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星星留不住淚水
六個人紮營，他們準備了三頂帳篷。
三位女孩住一頂，託普斯住一頂，林德與室友東尼爾住一頂——東尼爾不但認牀，而且認人，他說睡在林德旁邊就很香。
米莉森換下魔法師袍服，穿着樸素貼身的襯衫，找到林德時，毫不猶疑地說要和他同住。
他故作驚訝地問：“咱們的進度這麼快呀？接下來是不是該搞窩裡鬥了？”
雖然聽出來林德又在開玩笑，但紅髮姑娘的臉頰還是不出所料地漲紅了，她不是羞澀，只是感到渾身的顫慄，心臟泵出的血充塞了每一根毛細血管。她亮晶晶的眼睛直視林德，完全沒有一絲矜持的迴避。
敢愛敢恨的溫柔女人總是很直接。
她打出的全是直球。
“我只是，一想到你在旁邊，就覺得輕飄飄的。林德，閉上眼睛的時候，我的聖海浮現的所有波濤都和你有關。我想縮在你身旁睡覺，想聞着你身上的氣味。”
“那我可得好好洗個澡，爭取香一點。”他大笑。
林德笑容收斂後，仰頭看了看夜空羣星，擡起左臂，米莉森很貼心地站到臂彎裡，任由他摟着，也擡頭目視蒼穹，並肩吹着夜晚火山帶着硫磺酸味的風。
“你看到了什麼？”林德輕聲問。
“那些星星都不如你強大。比星星還璀璨的人，就站在我旁邊，我總是感到榮幸，林德。”米莉森的每一個詞句都輕輕震顫，林德的小臂貼着她的後背，能覺察到滾燙的熱度，就像抱着一團不灼人的火，一個溫軟的，沉甸甸的熱水袋。
林德卻搖搖頭。
“那你看到了什麼？”米莉森輕聲反問，她像是要融化一樣，臉頰已貼在他的肩頭，近乎迷戀地呼吸着他衣物的氣味。從她鼻腔吹出的氣流穿過襯衫的經緯縫隙，拂過林德的肩胛與胸膛，像一道下行的冷流。
“我的童年。”
“交界地的星空和地球的不一樣。”
“但看星星的人是同一個。”
“你介意和我說說過去嗎？”
“當然不介意。其實我挺羨慕米凱拉那樣的本事，他能給人造出天降青梅竹馬。假如我的童年有你這樣的好姑娘陪伴，那我現在早就因爲思念你而肝腸寸斷啦。”
米莉森把額頭抵住他的肩膀，躲藏起滿面笑容的臉頰，卻還是發出小聲嬉笑，像風吹過廊下，敲打的銀鈴。林德在預言裡見過她的一萬種情態，但每一種，每一次都能讓他覺得開心和喜歡。
“我的童年，不是高爾基先生寫的那樣，我的童年還挺幸福的，雖然經濟條件不算好，但也夠吃夠用，後來家裡的老房子拆遷，條件就更寬裕，能送我出國留學了。那時候唯一的遺憾是沒能在小時候多陪媽媽，如果人生有四季的話，在媽媽死前，我的人生都是春天。”
米莉森的笑容全然消散了，她驚愕地擡起頭，看到林德講述時微笑的臉龐。
他這笑容不是熟悉的惡作劇一樣的頑笑，也不是打招呼時親切的暖笑。
而是一種與生活和解的輕笑。
“很意外嗎？其實我也是媽媽生的，而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林德，你不用告訴我這些。”
“不是什麼動人的喜劇，不好意思。”
“不，我想聽，但我不希望你難過，你萬一皺一皺眉，我今後兩個月都要失眠了。”
林德故意做出痛苦面具，大皺其眉，他成功逗笑了米莉森。
“你繼續說吧。”
“我媽媽……唉，怎麼說我的童年卻聊到她身上去了。總之她是個非常業餘的天文愛好者，我認識的幾顆星星，牛郎織女、天津四、大角星、天狼星，這些都是她告訴我的。小時候每到暑假，她就帶我回村裡住上幾天，自己再返回城裡做工。”
林德的記憶不知不覺在空氣中暈染開，米莉森不但聽到了他的講述，也親眼看到了記憶中的場景。
那是一個淳樸、簡陋的時代，林德還流着大鼻涕的年紀，雖然不穿開襠褲，但也還喜歡喝AD鈣和李子園。他跟着母親乘坐搖搖晃晃的大巴車，來到祖父母家，每年夏天他都是在村裡度過暑假。
村裡夜空晴朗，星辰比城市明亮，也適合用手指指點點。林德小時候可不耐煩看星星，因爲夏天晚上蚊子那個多呀，咬得他渾身都是蚊子包，活似癩蛤蟆成精。
所有的一切都看不出未來的林德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穿越客的過去往往很平凡，只需幾個關鍵詞就能概括，因爲能聽懂的人，大多也經歷相同的人生。 “我讀六年級的時候，考完試的那個暑假是最輕鬆的。媽媽多陪了我幾天，那時候我並不知道她患了癌症。只記得那幾天她都早出晚歸。後來她問我，想不想吃冰淇淋，村裡沒有這麼好的貨色，那裡唯一的一家小賣部還因爲經營不善而倒閉了。你可以想象這對一個十多歲的孩子來說是多大的誘惑。唉……我不想說了，到此爲止吧，好嗎？”
米莉森雙手環抱他的腰，輕輕拍打他的後背，還哼了搖籃曲。
“你這是做什麼？”林德無奈詢問。
“安慰你呀，林德小寶寶。”
“我不需要第二個媽媽了。不過你是個很好的女孩，以後也會是個很好的母親。”
她因悲傷而冷卻的身體再次滾燙起來。
林德把鼻子埋在她的髮絲裡，輕輕哼歌。
“這首歌叫什麼名字？”
“沒有名字，一些支離破碎的旋律組合出來的東西。米莉森。”
“嗯？”
“我只是叫你一聲。”
“好吧。”
“米莉森？”
“嗯？”
“再次確認一下。”
“行。”
“我是不是有點無聊？”
“就這樣。就這樣就好了。”
“我不喜歡註定的事情。有時候我會想起來……你喜歡吃冰淇淋嗎？”
“不喜歡。”
“真可惜，冰淇淋很好吃，那天我們沒吃到冰淇淋。媽媽忘記帶錢包了。”
米莉森哭笑不得，“你到底想說什麼？”
“很抱歉掃興，我一直都是個擅長掃興的人。”
“不，完全不會。恰恰相反，我很高興能看到你的過去，你不再是飄在半空的幽靈。我不再拼盡全力，才能抓到一點線頭。我想擁有你，這樣說會僭越神靈嗎？”
“讓我想想……嗯，的確是僭越，不過我選擇原諒你，從現在到永遠，米莉森，不論你今後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都不必考慮我的意見。”
“那現在，我想睡覺了。”
“馬上熄燈。”
林德把米莉森打橫抱起來，她比鳥羽還輕柔。
他們離開山坡後，長袍的梅琳娜走到羣星下，他們的駐足地旁。她不看那些悽惶的星星，只是深切地凝望他們的足印，空蕩蕩的內心比火山更荒蕪。她閉上眼睛吹了一會兒風，直到鼻孔堵塞，在像個小孩那樣流清涕前，小學徒茉莉的呼喚傳來，讓她驚醒。
“梅琳娜，姐姐，你在哪裡？”
曾經的火種少女，匆匆轉身離開，足跡淺得留不住一滴淚水。
大家要開心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