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村民們得知李傑帶了更多的訂單回來,心中的那些擔憂頓時被甩到了九霄雲外。
在他們的認知中,訂單就等於錢。
更多的訂單,也就意味着更多的錢,那些擴產的羊毛,全能賣出去。
沒有什麼比填飽肚子更重要。
因此,李傑又一次感受到了村民們的熱情,短短一天,他家裡就收到了一堆農副產品。
雖然每個人送的都不多,但架不住人數多,蛋、奶、肉什麼的,收到了一大堆。
送走最後一個村民,李傑和秦楠打了聲招呼,然後便來到了老許家裡。
李傑剛到院牆外,他就看到了老許的身影,此時,老許正在院子裡洗尿布。
“老許。”
聽到身後,許靈均回頭一看,面帶驚訝道。
“小高?”
“你回來了?”
雖然李傑回來鬧出了不小的動靜,但許靈均還真不知道這事,他現在一門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
每天不是工作,就是在家裡帶孩子。
“嗯。”
李傑笑着點了點頭,而後朝着遠處看了一眼。
“有空嗎,出門走走?”
“好,稍微等一下。”
言罷,許靈均三下五除二的搓好了盆裡的尿布,隨後就手曬在了院子裡的欄杆上。
“秀芝,我出去一趟,一會就回來。”
離開之前,許靈均還不忘和屋裡的媳婦打個招呼。
“嗯,你去吧。”
聽到李秀芝的迴應,許靈均這才擦了擦手,從院子裡走了出來。
少頃。
兩人慢慢走到了村外的空地附近,眼看周圍沒了旁人,李傑道出了來意。
“老許。”
“你爸是不是叫許景由?”
一聽到這個名字,許靈均如遭雷擊,愣在了原地,只見他一臉驚詫的看着李傑。
‘小高’是怎麼知道的?
關於他的父親,許靈均雖然提起過,但他從未提起過他父親的名字。
看到許靈均驚訝不已的樣子,李傑如實以告。
“這一次,我們去廣交會,碰到了一個外商。”
“那人就叫許景由。”
“一開始,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直到有一次,我和同行的另外一位同志,提及了你的名字。”
“然後,恰好被他聽到了。”
“在那之後,他找到我,向我打聽了你的消息。”
“雖然他沒有說明爲什麼打聽你,但根據你之前跟我說的事,我大概猜到了一點。”
“所以,他真的是你父親?”
半晌,許靈均微微搖頭。
“不。”
“他不是我的父親。”
“或者說,他即使是,也只是我生物學上的父親,真正養育了我的,是我的母親,是國家。”
對於許景由,從前的許靈均,肯定是有恨意的。
資本家後代的身份,給他帶來了太多的痛苦。
但現在,許靈均卻覺得之前受過的苦,都不算什麼。
如果沒有那些苦,他又怎會遇到秀芝?
有的人,生活一開始很甜,後來卻很苦,有的人生來很苦,後半生卻很幸福。
許靈均覺得他屬於後者。
秀芝和孩子給他帶來的幸福,足以撫慰過往的那些痛苦。
因此,許靈均現在對許景由,既談不上恨,也不談不上愛。
倘若許景由出現在他的面前,他肯定會喊他一聲父親,但更多地,他卻做不到。
或者說,也無需他做。
許景由既然能以外商的身份前來國內,那麼說明對方在物質上,肯定是不缺的。
也就是說,養老根本不用許靈均負責。
“我懂你的意思。”
李傑拍了拍他的肩膀,順帶提醒了一句。
“老許,國家現在的政策會慢慢放開的,以後,你父親說不定哪天就出現在了你面前。”
“如果看到了他,你會怎麼做?”
我會怎麼做?
這個場景,許靈均從未想過。
幼年時,他的父親遠赴重洋,去了大洋彼岸,從那之後,他再也沒有收到任何有關對方的訊息。
在他的觀念中,父親已經‘死了’。
因此,他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可能。
眼見許靈均神色複雜的模樣,李傑沒有繼續留在這裡,他覺得,許靈均或許想要靜一靜。
“我走了。”
打了一聲招呼後,李傑直接轉身離開了現場。
而許靈均,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只是傻傻地愣在原地。
他現在的內心很茫然。
如果真的再次看到那個男人,他會怎麼做?
良久,許靈均回過神來,他發現不知何時,小高已經走了。
又過了一會,許靈均步履沉重地回到了家裡。
許靈均一回到家裡,李秀芝就發現了他的異樣,他們兩人結婚這麼久,李秀芝還是頭一次看到神思不屬的許靈均。
發現了丈夫的異樣,李秀芝連忙放下孩子,踱步來到丈夫身邊,關心道。
“靈均?”
“你這是怎麼了?”
聽到妻子的呼喚,許靈均笑了笑,微微搖頭。
“沒事。”
“哦。”
看到許靈均不願意說, 李秀芝也沒有繼續追問,雖然她不知道丈夫爲什麼不高興。
但作爲妻子,她能做的就是默默地陪在丈夫身邊。
不論有什麼難關,他們都會一起去面對。
……
……
……
是夜。
許靈均躺在牀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無法入睡。
消息來得太過突然。
他真的是一點準備都沒有。
一旁,李秀芝察覺到了丈夫的異動,只見她慢慢地向旁邊靠攏了幾分,然後默默地從背後抱住了許靈均。
“靈均。”
“不論遇到什麼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不用擔心,也不用怕,這輩子,我是賴定你了。”
過了大半天,李秀芝也想了很多,在她的視角中,能夠讓許靈均煩惱的大概只有身份問題。
她想着,或許是上面又出了什麼新政策。
然後影響到了許靈均。
不過,李秀芝並不怕,哪怕老許重新戴上了帽子,她也會一直陪着許靈均。
他們靠雙手養活自己,不偷不搶,還能出事不成?
黑暗中,許靈均聽到這話,只覺鼻頭一酸,而後他一個轉身,緊緊地抱住了妻子。
“秀芝。”
“有你真好。”
旋即,臥室內又陷入了沉默,兩個人只是緊緊地抱在一起,聆聽着彼此的心跳聲,誰也沒有打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