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得意忘形
元意藉口更衣,與霍夫人等人告了聲罪,就帶着素梅和臘梅離開了筵席,主僕幾人隨意地得在園子裡走着,在曲徑通幽之處,發現了一座檐牙高啄的亭子,待到幾人走進去,才發現裡邊坐了一個男子,正是張仲羲。
看到元意,張仲羲也很意外,在她轉身欲走之前,他開口道:“四妹妹既然來了,就先坐會兒吧。”見元意麪待猶豫,他的脣邊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意,道:“如果四妹妹不願意與我同處,我走便是。”
“不必了。”元意在石桌旁的圓凳坐下,正好是張仲羲的對面,“表哥不嫌棄我等驚擾了你的清淨就好。”
看着元意的面容,張仲羲神情恍惚了一下,待注意到元意的目光,不動聲色地移開眼,從就酒壺中倒了一杯酒,慢慢地的啜飲。
他的手指清瘦細長,宛若修竹,握着青瓷酒杯像是拿着上好的佩玉,相得益彰,優雅閒適。隨着衣袖飄動,手上的酒杯移到他的薄脣,仰頭一飲而盡,杯底已空,他脣上卻未曾沾染上一點的酒漬,乾淨清冷地就像他整個人一樣。
丰神俊逸,清雋溫和,家世高貴,又才高八斗,難道被成爲京都第一公子,面對這樣完美的男人,任憑哪個女人都會凡心大動。
元意打量的目光太過明目張膽,張仲羲忍不住擡起頭,問道:“四妹妹,難道我身上有什麼不妥當?”
“沒有。”元意絲毫沒有偷窺被抓包的尷尬,展了展寬大的衣袖,把手擱在石桌上,大方一笑:“一人喝酒太過無趣,表哥也給我倒上一杯吧。”
張仲羲清亮的眸子微微錯愕,略帶驚訝道:“你會喝酒?”
元意點了點頭,“大概會一點。”
上輩子她的酒量就不錯,如今這身體也繼承了喝酒的本事,說是千杯不醉也不爲過,當然,這和古代的酒水度數低有很大關係。
“這可不是什麼果子酒。”
張仲羲不放心地叮囑了一遍,但見她眼底的堅持,不知爲何,便息了拒絕的心思,舉起酒壺,往一旁的空杯子裡給她倒了七分滿,慢慢地推到元意跟前。
元意看了杯中一眼,細細聞了聞,舉杯啜飲一口,笑道:“色如碎玉,香遠清逸,入喉甘冽,原來是名酒碎玉流香。”
張仲羲頓感詫異,沒想到元意只是一嘗就道出了名字,想來她說的會喝酒也不是妄談,“四妹妹喝過碎玉流香?”
元意眼中閃過一抹懷念,“當初和安陵經常偷了爹爹的酒喝,其中就有碎玉流香。”
“原來四妹妹也曾如此頑皮過。”張仲羲輕笑,看向元意的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元意沒有再說話,低頭品酒,亭子裡又陷入了寧靜。
許久之後,當元意續了第三杯酒,臉色已經有些薄紅之時,張仲羲終於嘆息了一聲,問道:“四妹妹在蕭家過得可好?”
元意擡頭一笑,道:“很好,謝謝表哥的關心。”
張仲羲的臉色有些晦暗,清亮的眸子變得深邃,他盯着她許久,幾番猶豫,道:“如果……”
“意兒。”張仲羲未盡的話被一道男聲打斷,一個玄色的人影從亭子的臺階邁步上來,銳利的視線在張仲羲身上一頓,“張公子也在兒。”
張仲羲垂下眼瞼,默默地拿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蕭恆眸光一轉,落在元意的身上,手中拿着一杯玉色清酒,臉頰微紅,宛如春日嬌花,豔豔動人,他的眸色微深,臉上卻是笑着,“意兒怎麼在外邊喝酒,醉了該怎麼辦?”
元意心裡還在惱他,但是顧忌着張仲羲在,只好和和氣氣地回他的話,“不過是小酌幾杯,不礙事。”
她不覺得這話沒什麼不對,蕭恆卻是對着輕笑了一聲,說不出的詭異,爾後他的手掌覆住她細長的手掌,俯身就着杯沿喝光,才道:“原來是碎玉流光,算不了什麼,意兒若是想喝,爲夫回頭送你更好的。”
聽到他自稱爲夫,元意的視線一凝,蕭恆一般只在牀第之間如此自稱,她在這之前以爲他是爲了調情,如今卻驀然意會,這何嘗又不是一種宣誓主權?
她不由地看向一旁的張仲羲,見他面無表情,頓時說不清心裡什麼感覺。察覺到手上一緊,她才複雜地看向蕭恆,緩緩地點了點頭,道:“隨便你喜歡。”
蕭恆摸了摸她的腦袋,桃花眼中蕩起一層波瀾,“宴會已散,咱們回家吧。”
元意心中一動,卻沒有多問,熟料在站起身時腦中一晃,差點就倒下去,好在蕭恆及時扶住了他,親暱地颳了刮她的鼻尖,道:“就你嘴硬,這就醉得站不穩當了。”
“我沒醉。”元意薄脣微撇,反駁道,不過是許久沒喝有濃度的酒,身子一下子沒適應過來而已。
蕭恆大笑,猝不及防地在她的脣上偷了一個香吻,道:“好吧,意兒說沒醉就沒醉。”
元意下意識看向張仲羲,見他臉色如常,鬆了一口氣,羞惱地瞪了蕭恆一眼,帶着婢女率先走出了亭子。
待元意離了亭子有一段距離,蕭恆纔對着張仲羲嗤笑一聲,道:“悶酒傷身,張公子還望保重。”
張仲羲擱下酒杯,磕了一聲脆響,他清淡無波的眸子驀然變得凌厲,露出一抹毫無清冷的笑容,“多謝關心,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給蕭公子一句忠告,自古得意多忘形,蕭公子日後可要小心了。”
蕭恆毫不在意地撇了撇嘴,道:“得意總比失意好,治癒後果如何,便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預料得到了。意兒正在等着爺,張公子,就此別過了。”
他朝張仲羲拱了拱手,大步流星地走出亭子,在元意身邊停下,牽着她的手,一起消失在幽僻的小道上。
張仲羲站在圍欄邊,看着空蕩蕩的小道,眼神飄忽,沉默了許久,才嗤笑了一聲,手中微傾,碎玉般的酒水從杯中傾斜而下,侵入石板,留下溼漉的痕跡,隱隱的,還有悠遠清長的暗香緩緩瀰漫。
元意的手被蕭恆緊緊地禁錮着,直到出了永寧伯府才鬆開。元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問向素梅,“筠娘離開了沒?”
素梅點了點頭,道:“奴婢問過門人,說是陶夫人前一刻剛走。”顏少筠的夫家姓陶,故而素梅稱她陶夫人。
沒能和顏少筠道別,元意臉色有些失落,意興闌珊地點了點頭,道:“那就回去吧。”
蕭恆跟着元意上了馬車,好奇地問她,“什麼陶夫人?是意兒的閨中密友?“
“不是,今天剛認識。”元意懶洋洋地搖了搖頭,想了想,觀察着蕭恆的臉色,又加上一句,“是長定候家的媳婦。”
蕭恆回想了一遍今日永寧伯府的賓客,頓時就知道是哪位一位了。待他回過神來,就看到元意試探的神色,不由一笑,捏了捏她的手心,道:“意兒若是喜歡哪家夫人,儘管交往就是,沒有什麼好忌諱的。”
元意皺了皺眉頭,道:“真的?”
這人情來往並不是簡單地只投眼緣就行,還要考慮其背後的政治立場和家族利益,她此番與筠娘相交,沒有考慮過多,已是一種過失。
“爺騙你做什麼。”蕭恆好笑地看着她,覺得她這副樣子分外可愛,忍不住又拽過人深吻了一通,才繼續道:“父親算是皇帝的孤臣,未曾站隊於哪家王爺,所以你不必擔心。”
元意趴在他的胸前微微喘着氣,因爲心裡存着事,也沒顧得與他計較,而是繼續問道:“你不是與睿王交好嗎?”
蕭恆大笑,抱着元意坐在腿上,蹭了蹭她的額頭,道:“爺不過是一個白身公子,不入官場,根本就代表不了什麼。更何況睿王也不像其他皇子一般爭權奪利。”
元意看着蕭恆,眼中若有所思,她直覺這句話有所保留,但是蕭恆既然不想告訴她,她也聰明不再追問,在日後注意點兒就行。
於是她轉移了話題,道:“宴會怎會這般早就散了?”
她才離開沒一會兒,宴會就悄無聲息地散了,她方纔在戲臺邊上看到了濃墨重彩的戲班子,若是沒有什麼意外,接下來應該會看場戲纔對。
“出了點兒意外。”蕭恆的聲音有些低沉,“傅家五娘和雲家七娘不慎落了池塘,宴會便散了。”
又是落水,頓時勾起了元意某段不虞的記憶,眸色微沉,道:“怎麼回事,白家三娘呢?”
感覺到懷中人微微僵硬,蕭恆安撫地摸了摸她的脊背,才繼續道:“白家三娘不在場,傅五娘和雲七娘一起出去的,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麼,就落了池塘。”
這事兒可真是詭異,即像是白家的手筆,但也可以說是傅五娘和雲七娘爭風吃醋,最後雙雙倒黴。只是,元意腦海中迅速劃過一道身影,微微一嘆,這樣落水的手筆,真是眼熟,就是不知是不是她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