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有女 090命運之輪 四庫書
與女桌的一樣,有太子這一尊大佛在,男桌這邊氣氛也並不輕鬆。;.
作爲儲君,魏泰不管是衣食住行,都有嚴苛的規矩,每一個呈到他面前的東西都是經過貼身太監的再三檢查,就算是用餐也不例外。
早在太子決定在朱府用餐的時候,他身邊的太監已經去了廚房檢驗了各種廚具和食材,全程盯着廚子做出了菜餚,等到菜餚再次呈上來的時候,他的貼身太監還要一一試吃了之後才罷休,這時候,飯菜已經涼了一大半。
安陵早就下了族學歸來,飢腸轆轆地守在飯桌前等開飯,眼看着一番眼花繚亂的程序鼓搗下來,不禁目瞪口呆,連肚子的咕咕叫都沒察覺。
他忍不住湊過頭與身旁的蕭恆咬耳朵,嘀咕道:“太子殿下好大的排場。”
蕭恆在一旁等得也有些不滿,聽到蕭恆的話,便回道:“這還是宮外,一切從簡,若是在宮內,一大堆雜七雜八的細枝末節,比這還麻煩。”
安陵孤疑地看了蕭恆一眼,嗤笑道:“說得好像你見過一樣。”
蕭恆也不惱,高深莫測地看了他一眼,道:“說不定我還真看過呢。”
“厚臉皮,吹牛。”安陵朝他擠了一個鬼臉,嘲笑道,他纔不相信蕭恆這個白身公子能隨隨便便就進宮,還能看到太子的排場。
然而,他的這番動作好巧不巧地落在了朱常仁的眼裡,他的臉色一板,低聲警告道:“安陵。”
安陵立馬就是渾身一抖,立馬坐直了身子,雙手搭在腿上,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嚴肅正經的模樣,和朱常仁的神態如出一轍。
魏泰這是正由着下人伺候着淨手,分了幾分心神,看向安陵,隨後就是視線一凝,他轉頭看向朱常仁,問道:“朱大人,這位是?”
朱常仁連忙恭恭敬敬地回話,道:“回太子,安陵正是臣下的頑劣幼兒。”
“原來如此。”收回已經被擦乾的手,魏泰似是漫不經心道:“看着與朱大人不像,倒是與蕭夫人多有相似。”
蕭恆聞言雙眼一眯,脣邊泛出了微不可查的冷笑。朱常仁倒是神色如常,道:“他與小女的長相隨了他們的姨娘,虛長了一副好皮囊,反而失了樸實。”
魏泰眉頭一擡,不置可否,“這會兒大家也都餓了,用膳吧。”
看到他擡筷,衆人才敢拿起筷子。食不言寢不語,之後幾人倒是沒有再說話,只是氣氛略顯僵硬,作爲下臣,他們得時時刻刻盯着太子用膳,筷子也既不敢伸長,也不敢多吃,謹防太子即興之下的問話,若是滿嘴食物,反倒失儀。
故而一頓飯下來,出了魏泰,沒有一個人能吃好,安陵趁着桌子的掩飾,偷偷地揉了揉胃,怕是咯的難受。蕭恆在一旁,看到他的動作,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端起身前的瓷蠱,喝了一口熱湯,壓下了胃中的不適。
好不容易等用完了餐飯,太子不知出於什麼心思,本來就日理萬機的他卻沒有離開,反而藉口觀看元怡閨房,留了下來。
既然他不想離開,朱常仁也不可能讓他走,囑咐元怡好好伺候太子之後,就叫了元意到書房,從早晨到午時,父女兩人這時纔有功夫好好地會面說話。
朱常仁先是打量了元意許久,見她臉色紅潤,眼中並無鬱色,才微微鬆了一口氣,但是依舊不放心問道:“意兒,你在蕭家過的可好?”
雖然是與張氏如出一轍的提問,但是問的人不同,情感也不同了。感受到他話中濃濃的關懷和擔憂,元意心中一暖,詳細地道:“我公公爲人耿直,倒是好相處的很,婆婆雖然略有刁難,但是女兒還能應付得過來。”
“那蕭恆呢,對你可好?聽說他院子裡塞滿了鶯鶯燕燕,可別受了委屈。”這個問題對於朱常仁來說,已經算是私密,心下略有尷尬,但是他慣常不喜怒形於色,倒是沒讓元意看出來。
其實對於元意來說,這話題並不算什麼,便大大方方到:“當初是蕭恆主動求娶女兒,自然不會欺負了女兒去,至於他後院的女人,都關在後院裡,也翻不起什麼風浪,爹爹儘管放心就是。”
對於元意的能力朱常仁心裡還有認可的,於是便沒有再問蕭府的事,然而,他的臉色卻是一肅,鄭重地問向元意,“意兒,你與太子可是相識?”
元意心中一嘆,她就知道這是瞞不了爹爹多久,心下一猶豫,還是把當初發生的事都給說出來了,不管是張氏和元怡對她的設計,還是她的反將一軍。
她倒是不會冤枉了元怡,之前趁着掌家的功夫,手頭又幾分權力,爲了驗證猜測,她趁機調查了那個給她帶路的小丫鬟,原來她早在宴會的前一天就被元怡收買了,就等着給她下套呢。反算計了元怡她不會內疚,她反倒是在乎爹爹的想法,畢竟元怡也是他的女兒,對於他來說,手足相殘,並不是什麼好的消息。
果然,朱常仁在聽到這消息之後,儘管之前已經有所懷疑,到頭來還是免不了心中酸澀。看到元意眼中的忐忑,他長嘆了一口氣,道:“你這是爲了自保,爲父倒是不會怪你。怪只怪元怡心思歹毒,自食惡果。”
因爲朱常仁眼中不掩的傷痛,元意心裡有幾分難受,低下了頭,道:“爹爹,對不起。”這件事上最受打擊的莫過於朱常仁了,她雖有愧疚,卻從未後悔,若是時間從來,她還是會如此行爲。
“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朱常仁搖了搖頭,繼而擔心地看向元意,道:“爲父看太子並不死心,你以後要注意,離他遠點。”
這一點元意也看出來了,連忙點了點頭。觸及朱常仁臉上的憂色,她心中一動,問道:“父親,以太子作爲來看,並非明主,爲何父親還爲他效力。”
元意作爲內宅女子,問這個問題,已經屬於逾越,但是朱常仁沒有注意這點,而是臉色悵然,“爲父又何嘗不知。只是我們朱府本身代表的意義非同凡響,又怎麼輕易地變節,不僅會被天下讀書人唾罵,還會在史書上留下罵名,玷污了朱府幾百名清白忠誠的名聲。”
幾百年來,不管哪朝哪代,朱府都是維護正統,就算是最落魄的時刻都未曾屈服過,這樣的忠貞不二,被以正統思想爲主流的封建王朝所倡導。累世下來,不管是朝野還是民間,朱府漸享威望,成爲了正統的一個代名詞。若是朱府真的改投其他皇子,那後果,簡直是不堪想象。
想明白這一層,元意臉色有些不好,朱府在盛名之下,其實是步履艱難,從始至終就毫無選擇地與太子牢牢地綁在一起,根本就不可能有轉機。除非太子另立,才能從魏泰這條船上脫身。
待看到朱常仁臉上的驚駭,元意才察覺她不知不覺中把話說出了口。她尚不絕得有何不妥,朱常仁倒是連忙走到窗邊一看,發現周圍沒人,才鬆了一口氣。
他這下對着元怡板起臉,厲聲道,“以後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不要再說出口,當心禍從口出。”這樣的念頭,他是想都不敢想,元意這閨閣女子,哪來這麼大的膽子。但是想到她是爲了朱府好,神態漸漸軟和了許多,但還是不放心地開口,道:“太子只要無大錯,日後定能守得雲開,這些念頭,你最好不要再有。”
見他言辭懇切,元意儘管心中不贊同,還是順從地點了點頭。爹爹終究是接受正統思想長大,思想還是太過保守了。照如今這情況,太子恐怕是不容易繼續安然度日。
和父親談了一場話,元意略顯沉重,就算是地出了書房,還是心事重重。她獨自一個人在迴廊裡走着,看着池子裡已經開始枯萎的荷葉,頓時有些恍惚,猶記得,她在此處遇到了從父親書房歸來的元華,那一晚,她親自選擇了入宮的命運。不僅是她,她們四姐妹都踏入了各自的命運磨盤,開始了未知的輪迴。那麼,養育了她們的朱府,未來又會如何。
正在思索着,天上卻毫無預兆地下了一場急雨,噼裡啪啦地打在殘荷上,惹了一池的風雨飄搖。
元意躲避不及,被刮來的風雨濺到臉上,連忙向裡避讓,卻在始料未及之間,轉入一個僵硬的胸膛。略顯陰涼的溫度,還有濃郁的冷香,這樣熟悉的味道,讓還來不及回頭的元意臉色微微一變。
這樣的感覺,她永遠都不會忘記,身後的那個人,是太子魏泰。
她控制住已經開始顫抖的理智,儘量地平靜地開口,“鬆開我。”
魏泰卻沒有依言鬆開,而是沉沉一笑,帶着一股徹骨的陰涼,在她的頭上響起,“美人投懷送抱,本宮又怎麼會做那不解風情之事。”他的話音一邊,帶着莫名的意味,繼續道:“你倒是騙本宮騙的好苦啊,蕭夫人,或者說,元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