾句,皇上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到最後,幾乎聽不到了。
“父皇,您別說了,衆大臣都知道的,必定會盡心輔佐兒臣的,您先讓孫大夫給您看看,孫大夫……”小七抓着皇上的手,怒喝一聲。
孫逸擡眸看了眼皇上的臉色,皺了皺眉。
皇上艱難的伸手見小七的手牽着放在霍琛的手上,低低道:“霍琛,小七就……交給……你了……”
霍琛沉默的點頭,而皇上似乎也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的力氣,腦袋一歪,手無力的滑落,安靜的合上了眼睛。
一代君王,就此逝世。
“皇上……皇上殯天啦。”一旁跪着的德公公眼中含淚,大聲哭到。
一時間,整個寢宮中的人紛紛跪下,哭聲震天。
皇宮之中敲響喪鐘,鐘聲響徹整個京城。
在聽到喪鐘響起的時候,雲想容剛剛在戰龍的接引下帶着人從城外回來,聽到鐘聲之後,也是唏噓。
喪鐘響起,說明皇上已經殯天了。
雲想容知道,這個時候,宮內肯定已經忙亂成了一鍋粥,她將府裡衆人都給安排好了之後,便令下人撤下任何喜慶的東西。
皇上殯天,國喪期間,自然要遵行禮典。
跟着幾天,雲想容幾乎沒有見到過霍琛,先皇下葬,新皇登基,霍琛不但是先皇託孤衆臣之一,還是小七的師傅,他最信任的人,此番自是忙碌不已。
好在皇上在臨終之前將一切都給安排好了,所以並沒有大臣覺得小七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順,沒有反對的聲音,一切顯得有條不紊。
如今只需小七儘快成長到能獨挑大樑的程度,朝中上下君臣一心,便再也無人敢欺負皇上年青了。
京城之中逐漸穩定的時候。離王帶着顏妍,卻開始了亡命天涯的日子。
離王帶着顏妍和手下四處隱藏行蹤,卻依舊不時的被人發現,被追殺,手下也越來越少了。
“離哥哥,你喝口水吧。”顏妍頂着崖風,端着一碗水走到離王的身前,低聲道。
離王頭髮有些凌亂,身上的衣服也因爲上一場血戰廝殺而染上了鮮紅的血色,雖然傷口包紮過,卻顯得分外的刺眼。
但是他容顏依舊美豔,一雙桃花眼中的光華卓然,沒有半點的頹廢。
雖然逃亡半月,有些精疲力盡,但是那種不用算計的感覺,卻叫離王感覺鬆了口氣。
近兩年多以來,自從他動手殺了奶孃開始。他的心就像是被上了一道枷鎖一般,沉重得讓他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後來他出於私心將蔣國公帶出天牢,最終卻意外讓他被人救走,之後又被逼殺了韓密,和火齊合作,種種事態的發生讓他在孤寂的帝王路上越走越遠,到最後再也回不了頭。
近半年,顏妍陪在他的身邊,他才稍微睡得好些。
但是有時午夜夢迴,他被驚醒,心中患得患失的感覺卻更濃了。
若是讓顏妍知道他爲了將她留在身邊,設計豫親王府被滅之事,她還會呆在他的身邊嗎?
他驚惶,恐懼,更不想放手。
此番事敗,他帶着顏妍和親信倉皇出逃,雖然一路被追兵追殺。經常陷入苦戰,但是他卻反倒有了一種輕鬆的感覺。
他不必再去算計霍琛,也不必去防備小七,更加不用提心吊膽,如今心裡沒有包袱,他反倒自在了。
“謝謝妍兒。”離王低頭看了一眼顏妍,眼中忍不住流露出些許笑意。
伸手將她手中的碗端過,將水喝完。
“這些日子跟着我受苦了吧。”離王將碗放在一旁,拉着顏妍坐在崖邊,憐愛的吻了吻她的眉心,低聲道。
“妍兒不苦,若不是離哥哥,妍兒早在半年多以前就死了,如何還能有現在?”顏妍垂着眸子,平靜的說。
聽她提起半年前,離王心裡一揪,下意識的想起豫親王府被滅的事情。
仔細看着顏妍的神色。見她並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神情有些失落,心中稍安。
他了解顏妍,若是她當真知道了些什麼,是斷不可能這麼冷靜的。
可惜他不知道,經歷過半年的忍耐和磨礪,顏妍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喜怒於色的顏妍了。
將顏妍抱在懷裡,離王低聲道:“妍兒,等躲過追兵,我便帶着你找個村子安定下來,咱們什麼也不要了,就過男耕女織的日子,好不好?”
他的聲音低沉卻充滿了期待,眼中流露出強烈的渴望。
其實一直以來,他對權力都不那麼熱衷,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爲了自保,所以他能和霍琛深交,能的小七的愛戴。
但是後來,他手上的權勢越大,壓力也就越大,他手下無數的追隨者,讓他不得不走上帝王之路。
他做了許多錯事,壞事,也變得冷漠,無情,自私自利,但是過盡千帆之後,再回來看,他才發現,他喜歡的還是最初的自己,只要能和心上人在一起,再簡單的日子,也能夠彌足珍貴。
顏妍的下巴搭在他的肩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只是那雙眼中,卻全是冷意。
“好。”顏妍低低的應着,低柔溫順。
然而她的手中卻悄無聲息的滑落一柄匕首,無聲無息的舉起,對準離王的後心之處。
離王沒有半點察覺,他根本想不到,顏妍會對他做這樣的事情,聲音含笑,道:“也不知道那樣的日子是如何的悠閒,不過,細細想來,倒是有些期待。你說……”
話音戛然而止。
離王抱着顏妍的手驟然收緊,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他方纔沉浸在自己構思出來的未來的生活之中,根本不知道顏妍做了什麼,他也從來不曾懷疑防備過顏妍。
但是此刻後心傳來的劇痛卻讓他明白,她對他做了什麼。
“爲什麼?”離王沒有放手,沒有責怪,輕聲問道。
他的嗓音有些無力,雙手也失去力道。
顏妍只是輕輕一掙,一推,就推了離王。
離王控制着身體側躺在地上,面色煞白,臉上全是冷汗。
他沒有責罵,沒有抓狂,只是安靜的看着顏妍,等待着她給自己一個答案。
顏妍心痛如潮涌,眼中卻全是冷漠。
“你設計殺我全家,我便是殺你千百次,也償還不了你欠下的債。”顏妍冷冷的說。
離王眼中閃過一抹黯然。
在被匕首刺中的瞬間,他就已經想到了這個可能,沒想到,竟真是這個。
“是霍琛告訴你的吧。”離王輕嘆一聲,感受着傷口上傳來的麻木刺痛,連帶着眼前一陣發黑。
他知道,匕首上有毒。
強運起內功壓制,這才覺得好了些。
“不,是火蓮兒。半年以前,你殺她之前,我曾見過她,是她親口告訴我你們之間的齷蹉勾當,我當初真是瞎了眼,纔會覺得你是好的。”顏妍咬牙切齒的說。
“主子,快走,追兵來了。”張俊遠遠的急聲喊着,靠近卻看到倒在地上的離王,和他身後刺眼的匕首。
“主子。”張俊急喝一聲,快步上前將離王扶起,查看了下傷口,見並沒有傷到血管,趕忙伸手將匕首拔了丟在一旁。另一邊快速的點穴止血。
“是你……”張俊擡頭看着顏妍,眼中閃過一絲殺意,手微微一動,就要動手。
離王用盡全力將他的手抓住,低聲道:“放她走,不許傷她,這是……我欠她的。”
他欠她一家上下數十口人的性命,她卻只刺了他一匕首,說起來,還是他賺了。
“主子,她要殺你。”張俊低喝一聲,眼中殺意不減。
“咳咳。”離王輕咳兩聲,吐出不少鮮血,鮮血發黑,然而他的手卻死死的抓着張俊的手,不讓他動手。
“匕首有毒,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主子對你這麼好,你竟然要殺他,我殺了你。”張俊大怒,就要掙開離王的手動手,卻從旁的林子裡衝出許多的官兵,將他們三人團團圍住,更是將顏妍護在身後。
沿路上,顏妍都做了記號,所以,追兵來得很快。
張俊呲目欲裂。
但大勢已去,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守着離王。
圍着的士兵忽然散開,從人後走出一人來,正是已經空出手來的霍琛。
看着倒在地上的離王,霍琛的眼中閃過一抹複雜。
“兄弟一場,我來……送你一程。”霍琛低聲道。
“謝謝你到如今這份田地,還肯來送我。”離王眼中閃過一抹笑,眼中全是釋然和灑脫。
一如霍琛最初認識的離王一般,眼中光華灼灼。
“阿琛,兄弟多年,我從不曾求過你什麼,臨死之前,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情?”離王面色透紅,聲音也平緩了不少。
這是……迴光返照。
“你說,只要能做到,我必定不會拒絕。”霍琛點頭。
雖然這後來離王和他觀念不同,道路不同,但是除了韓密,離王從沒有害過他,也不曾對他做過不利的事情,離王臨終遺言,他自然會盡力而爲。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一人做事一人當。與顏妍沒有任何關係,我希望,你能看在咱們過往的情分上,放她一馬,讓她平安的離開這裡。”離王低低的說,眼中噙着渴望。
霍琛眼中閃過一抹驚訝。
而顏妍卻是徹底的愣住了。
她沒想到,在經過自己刺殺了他之後,離王還會替她求情,這讓她簡直不可置信。
他,他爲什麼要這樣……
“我不用你假好心,司徒炎,你自身都難保了,憑什麼操心我的事。”顏妍咬牙瘋狂的吼道。
她眼神複雜,既狠厲又不捨,眼淚不住的滑落臉旁。
離王虛弱一笑,“霍琛是言出必行的君子,妍兒你不會有事。離開之後。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忘了我,平平淡淡的過完下半輩子。至於我欠你的債,若有來生,我還你。”
他眼中沒有恨,沒有怨,只有濃濃的愛意,偏偏嘴角笑容清淺,竟叫人看得移不開眼睛。
顏妍呆呆的看着他的笑,怔在原地。
爲什麼不恨她?爲什麼不恨!
他該恨她的。
顏妍雙手緊握成拳,眼中淚水滾滾而下。
離王收回目光,看向霍琛,淡淡一笑,道:“阿琛,和你做兄弟的日子,是我最開心的時候,只是皇位之爭。太殘酷了,帝王路,註定了孤絕,我被逼着做了許多我不喜歡的事情,但是我沒辦法停下來,也回不了頭,最終丟了你這個朋友和兄弟……咳咳……”
離王忽而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黑色的血破喉而出,洶涌着浸溼了他的衣襟。
霍琛眼中閃過一絲的不忍,上前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抓着他的手,低聲道:“我知道,只是,你本可以不選這條路的。”
若是當初離王能和他商量,能找他幫忙,事情本不用走得這麼極端的。
“是啊。”離王嘆息一聲,“一步錯步步錯。我走歪了路,落得如今這步田地,我應得的。”
“若有來生,我不再走錯路,咱們還做兄弟,可好?”離王淡笑着問。
雖然嘴角和下巴全是黑色的血,但一雙眼卻流露出最乾脆的笑意。
霍琛喉間一哽,用力頷首。
若有來生,還做兄弟!
離王眼中閃過一抹釋然的笑意,目光轉向顏妍時,臉色已經慘白得沒有了絲毫的顏色。
他已經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
顏妍看着他,忽然退開護在自己身前的兩個士兵,上前撿起被張俊丟在一旁還染着離王鮮血的匕首,用力扎進了自己的心口。
“妍兒……”原本有些意識遊離的離王驀然瞪大了眼睛看着顏妍。
顏妍慘笑一聲,眼中是淚,嘴角卻涌出鮮血來。
她不過是個普通人,沒有離王那般能用內力壓制毒性,延長毒發的時間。
而且她刺中的是胸口,毒發的速度,也更快。
“離哥哥,今生咱們之間橫亙了太多的仇怨,咱們有緣無分,情深緣淺,若有來世,你一定要更早些遇見妍兒,屆時,妍兒一定會安安心心的和你相守,不離……不棄……”顏妍低聲說着,眷戀的目光依舊盯在離王的身上,但是身體卻緩緩的倒下了。
“妍兒……”離王悲痛的喊了一聲,再度吐出一口帶毒的血,掙扎着要朝顏妍爬去。
霍琛眼中閃過一絲不忍,用力將離王抱起,放在顏妍的身旁。
離王將顏妍的屍首抱在懷裡,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傻丫頭……怎麼這麼傻……”聲音滿是哽咽。
離王目光不離顏妍,用盡最後的力氣,緩緩道:“韓密還……活着……”
霍琛頓時愣住。
而離王也終於,無力的合上了眼。
他太累了,也撐了太久了,妍兒死了,他這就去……陪她。
不求同生,但願同死。
離王最後一句話帶給霍琛極大的震動,韓密明明已經死了,安葬了,可是離王卻說他沒死……
但是霍琛也明白,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離王既然這麼說,必然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
深吸口氣,霍琛的眼眶有些酸澀,低啞的吩咐:“將離王與顏小姐合葬。”
離王身死,小七登位,啓國的這一場皇位爭奪總算是落下了帷幕。
朝中朝局穩定,邊境又有云卿鎮守,大獲全勝,小七便請霍琛前往剿滅蔣國公。
霍琛自然不負衆望,順利擒獲蔣國公。
小七新皇登基,正要立威,便細數了蔣國公的罪狀之後,當即宣判斬立決。
蔣國公最終人頭落地,讓啓國之內有些小心思的人紛紛收斂,規規矩矩,不敢再有異心。
而離國那邊得到了消息之後,久攻不下,只能撤軍,啓國迴歸平靜。
一年後。
“師傅,容姐姐,你們真的要走嗎?你們走了,我怎麼辦?”小七一身便衣,站在鎮南王府的門口,皺着眉問。
離小七登位成爲新皇已經一年有餘了,這一年裡,小七的成長可謂飛速,如今這位年輕的帝王已經能獨當一面,在朝堂之上應付自如了。
唯獨在霍琛和雲想容面前,依舊乾淨得如同當初那個孩子一般。
霍琛早就答應過雲想容,待一切穩定,便帶着她浪跡天涯,走遍啓國的千山萬水,看遍這大好河山的萬丈風光。
如今小七已經能夠獨擋一面了,朝廷之上能人輩出,朝局穩定,他和雲想容一商量,索性交了兵符,打算帶着雲想容四下走走。實現當初的諾言。
“小七已經長大了,不需要我們守着也能獨當一面了,姐姐想出去走走,看看,小七不會強留吧。”雲想容含笑說。
小七皺着眉,滿臉的不捨:“小七還是希望師傅能留在京城幫我,如今朝局看似穩定,但是肯定還有很多隱患在,小七……”
小七說着,忽而停下了話頭。
雲想容和霍琛都滿臉包容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個孩子。
小七知道,不管他說什麼,他們都不會改變主意了。
抿了抿脣,小七道:“好吧,姐姐想走,小七自然不敢強留,只是希望姐姐和師傅若是累了。能常回來看看小七,小七會想你們的。”
“好。”雲想容心裡一軟,低聲道。
她本擔心小七登基爲帝之後會發生改變,但是好在,他赤子之心依舊。
“師傅,這是我的腰牌,見此牌如見皇上,此牌在危急時刻,還能調動地方將領軍隊,雖知道師傅用不上,但畢竟是小七的一份心意,希望師傅不要拒絕。”小七一臉真誠。
“好。”霍琛沒有拒絕,伸手接過腰牌,貼身收好。
小七見他收下,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小七,我們該走了,時辰到了。”雲想容笑着說。
小七雖然不捨。也只能用力點頭。
霍琛扶着雲想容上了馬車,車隊緩緩啓動,朝着城外而去。
小七站在原地,默默看着車隊遠走。
日後,這偌大的京城,便只有他一個人守着了。
他的師傅,他的姐姐都走了,他要獨自一人面對朝堂衆臣,面對壓力和決策,小七原本還有些迷茫和彷徨,但是他猛然想起,霍琛之前曾給過他一個錦囊,說是等他們離開之後,再看。
小七打開來一看,頓時臉上揚起淡笑。
霍琛在信中說,他雖然和雲想容離開京城四處雲遊,但是小七若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大可以讓人去告訴他。
還告訴他,只要有事,可以去流離苑名下的酒樓找笑面公子扶風,他自會將消息傳到自己的耳中。
小七帶着滿心的喜悅回了宮。
自此,啓國京城的鎮南王府少了鎮南王和王妃的常住,而啓國的大好河山之中,卻多了一堆雲遊的普通夫妻。
霍琛實現了當初的承諾,帶着雲想容和孩子走過大好的河山,看日出日後,看霞光滿天。
多年之後,某個山頂之上,一對頭髮花白的老人相擁而坐。
“阿琛,我當初那般躲着你,你爲何還願意一門心思往上靠呢?”
“因爲我認定了,你是那個要和我共度一生的人,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們都是彼此的缺一不可,遇見,是緣分,在一起,是註定。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