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道人淡笑道:“休要恬噪。什麼一方豪強,什麼呼風喚雨,於我皆是浮雲。我修道之人,求的是天地正道,與你這老魔,哪裡來的和諧契機?赤混,你這般口舌如簧,便是說的天花亂墜,也於我無干。”
“這世間之道,自有其規律,我超然世間之外,那時間流逝興衰交替,也不過是過眼雲煙,我又何必插手其中,徒惹紅塵。如你這般,深入紅塵,要掌控凡人權柄,干涉三才運轉,早晚因果纏身,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魔尊聞言怪笑起來:“太一,你這是自欺欺人。若說深入紅塵,干涉三才運轉,你豈能置身事外?你那太一門,說要普度衆生,這豈不是深入紅塵?拿話欺我,實在可笑可笑!”
太一弟子行走世間,的確是深入紅塵。魔尊這話,卻也不錯。
但太一道人卻不爲所動,淡淡道:“普度衆生也好,行俠仗義也罷,不過是悟道出塵、洗練道心的過程和手段之一,並非我們修行的目的。我座下諸弟子入門不久,如今與凡塵勾連緊密,道心不穩,一時半刻要脫離紅塵,卻是不能。索性讓他們先入世,賺些外功,磨練道心,待得時機成熟,自要出世,潛修隱世。如你這般,要掌握凡俗權柄,如何能與我相提並論?”
“出世,嘿,”那魔尊嘿然一笑:“這宇宙囚籠,衆生皆在其中,何談出世謬論?你能出到哪裡去?端端是自欺欺人。以我之見,太一,你教義謬誤,不如棄之,皈依我元始魔教,方得自由自在,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纔是正理。我大發慈悲,讓你做個副掌教,若何?”
又道:“你說出世入世,又說天地正道,豈非悖論。你既是出世,又何必與我相爭?此番便不該來。既是天地正道,卻又爲何不去救苦救難?”他冷笑連連:“倫敦便在近旁,奇瑞塔人的軍隊正是肆虐,太一,你作何解釋?”
太一道人默然片刻,忽然嘆了口氣:“出世入世,一念之間。是爲求道,的確不該侷限於死板框架之中。我順天應人,自不能讓你干涉這世間大道,渾濁了凡俗規則,阻了我求道之路。赤混,我自有我信念,任憑你巧舌如簧,如何能動搖我的心思?”
“至於這奇瑞塔人...”太一道人擡眼遙望:“一則此間事,你赤混纔是罪魁禍首,那奇瑞塔人不過旁枝末節,拿了你,諸般禍患自會消弭。二則此乃地球劫數,無可避免。這地球人妄自尊大,經歷此事,正是磨去那陳朽,煥發生機的機緣。若我出手,諸國不知傷痛,仍沉浸於爭權奪利,不知宇宙之大,反倒是逆了天命。”
“你順天應人,我豈非也是順天應人?”那魔尊哈哈一笑:“我引來奇瑞塔人,不也是爲了滌盪陳朽,使地球煥發生機之舉?說到底,你太一道人也不過是爲了自己罷了,何必說的如此理直氣壯?順天應人,嘿,你要以這城市數千萬人的生命作爲代價,比我元始魔教,也不差分毫哇。說來我是魔尊,你也好不到哪裡去!再則...你我動起手來,怕不只這區區一座倫敦所能承受,嘿!”
趙昱聞言,微微搖頭:“你偷換概念,也是得心應手。且不說這奇瑞塔人入侵,乃是天命。你道我無視這數千萬人的性命,便是極度之惡言信口。我且問你,我非是這英倫官員,也非是地球球長,更非是引來這奇瑞塔人的罪魁禍首,那一條理由,規定我必須要救苦救難?又道你我動手,這英倫就要遭災,你可願與我去那大洋之上鬥法?”
“哈哈哈...”
魔尊哈哈大笑,混不說是否願意去那大洋上鬥法,卻指着那太一嘿然道:“便是你這般虛僞——太一,你立下山門,不過是爲了你自己罷了,說的跟真的隱士一般,可笑可笑。你問問你這些弟子,看看他們是什麼想法?你是地球之人,自然要爲地球出一份力,所謂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這數千萬人的性命,在你看來,便是塵埃麼?”
“住口。”
趙昱淡淡喝道:“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這話如何能落到我修士頭上?這世上哪兒來白吃的午餐?那芸芸衆生賦予了政權的權力,政權自然要擔負起保護他們的責任。我且問你,我這一身法力神通,是誰賦予的?誰有權力要求我,爲誰做事?赤混,你信口雌黃,偷換概念,蠱惑人心,端端是可惡至極。今次本尊不把你鎮壓,還有何面目屹立於這世間之上?!”
魔尊端端巧舌如簧,避輕就重,不說自己,單說太一。
二者言語交鋒,互相動搖道心,理論教義,也是鬥法一部分。
然趙昱自不爲其所動。
卻微微嘆息一聲:“你道我無視人性命,卻不知,我也非是無情之人。否則便不會開山立派,收下這一班弟子。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傳授法門,是希望他們能自己解決問題,而不是把希望寄託在我一個世外之人身上。”
他面色有些惆悵,嘆道:“然則那凡俗之輩,爭權奪利,只曉得自身利益,誰顧得上族羣未來?我開山立派近年,收下弟子,連帶記名,也不過三十餘人。一干人等,多數是那政客手中爭權奪利的利刃,少數幾人又有何用?”
他仰觀天邊雲起,神色變得漠然:“諸凡俗勢力竭力封鎖,不使人知曉我宗門名聲,何來?只當我太一門是爲彼等螻蟻製造刀子的機械廠罷了。我一番好意,被人拋諸腦後,既如此,我又何必再勞心勞力?豈不於我道途有礙?”
“當初你我交手,雖只片刻,影響卻不小,這區區地球各國政府,誰不知道?然卻只當我是威脅——真是天大笑話,本尊法力無邊神通廣大,求的是超脫宇宙,區區地球,凡俗紅塵,便是送給我,我也不要。這諸般蠅營狗苟,真是可憐可笑。若積極一些,譬如這英倫,當是時,便遣些人來,或是宣揚名聲,不論政府軍方,還是民間百姓,若有五七八百入得我門下,修得功法戰技,面對眼下狀況,豈會如此被動?”
他目光如電,直視魔尊:“便是你手下嘍囉,又如能何鬧的出這般動靜?”
“我予了機緣,卻無人珍惜,諸般後果,咎由自取。而今你卻要扯到我身上,端端是毫無理由。赤混,來來來,話不投機半句多,你我二人正事要緊,今次定要分出一個高低來!”
那芸芸衆生,碌碌茫茫,爲紅塵所矇蔽。卻不知,這世上,哪裡有靠得住的人?人,只能靠自己。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往往寄期望於不相干的人,遇到惡劣的事件,往往把責任推到某些不相干的人身上。
用種種道德束縛,偷換概念,壓抑本性,束縛思維。與老魔所言,又有何區別?
便譬如趙昱座下這些弟子,在外行俠仗義,被稱之爲超級英雄。然而,是誰賦予了他們這個責任?
沒有人!
往往做了好事,還要承受指責——什麼波及到了普通人,傷害到了某某某,破壞了法律等等等等。
但就沒人想過,如果沒有這些弟子的作爲,他們承受的損失,還要更大!被波及死了一人,但如果沒有他們,就要死一百人。沒人想過這個。
也沒人想過,這本來是政府的責任。然而,在需要的時候,政府不見了蹤影,往往是事發過後才露面,還要指責超級英雄破壞了法律,公共安全之類的。然而,在壞蛋破壞法律和公共安全的時候,政府卻不在。
以種種輿論的手段,推脫責任,站在輿論和道德的制高點,指責這個,論罪那個,簡直就不知所謂。
愚人往往因此而蠱惑。
所爲何來?
權力、慾望、愚昧!
這就是紅塵。
修士爲何要超出紅塵,原因無非於此。
指責修士不作爲,說修士出身凡人,卻忘了自己是凡人。那是因爲指責者站在自己的角度,以自己爲中心,把自己的意志,強加在修士身上。
然而沒人想過,修士的一身法力神通,可不是誰賜予的。
話不投機半句多,說到這裡,趙昱神色變得愈發淡漠,只見他大袖一拂,打出一道法力,將那身後、腳下一干弟子卷飛出去,眨眼消失在天邊,衣袂飄飄間,腳下便就生起一團雲煙,瞬息已至半空。
魔尊見狀,神色一變,也是抖手袖子一卷,把手下一干人加之俘虜卷飛出去,消失天邊。同時一身法力浩浩蕩蕩,澎湃洶涌,小小一尊人影,在那高天之上凌立,瞬間彷彿變作無窮廣大。
他率先出手,探出手掌,五指張開如簸箕,翻掌遙遙就是一抓。
就見畝許方圓一個巨大的掌印從天而降,兜頭蓋面朝那太一趙昱狠狠鎮壓而下!
先天一炁大擒拿!
這擒拿之法,初爲法術,煉到高深之處,卻是神通。煉炁境修士,便能學會這一手。普通修士施展出來,威能渺渺,平素裡多用來攝拿物品。
但到了一定境界,道行高深,一把擒拿之下,隔着千山萬水、無窮維度次元,也要抓在掌心,一把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