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 南柯一夢
暖暖的陽光曬在身上,元意靜靜地躺着,有種迴歸母親懷抱的錯覺,最後腦袋越來愈重,亂倒極致,反倒清澈明淨,窗外的輕刮的風聲,小鳥清脆的鳴叫聲,丫鬟們壓低了嗓子的交談聲,聲聲入耳,最後化成一曲曲模糊的線條,在腦海中沉靜,最後的最後,元意只覺腦袋一空,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元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她好好地生活在現代,沒有所謂的死亡,也沒有所謂的穿越,她依舊在遠離人跡的別墅裡隱居,消磨着漫漫的時光。
她不長的人生,大概可以拍成一百集的豪門恩怨狗血劇,年幼失母,獨自一人在吃人的高門大戶中生活,待到年歲漸長,卻因爲一張出色的容貌惹了禍事,不僅被父親的私生女叫人綁架,幾乎,最後還被當成政治籌碼,不得不在衆多男人中輾轉。
最後她實在厭倦了爾虞我詐的生活,終於尋找到了一張藥方,毀了臉上害人的容貌,用以往的積蓄,買了一處別墅,獨自隱居,修身養性。
別墅的旁邊有一座恰年古剎,但是香客不多,每日都能聽到梵音悠揚,晨鐘暮鼓,香火繚繞,像極了她枯槁的心境。所以她閒來無事,也會頂着讓人不忍直視的容顏前去聽得道高僧佈道。那裡沒有人對她側目,就算她在菩提樹下枯坐一日也不會有人嫌她礙事,反而有好心的小和尚給她送來素齋,那清淡寧靜的味道,是她吃遍的山珍海味都無法比得上的。
於是她漸漸愛上了這一去處,不再理會外邊的紛紛擾擾,把卡里的一些閒錢捐了出去,寶剎裡的高僧還說她身上有了佛性,可入佛門。
她當時還以爲佛門是自己最終的歸宿,沒想到最後她死了,然後就有了佛家所謂的輪迴。
wωw▪тt kΛn▪c○
時間隔得太久,她已經想不起自己的死因,只是心裡有些淡淡的遺憾,她獨居一人,也不知道有沒有替她收拾遺骨。若是暴屍荒野或是爛於空室,也委實悲慘了些。
佛家有云,因果報應,只有修得正法,才能免去輪迴。那高僧說她有佛性,但並未修佛,大概是沒有修得正法,纔有了今世的劫難。
上一世,她大概是太過冷情冷性,這一世,纔要經受情關的考驗。
模模糊糊之中,元意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在遊蕩,輕鬆無束的感覺讓她沉溺其中,不想醒來,虛空之中,似乎過了千萬年,她漸漸忘了吾身,忘了他物,神思靜明,心外無物,既無來路,也無去處,大概是佛家五根清淨的境界。
有時候她還在想,也許下一刻就有一道金光普照下來,她直接就羽化登仙去了。但是一直都沒有,她心裡,似乎也不是那麼願意。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有小孩的啼哭之聲遙遠地傳來,元意本能地一急,急忙地尋找,卻尋不到來處,心中先是空了一塊,她掙扎着要離開,最後腦袋一痛,記憶開始回爐,紛紛雜雜地涌了進來,她聽到了自己的一聲低喃,“鴻奴,別哭。”
這一聲淺到無聲的聲音,在別人的耳邊,卻宛若驚雷,守在牀邊的下人們喜極而泣,陳嬤嬤更是抱着鴻奴不停地哽咽,“要是知道小公子能叫醒姑娘,就不該讓他避起來。”
元意已經昏睡了五天。
那天中午她在貴妃榻上假寐,丫鬟們還以爲她睡着了,還替她蓋上了薄毯,誰知道到了午膳的時間,元意還沒醒過來,試探的叫了幾聲,卻依舊沒有得到迴應,芭蕉慌了神,連忙叫了素梅進來。
自從早上看元意臉色不好,素梅一直都在擔心着她的身子,這會兒看到芭蕉神色慌亂,更是心中一沉,進去一看,卻發現元意臉色微紅,拿手一探,卻是燒得厲害。
這一下滿院上下都亂了起來,素梅連忙讓臘梅去叫孫大夫,孫大夫很快就進來,得到一個“疲憊過度,邪風入侵,感染風寒”的診斷,下人張羅着煮藥,替元意餵了藥,但是直到晚上,元意依舊在沉睡,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孫大夫又診斷了一番,卻找不出原因,素梅慌了神,只好去求了雲氏,讓她拿了老爺的名帖去請太醫,然而就算太醫也把了脈,也是得到與孫大夫同樣的結論。
元意因爲某些不知名的原因,昏迷了。
這一下全府都震動了,鴻奴因爲一天都看不到元意,哭得嗓子都啞了,但是大家都怕小孩子體弱,不敢讓他近身,只好讓他待在正院。
因爲忙亂,大家都忘了通知蕭恆,直到他再次深夜迴歸,看到院子中的下人神色不對,才知道元意已經昏迷了一天。
他踉踉蹌蹌地進去的時候,素梅正給元意喂流食,早上的時候元意並沒有吃什麼東西,一天下來,就算沒有生病,也會餓出毛病出來,更何況元意本來就被培養得嬌貴的胃。
一看到蕭恆,素梅的神色就有些不好,她知道最近姑娘都在爲少爺傷神,身體也熬得虛弱了許多,昨天又伺候他半晌,第二天就病了,她覺得姑娘的病與少爺脫不了關係。
但是她畢竟是下人,就算是有不滿,以她素日的規矩,也不會頂撞主子,只是在看到蕭恆的時候,她也沒有行禮,繼續若無旁人地給元意喂流食。
然而彼時的蕭恆已經顧不上素梅的無禮,他的視線黏在了元意的身上。她就那樣靜靜地躺在牀上,臉上白的像是宣紙一番,連呼吸都是極淺極淺,似乎下一刻就斷了呼吸似的,脆弱無比。
她大概沒有多少知覺,素梅餵給她的東西都流出了脣外,那樣狼狽、大失尊嚴的樣子,若是元意清醒着,絕對不會讓自己身處這樣的窘境。
她無論何時何刻,都是驕傲而高貴,不肯讓自己流露出半點的懦弱和無助。
也只有這一刻,蕭恆才真正地相信元意已經昏迷了。然而這個認知,卻讓他的心像是割裂了一般,鮮血淋淋,眼眶中充盈了淚珠,眨了眨眼,滾滾地從臉龐滑下。
蕭恆接過素梅手上的碗,揮手讓她出去,素梅本來滿心不願,但是在看到他臉上的淚時,頓時愣住,都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他身上那種無言的悲傷,就算是無需言說,別人也輕易能夠看穿。素梅終究沒有拒絕,揮散了其他伺候的奴婢,在簾子放下的那一瞬間,她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瞬間就熱淚盈眶。
只見蕭恆以烏鴉反哺的姿勢,彎着身子,對着元意的脣渡進了食物,明明是看着略顯親密的姿勢,在旁人看來,卻是悲傷莫名。
反哺的方法確實比那勺子喂好上許多,至少素梅就沒看到有食物流出來,她鬆了口氣,才放心的出去。
然而,這纔是開始,如此過了四日,元意始終都沒有醒來,蕭恆就在元意牀前枯坐了五日,除了必要的吃喝等事,就沒有再離開過元意的身邊,雲氏看着心疼,勸了好幾天沒有奏效之後,只好由着他,只是讓丫鬟們注意照看他的身體。
蕭府上下想了不少方法,連民間的土方子都嘗試了個遍,連朱府的人都驚動了,元意依舊都沒醒過來,眼前元意的生機越來越弱,出了蕭恆,大家都快心生放棄的時候,竟然是因爲陳嬤嬤不忍心,讓鴻奴進了房間,讓鴻奴的哭聲,最終驚醒了昏迷的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