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銀裝素裹,大雪下過無痕,掩藏了世間所有的罪惡。彷彿一切素白之下,都是純潔如初,沒有殺戮,也沒有猥瑣。
一個赤裸上身的小男孩兒,跌趴在雪地裡,小小的身子基本已經被大雪掩埋過半,他的身旁,蜷縮着一坨黑不溜丟的不明物體,好像一塊巨大的木炭。
突然,這個“木炭”動了一下,沒錯……是我,那個勇於衝入火海,捨己救人的黑毛豬,豬小幺。
天上紛紛飛飛的下着鵝毛大雪,比先前的雪量大了三倍還拐彎,灰不拉嘰的天空,看不出什麼時辰,不遠處的房屋已經離焦土不遠,零星還可見幾處火光,卻已經是強弩之末。
終於,最後一點點的小火苗,在周圍大雪傾盆的壓覆下,徹底的宣告陣亡。
我感覺,自己的全身都像被人連毛帶皮掀起來一樣的疼,勉強的甩甩豬耳朵,一撮又一撮的黑毛,變成燒焦的豬毛灰,簌簌的往下掉,我很擔心自己的毛一根不剩,要知道在這樣的鬼天氣裡,沒有豬毛,對我來說,意味着不僅僅是寒涼,還有死亡。
晃晃悠悠的拱蹭了幾下,無力到想死的站不起來,嗅了嗅身邊,小豆丁應該就在我旁邊。一扭頭,一段黢黑的小胳膊,明晃晃的暴露在雪地裡。
其餘的身體部位,都被大雪掩藏。我才知道,這雪的厚度,簡直超出我的想象。
我一口豬乳牙,基本因爲救人,宣告壽終正寢,掉的掉,碎的碎,要不是豬嘴周圍的皮肉厚實,估計我的腮幫子都是往裡佝僂着的。
咬着小豆丁的手臂,我要把他拖出來,可……沒
有牙齒,我叼不住東西,甚至因爲疼痛,我連銜含這樣的基本動作,做起來都是異常的困難。
他還活着,我聽得到他的呼吸聲,還有他身上散發出的活人氣味。
拽是拽不動了,我只好用強有力的後腿,不斷蹬掃着小豆丁周身的雪,逐漸的,他的臉暴露在空氣裡,黑乎乎的,像一塊烤熟的番薯。
事實上,這項以前一直用來埋藏糞便的活計,從來不知道還能用來救人。心裡不由得好笑,在生存的面前,真的是不分高低,不分貴賤。無論是一條人命,或者僅僅是一坨屎便。
逐漸的,我跟小豆丁的周圍,被我清掃出一塊空地,他昏厥的有點嚴重,估計是被濃煙嗆的有些久,人卻是一直沒有清醒。
我費力的用頭使勁拱他,哪怕他有一點點知覺,稍稍一借力,翻一個身,也是幫了大忙,可他像死豬一樣,紋絲不動,真真是累慘我了!
七拱八蹭的,這小子終於算是翻身了。胸前被燒的紅腫,又有之前討飯被人打的各種傷,再然後就是那羣男人下手忒狠的棍傷,總之是五彩斑斕,恐怖異常。
咔嚓!轟隆!大雪嚎天之下,竟然響起了驚雷,要知道雪天裡打雷,還是這麼響的雷,可是不常見的。
民間常常這樣說:“大雪滿弓刀,驚雷破天曉,莫不是將相王侯神仙渡,便可能人間大患窺穹廬”。具體什麼意思我說不好,倒是老朱常常唸叨,這等天氣異象,不是有神人要下界,就是百姓要遭受天災疾苦。
我希望是前者,至少作爲一頭豬,我也是希冀着盛世太平的。那樣我們的日子也會
好過一些。
小豆丁全身冰涼,我又拖不動他,這麼晾蘿蔔似的敞着,也不是辦法,我又哆嗦了一下,幾乎是同時,小豆丁瘦瘦小小的黑身子,也瑟縮了一下。
怎麼就有種患難與共的感覺呢,我有些心疼他,更心疼自己……看來沒有什麼大俠大英雄,是好當的。
甩了甩全身顫抖的豬膘,明顯覺得自己變瘦了,沒辦法,折騰一天一宿了,湯水未進,隨意的含了口雪,直至那口雪化成冰水,我才艱難的嚥下去。
食道像火燒一樣的疼,不被水經過,不知火燒苦啊!我又含了口雪,點點滴滴的浸溼小豆丁的嘴脣,我見他伸出舌頭咋巴了一下,心想:你也算喝過俺的“乳”汁了,咱以後就算是相濡以沫了!
我異常笨拙的踩着他的手臂,圓不隆冬的爬到他的胸膛上,豬蹄又不敢踩着他重傷的地方,可人身子不是平的,我踩上去也是東倒西歪,終於來到他心臟的位置,我估計了一下“地形”,張開四蹄,啪嘰一下,像一灘肉泥一樣,趴了上去。
就這樣,我跟小豆丁以這種奇妙的疊合方式,在雪地裡互相依偎着,雖然我看起來有些一廂情願,可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取暖方式。
他會不會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作爲一頭豬,我真的是有點太逆天了……
趴在他的胸膛上,微弱的心跳就在我的耳側,我有些迷惘,心裡回味着剛剛那道驚雷,會不會是我要被委以重任,於是乎天公先給我提個醒?想到這,我真想咧嘴偷樂,但是我的體力,只給了我一個選擇,那就是:痛快兒的暈倒、堅決的死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