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9 談判伊始
大約知道元意不好惹,席間衆位夫人便不再說閒話,元意樂得清閒,百無聊賴四處張望,倒是看到了柳清揚,只是兩人的位置隔得有些遠,不能一起說話,只是點點頭便算了。
突然間,有個小宮女的異常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那宮女也注意到了元意,臉色又驚又喜,哀求地看向她。
元意知道這宮裡的水深着,不想輕易地招惹麻煩,神態自然地移開視線,只是看那宮女急得快要哭了,心中有些不忍,便悄聲對旁邊一個伺候的宮女說道:“側門那裡有個宮女似乎有急事。”
本來在斟茶的宮女手中一頓,順着元意的視線看去,果然看到有人正焦急地朝這邊看來,她心中一突,連忙朝元意行了一禮,道:“多謝都督夫人提醒,奴婢這就去看看。”
元意淡淡一笑,低頭呷了一口茶。這次的國宴是由皇后經手,殿中的宮女太監自然也是她的人,讓她出面就再好不過了。
斟茶宮女匆匆地離開,繼而又臉色陰沉地回來,卻是拐個彎去了陸夫人也就是如妃娘娘的母親身邊,附耳不知道說了什麼,那陸夫人臉色大變,倉皇起身,酒樽還嘭的一聲倒了下來,惹得衆人紛紛看去。只是陸夫人似乎心神大亂,絲毫沒有注意旁人的眼色,匆匆地和斟茶宮女離開了。
本來已經消停的各家夫人又忍不住私下議論起來,互相交換着眼神,氣氛莫名。這時候雲氏拍了拍元意的手,低聲囑咐道:“元意,宮裡的閒事你別多管。”
雲氏應該是注意到她剛纔的動靜,纔有此擔心。元意安撫地笑了笑,道:“娘,我知道,若是真出了麻煩牽連了皇后也不好,再說了,我可什麼都不知道。”
皇后畢竟是雲家人,和蕭府有表親關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點關係雲氏還是明白的,所以也沒有反駁,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大概過了小半個時辰,陸夫人才回到席上,除此之外,身後還跟着她女兒陸嫣,只是那陸嫣明眼人都看得出有問題。衣鬢微亂,眸含春光,一副收到了驚嚇的模樣,低着頭一聲不吭地跟着陸夫人坐回席上。不少人都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兩母女身上蔓延着低氣壓,也沒有人沒眼色地上前詢問。
好在沒過多久,外邊響起了太監的宣報聲,皇帝一家和突厥王泰朗一家紛紛到達,皇帝和皇后被簇擁着走上了最高臺,魏乾還小心翼翼地扶着雲解容坐下才回龍座坐下。
因爲是分着男女兩列坐下,元意作爲靠前,可以清晰地看到雲解容的面容,只見她一臉平靜,笑容大方,沒有看出什麼異常,只好放棄了探究的想法,視線落在了皇后下面的一位充滿了異域風情的中年女子,深目隆鼻,儀容大方,大概就是突厥王的王后了。
元意打量的視線很快就被行禮的浪潮打斷,她不敢分心,規規矩矩地順着大流行好禮,在得到皇帝的允許之後,纔回席間坐下,半垂着臉,側耳傾聽席上的動靜。
開場是千篇一律和毫無意義的恭維和逢迎,聽得毫無生趣,倒是讓元意知道了哪個是突厥王泰朗,長得和赤那很像,多了幾分粗獷和歷經年紀的滄桑,不過眼神有些輕慢和輕浮,時不時地看向女席這一邊,讓人尤爲不喜。
早就聽蕭恆說泰朗喜愛女色,尤其是長相出色的中原女子,這回看來似乎傳言不假。她似乎有張畫像流落到了泰朗的手裡,元意不敢輕忽,一直都半低着頭。好在男席和女席距離不短,又是燈火朦朧看不真切,不然她非暴露出來不可。
國宴標準的歌曲和舞蹈都是頂尖水平,元意不知不覺就被吸引住了心神,悄悄拍着帕子欣賞起來,不過周圍人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恐怕也只有她有這心思在國宴上欣賞歌舞了。
元意還沉浸了悠揚的樂聲裡,突然間鐘聲一停,大殿上妙曼的舞女紛紛退下,驟然空蕩起來,這時候突厥使者席上突然站起來一個使者,對着魏乾說道:“大魏陛下,我們想與你們交換俘虜,不知是否可行?”
魏乾眉頭微微一皺,似乎對使者在這種場合提起政事有些不悅,但他還是很快就掩去了那絲的情緒,淡淡地看向那人,“不知你們想和朕換什麼人。”
元意的心瞬間就提了起來,咬住下脣,緊張地盯着那使者,只見他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道:“廢太子側妃、朱家嫡女,蕭都督妻姐的身份,不知道皇帝陛下是否看得上?”
“此女的身份確實不簡單。”魏乾漫不經心地點了點手指,眼神深邃莫辨,“不過只是女流之輩而已,影響不了大局。但是朕可以爲你們突厥退讓一步,用一名將軍換此女和侍衛。”
那使者臉色一青,顯然並不和他的意,反駁道:“大魏陛下,此女身份牽扯甚大,難道就值一個將軍而已嗎?”
魏乾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這話暗示意味極濃,莫不是在挑撥離間不成。他朝席間看了一眼,只見蕭恆和朱常仁幾人皆是神色從容鎮定,眼中卻毫不掩飾對突厥人的鄙夷,不由一笑,有意歪解使者的意思,嘲諷道:“難道在你們突厥,一名將軍的性命根本就不值一提?真是可悲。”
席間也不乏有前來的突厥將軍,他們聽了同步翻譯過來的突厥語,當即臉色齊變,大魏皇帝元意用一名將軍換一個無關緊要的女人,已經算是很大的讓步,但是看起來,反倒是他們自家人不願意。
那使者接收到泰朗警告的眼神,渾身一抖,擦着冷汗,連忙說道:“大魏陛下誤會了,我們的意思是,想要用此女……換一名王子。”
“荒唐!”魏乾勃然大怒,拍了拍案桌,冷笑道:“竟然用一個女人換一名王子,是你們突厥欺朕愚昧,還是太過異想天開,自以爲是。”
這下泰朗再也坐不住了,連忙起身朝魏乾行了一個突厥禮,“大魏陛下請息怒,本王聽說廢太子側妃是蕭都督的妻姐,擔心錯估身價,冒犯了蕭都督,纔會犯此錯誤,還請大魏陛下原諒。”
元意再也忍不住,低咒了一聲,她從來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竟然睜着眼說瞎話。這世上永遠都不缺落井下石之人,自願接受了泰朗的挑撥,新任的禮部尚書趙無名就跳了出來,一臉忠義和憤慨地對魏乾說道:“皇上容稟,朱家和蕭都督心懷異心,縱女叛國,還請皇上從嚴查辦。”
有了趙無名出頭,席間的議論聲便多了起來,不少人紛紛附和,要求魏乾從嚴查辦朱家和蕭恆,而突厥王泰朗則被忘記在了一邊。魏乾靜靜地坐在龍椅之上,臉色平靜無波,只有靠近他的雲解容纔看清他眼底醞釀的風暴和憤怒,她不由嗤笑了一聲,嘴脣微動,“一羣蠢貨。”
被罵爲蠢貨的人毫無自覺,依舊說個不停,直到朱常仁站起身子,殿內一靜,只見他語氣平緩,說道:“皇上明鑑,微臣已經與罪婦脫離父女關係,並把她在宗族除名,她早就不是朱家女兒,所有一切與朱家和蕭家都全無干系。”
還沒等那些人反駁,蕭恆也即使上前,“皇上,微臣受命駐守晉陽,逮捕廢太子,未曾有絲毫徇私,最終成績皆是有目共睹。不知道趙大人妄語構陷,是何居心,還請皇上明察。”
趙無名頓時語塞,蕭恆不僅抓回了太子,還打了勝仗,捕獲兩名突厥王子和一干將軍,確實不可能通敵賣國,但是他不想讓皇帝以爲他是小人,連忙又接話,道:“就算蕭都督解脫嫌疑,但是朱大人未必了,誰知宗族除名是否是障目之法。”
“夠了!”魏乾冷冷地開口,看了趙無名一眼,道:“朱家世代忠良,不會做出通敵賣國之事,趙尚書多慮了,不要讓私情影響了你的判斷。”
趙無名臉色頓時一白,忍着寒意高了罪,纔回到席間坐下,儘管喝了一口烈酒,已經不掩心中的驚懼,他和朱常仁確實不和,想要藉此機會打擊朱家,沒想到竟然被皇帝察覺了用意,那以後……他渾身一寒,再也不敢設想下去。
魏乾收回在趙無名身上的視線,冰冷的視線在看到蕭恆時才微微一緩,笑道:“蕭愛卿,朱愛卿,你們的忠心義膽朕心中有數,不必多慮,入席坐下吧。”
“多謝皇上,皇上聖明。”
蕭恆叩謝起身,朝女席一邊看去,燈火迷濛之處,可見元意正翹首向他望過來,清豔絕倫的面容被鍍上一層婉約的瑰色,視線與他相碰,頓時丹脣逐笑開,美目眇兮。
儘管燈火璀璨,百花爭豔,卻抵不過她回眸的一笑,霎時黯淡了六宮粉黛的顏色。蕭恆的呼吸驟然一停,卻不忘朝她點了點頭,神思不屬地回到座位,繼續盯着元意出神。
這一幕落都落在了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裡,漾起一片誰人也不知的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