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有云:“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葉一如來,一砂一極樂,一方一淨土,一笑一塵緣,一念一清淨。”
當我跟小豆丁再次甦醒之時,我們都以爲各自來到了一個“淨土”的世界。四周是一片刺目的瑩白,一個個小小的結晶,帶着六棱芒角,像無數雙小眼睛,好奇的看着我……還有我身下的他。
“哎呦……”小豆丁試着動上半身,可他忘了我還在他身上趴着呢,而我的背部上方,撐起的是一片雪洞的洞頂。
吧唧一聲,我像一坨硬冰塊一樣,直不愣登的就摔在了地上,幸虧我的肉身還有一點軟性存在,不然零落成泥碾作塵,估計說的就是我。
費勁巴拉的強支起眼皮,小豆丁也半撐着身子,這時候,激動人心的時刻來臨了,小豆丁眨巴着晶亮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看着我。
就那麼一瞬不瞬的看着我,俺也不知道爲什麼,同樣都是公性,可我卻有種春心萌動的感覺,若不是麪皮與生俱來的黑色遮住了我的嬌羞,我就敢當場嬌紅着臉給他看!
“你……你是什麼玩意兒啊?”小豆丁猛的向後退去,所到之處,過膝的厚雪硬生生被劃開一條裂縫。
我傷心了,居然問我是什麼玩意兒?我是你的救命恩豬啊!真想開口對他大吼,可是俺又忘了自己的身份了,逆天啊逆天!
小豆丁有了正常人的直覺,身上的傷口經過雪粒的摩擦,疼的他齜牙咧嘴,我心道真是活該!顫顫巍巍的撐起圓潤的身子,扭頭就要離
開。
“哎!你別走!你是頭豬吧?”小豆丁嘩啦的起身,我偷偷回頭側望,這雪深已經蔓過他腰了,我還真不敢輕易走動,不然非陷進去出不來。
可讓我就這樣被他呼之則來揮之則去,顯然也是不可能的,索性我又重新趴在原地不動,裝起死來。
小豆丁一瘸一拐的向我靠近,最後我感受到自己被納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他冰涼的小臉兒貼着我的背部,“豬豬,是你救了我對不對?是你一直跟着我的,對不對?”
他軟軟的嗓音裡,帶着一點哭音,我雖是豬,可也不是鐵石心腸,很想摸摸他的頭,問他以後可曾願意彼此相依爲命?
小豆丁抱着我,佇立在雪中良久。大雪早已停滯,至於我跟豆丁昏睡了多久,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們都沒被凍死,真是個奇蹟。
院子裡的大雪,與不遠處的殘屋灰燼形成鮮明的對比,黑與白的對峙,彷彿在爭執着到底誰纔會征服對方。
半晌,小豆丁抱着我緩緩的向其中一間被燒的所剩無幾的房屋走去,我從他的腋下看去,那正是我救他出來的那個房間。
將我輕輕的放在門口,小豆丁折身走了進去,地上黑色的灰燼被踏入的動作,震盪的在空中亂舞,我見那孩子走到屋子裡面,突然跪着不動了,我想……他應該是看到了他孃的屍骸……
我也踉踉蹌蹌的軲轆進去,果然一具屍骨,確切說是一具除去皮肉的完好屍骨,暴露在黒木灰下,小豆丁伸出手,想撫摸,又不知從何下手的樣子
,想慟哭,又極力隱隱不發的樣子,我即使轉世千次萬次,也永不能忘。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小心的將他孃親的屍骨,一塊又一塊的收入懷中,我趁着這個時候,去別的沒被燒到的房間裡細細尋了半刻,終於找到幾塊勉強用來遮身的破布,折返叼給他。
“豬豬,多謝。”豬豬這個詞,是我從人類口中聽到的第一句稱呼,沒有戲謔,沒有調侃,甚至沒有嘲諷,只是很真誠的一句謝謝。
卻讓我感動了幾個生死輪迴。
吭嘰吭嘰了幾聲,我其實是在說不用客氣,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懂,不過我知道這一刻,他在強迫着自己長大。
沒了孃的孩子,剩餘的撒嬌和軟弱,都是被生存不待見的,就像我娘老花死了之後,我們兄弟姐妹死的死,散的散,小豆丁的遭遇跟我一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個小包袱,被他小心的抱在懷裡,低頭看了看我,又似乎覺得有什麼不妥,遂將包袱緊貼後背,背在身後,將另一塊稍大一點的破布,仔細的纏裹在自己的身上,遂彎腰將我抱起。
“豬豬,我叫郎燼寒,以後我只對孃親和你好。”
就這樣,我跟小豆丁開始了一人一豬一世界的孤獨之旅。
雖然豬是豬,人是人,可當我將豬頭靠在他胸口時,卻知道此時他的心裡正在想的是什麼。
他在想他的孃親,我又何嘗不是想念我的老花媽媽呢?
其實,我們果然都是一樣的,都是沒有了媽媽的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