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黎九孃的“背叛”讓黎氏惱火不已,她萬萬沒想到,她竟會擅自答應下來和賈家的這門親事。
孫嬤嬤見黎氏怒氣中燒,也不敢多勸,只是垂頭喪氣地站在一邊,心知,夫人這會鬧了一個大笑話。
不過這件事對於黎氏來說是個打擊,但卻在沈月塵的預料之中,賈家和朱家素來不合,一直明裡暗裡地想要給朱家添堵,而童楚楚毫無疑問是個很好的機會。
爲了賈家的這門親事,朱峰對着妻子黎氏發了好一通的脾氣,他平時爲人低調,很少會怒形於色。
黎氏吃了他一頓訓,只覺心中的委屈無處說,只能坐在椅子上,低頭抹着眼淚。
朱峰雖然氣惱,但見她哭哭啼啼地,不禁蹙了蹙眉頭,止住話頭,甩袖而去,故意留在書房去住了兩晚。
朱老太太對黎氏也是心生不滿,不過倒也沒說什麼重話。畢竟,當初黎氏接童楚楚進門的時候,她自己也是點頭同意了的。所以,這件事也不全是黎氏的錯。說來說去,還是那個童楚楚太有心計,而賈家又有那轉空子的本事。
不過,相比較於妻子和兒子,朱老爺子的反應倒是顯得很平靜。不過,心裡還是極爲惋惜,回想起童楚楚那張嬌豔嫵媚的臉,心裡就覺得癢癢的。
以那孩子的姿色,絕不該嫁給了一個傻子,真是白白糟蹋了,可惜,自己已經是一把老骨頭了,遇上這樣的鮮肉,也沒法子咬上一口,也只能忍一忍了。
朱錦堂和朱錦綸作爲家中的小輩,自然要聽長輩們的。既然老爺子的態度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他們二人自然也沒話好說。
按理,那童楚楚本該是朱錦堂的女人,但如今,事出突然,不禁讓朱錦綸心存不解。
兄弟二人一前一後出了上房,朱錦綸一心有話想說,他開口喚住朱錦堂,低聲道:“大哥,我近來得了幾瓶好酒,不知大哥有沒有興趣與我小酌幾杯。”
朱錦堂聞言淡淡道:“酒就免了吧。你嫂子現下懷着身孕,不宜聞酒味。你若是有話想說,不如請我吃杯茶好了。”
朱錦堂笑了笑:“那也好,我這就命人備茶去。”
他們雖爲堂兄弟,又從小一起長大,但關係並不怎麼親近,鮮少會像現在這樣一處飲茶說話。
朱錦綸準備的是極品龍井,朱錦堂掀蓋一聞,才聞一聞味道,便知是不可多見的上品。
朱錦綸素來很會享受,吃的用的穿的玩的,無一都是最好的。
朱錦堂嚐了嚐茶,只覺比自己平時喝得好上許多,不免微微蹙眉,心道:二房每月一百兩銀子的花銷,若是頓頓吃得這樣的好茶,怕是不過十多天就花盡了……
朱錦綸美滋滋地喝着茶,見他眉頭微蹙,不禁放下茶杯道:“怎麼?這茶不好?”
朱錦堂淡淡道:“不是,這茶太好了。”
朱錦綸聞言抿嘴一笑:“原來如此。爲了大哥,我可是把最好的茶都拿了出來,如果您要是嫌棄的話,我可就再沒有什麼好東西能拿出來的了。”
朱錦堂沉吟道:“二弟客氣了,若是有什麼話,不如直說吧。”
朱錦綸知道他這個人,做事喜歡一板一眼,不喜閒談,便直截了當道:“說來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和賈家有關。”
朱錦堂道:“你說。”
朱錦綸繼續道:“我今兒得到消息,朝廷可能又要打仗,聽說要打那些蒙古人。所以很快就要徵集糧餉了,這對咱們來說是件很麻煩的事。”
朱錦堂眉心一動,其實,他這兩天已經收到了風聲,只是尚未確定消息的真實之前,他不想要輕舉妄動。
位居一州首富,看似風光,但也是衆人覬覦算計的對象。尤其是每到朝廷下令,向各地方徵繳軍糧之時,像他們這樣的大家大戶,自然是第一個被朝廷拿來開刀,放血……
朱錦堂微微沉吟,又道:“你這消息來源可靠嗎?若是捕風捉影的話,可就沒勁了。”
朱錦綸“譁”地一聲打開紙扇,扇面一片雪白,無字無畫,潔白無瑕。乍看之下,這不過是隻是一面普通的扇子,但朱錦堂可不是泛泛之輩,他的眼風一過,便立刻知道了這扇子的來歷。
朱錦堂的眸光一緊,瞧了朱錦綸一眼,沉聲道:“你怎麼會和他打上交道?”
朱錦綸見他明白過來了,便把扇子重新合上,放在一旁道:“機緣巧合而已。”
朱錦堂的臉色有些陰沉起來,道:“道不同不相爲謀。他和咱們不是一路人,你還是少招惹的好。”
朱錦綸見他那副一本正經地樣子,風淡雲輕地笑了笑,“大哥先別急,這扇子並不是我的東西,不過是撿來的而已。”
這種東西也能有地方可以撿,那真是笑話了。
朱錦堂冷笑一聲:“二弟的面子這麼大,居然能撿到當今四王爺的紙扇。”
四皇子李煥,在李政即位登基之後,自願去替先皇守靈,暫避鋒芒。李政原本想要斬草除根來着,但礙於太皇太后的顏面,只能對自己這個心存不服的死敵,保留一絲最後的仁慈。
李政雖然給了他王爺之名,卻也只是個空名而已。
李煥是個很有才華的人,尤其是在書法繪畫上,更是造詣精深。不過,他雖然擅長作畫,卻從不在自己的扇子上作畫,純白的扇面,鎏金的扇骨,還有雕刻着火焰形狀的扇柄……這些都是四王爺李煥獨一無二的特點,人盡皆知。
朱錦堂雖沒有親眼見過四王爺,但對他的事情,還是知道得很多。
“你把這種東西留在手裡,就不怕惹麻煩嗎?聖上對四王爺一直心存嫌隙,爲求穩妥,咱們朱家和他決不能扯上半點關係。”朱錦堂說得十分認真。
他一直覺得朱錦綸貪玩歸貪玩,但一直都是個聰明人,既然是聰明人,就該知道明哲保身,不要自找麻煩。
朱錦綸的指尖在扇子上點了兩下,淡淡道:“四王爺的扇子和這個消息,我都是偶然得到的。大哥,你應該很清楚,咱們朱家的手再長,也伸不到京城去。而且,我素來不喜歡和玩弄權勢的人打交道,所以你放心。”
朱錦堂聞言,神情似有緩和,只道:“你是說,是四王爺那邊的人放出的消息?朝廷要打仗?”
朱錦綸點了點頭,兩個人終於說到了主題上面,他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低聲道:“四王爺派了不少人,四處走動,那些看起來都是一副商人打扮,找人談事,還張羅買賣,可是臨了臨了,他們卻一樁生意都沒有做。反而是故意留下這些消息,奇怪得很。這扇子是他們在喝花酒的時候,被幾個手腳不乾淨的舞姬摸出來的。她們覺得這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所以便隨便找了個人賤賣。不過,被我身邊的隨從看了去,覺得新鮮,便買了回來。”
朱錦綸覺得這事有異,便想和朱錦堂商量一下。
對內的時候,他們是暗敵,但對外時,他們也是家人。
朱錦堂眼波流動,藏有幽光,低聲道:“四王爺不是等閒之輩。他的人,這樣喬裝打扮四處奔走,很有可能是在招兵買馬,而這扇子必定是什麼信物,他們弄丟了,可不會輕易算了。留着它,早晚是個禍害,未免後患,馬上處理掉。”
小心爲上,總是好的。
李煥是一個野心勃勃的皇子,他不會安於現狀地好好做一個不受寵的王爺。聖上留着他的一條性命,就等於是在給自己留下後患。
朱錦綸也不想惹麻煩,只道:“如果真是信物的話,就不會輕易弄丟了。最開始,我和大哥想得一樣,四王爺在到處招兵買馬,但後來我轉念一想,也許有人再打着四王爺的名號,故意而爲之,也說不定……”
還未等他說完,朱錦堂便直截了當地打斷了他:“那些陰謀不是我們能操心得了的事。二弟,別忘了咱們只是生意人,低買高賣,在商言商,其餘的不多問,也不多管。”
朱錦綸聽了這話,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複雜起來。他一直覺得朱錦堂骨子裡是個很有野心的人,只是他的性格太過內斂,把什麼都藏起來,藏得深不可見。
朱錦綸隨即道:“爺爺常說,咱們是靠天吃飯的人。可是,我覺得咱們一直都是靠自己吃飯。老天爺的臉色說變就變了a,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啊,誰能隻眼巴巴地等着它變色,而自己什麼都不做呢?”
很少有人會知道什麼時候會下雨,什麼時候會颳風。經驗這東西,有時候靠得住,有時候卻靠不住,關鍵還是得看人。
朱錦堂的嘴角微動一下,似是在笑,卻又不是。“錦綸,咱們朱家的祖訓說得清清楚楚。朱家的子嗣,不許入朝爲官,這是老祖宗的立下的規矩。所以,不管你心裡期望的是什麼,計劃的是什麼,那都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好了,現在和我說說賈家的事。”
他簡單扼要的一番的話,讓朱錦綸覺得就像是被人當頭澆下了一盆涼水,敗興得很。
“朝廷要打仗的消息一出,賈家就開始要急着搶糧搶地了。你知道,他們喜歡拿錢壓人,也喜歡拿錢惹事,商會裡已經有人被他們勸說的蠢蠢欲動了。我想,賈家既然這麼想要出風頭,不如我們就給他這個機會。”
朱錦堂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只道:“你想讓賈家拔頭籌,讓他們搶走咱們德州第一的位置。”
“這幾年,天災**一直沒斷過,咱們家的新糧倉到現在還沒填滿。與其讓朝廷回回牽着鼻子走,還不如讓賈家去出這個風頭,搶這個功。”
朱錦綸認爲自己想的很好,可朱錦堂卻搖頭道:“首富之位,咱們不能讓,而且,朝廷要多少我們就要給多少,就算不爲了頭功,也要爲了朱家和阮家的顏面。別忘了,未來的皇后娘娘,身上也有朱家的血。”
這世上沒有永賺不賠的生意,就像是這世上沒有常勝將軍是一樣的。如果,凡事斤斤計較,那麼只會失去地更多。
阮琳珞如今貴爲皇妃,朱家萬萬不能在這個時候丟了體面,失去德州首富之位。而且,朱家在德州稱霸二十多年,朱錦堂不能允許朱家的名聲在自己的手裡落下去。
說到這裡,朱錦堂方纔拿出自己身爲當家之主的架勢來,他的語氣十分堅定,不容反駁。
朱錦綸的目光一冷,隨即淡淡一笑:“既然如此,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大哥是當家人,自然是您說的算。”
朱錦堂聽罷,緩緩起身,“行,話說完了,茶也喝完了,我回去了。”
朱錦綸也跟着站了起來,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朱錦堂轉身而去,腳步匆匆。
朱錦綸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遠,臉上的神情也是越變越冷。
朱福察覺到了幾分不對勁,忙小心翼翼地上前道:“二爺,這茶都涼了,小的給您換新的來吧。”
朱錦綸擺擺手:“不用了,給我換酒來。”
朱福微微一怔,忙應聲去了。
朱錦綸坐在月色之下,一人獨飲,酒過三杯,朱福忽地想起一事,連忙轉身去吩咐丫鬟幾句,讓她們立刻把小桃姑娘找來。
二爺從不無緣無故的喝酒,要麼高興,要麼不高興。看今日的情形,他一定是因爲大少爺而覺得心裡不痛快了。所以,得找個人來開解開解他才行。
毫無疑問,小桃絕對是最好最合適的人選。
朱錦綸喝了一杯又一杯,心裡悶悶的,像是堵着一顆石頭,又像是堵着一口氣。
小桃光是看他的側臉,就知道他不高興,緩緩走上前去,先不出聲,只等他要倒酒的時候,方纔伸手輕輕蓋住杯口,含笑道:“這麼好的酒,值得慢慢品味。二爺您喝得太急了。”
朱錦綸見她來了,眼中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拉着她的手,讓她坐到自己旁邊。
“這兒好的酒,若是沒有佳人相陪,豈不是更可惜。”朱錦綸握着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輕啄了一下。
小桃含笑收回了手,拿起酒壺,親自替他斟酒,問道:“二爺,一個人喝酒,怎麼不早點讓奴婢過來?”
朱錦綸聞言笑了笑,接過她的酒,抿一口道:“你這丫頭,明知故問。比明明知道,方纔這裡有個不合時宜的人在。”
小桃眨眨眼:“奴婢只知道,方纔大少爺來過。”
朱錦綸笑笑道:“沒錯,他就是那個不合時宜的人,讓人生厭的人。”
小桃沉默了一下,柔聲問道:“二爺爲何這麼說?可是大少爺惹您生氣了?”
朱錦綸望着對面那個朱錦堂曾經坐過的位置,淡淡道:“我只是討厭他說話的語氣,高高在上,好像他能做得了所有人的主。”說完,他把酒杯重重地按在桌上,目光發沉道:“他管得了別人,可管不了我。”
小桃聞言眸光微微一閃,心中暗暗有了計較,臉上卻未表露出分毫。
……
不過兩天的功夫,賈家二少賈獻東的婚事,成爲了全城人議論的焦點。
人人都說賈家二少,那位即將過門的妻子是個絕世美人,好比天仙下凡。而那位新娘子的來頭也是不小,據說是朱家大夫人的外甥女,很受重視。
賈家二少娶了朱家大夫人的外甥女,雖說是隔了一層,但也等於是變相地結親家了,若是攀親帶故的話,那賈家二少回頭還要叫朱大夫人一聲“姨母”才行呢。
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情比兩個死對頭結親家,還更有看頭呢?
不過,外面的人說得熱鬧。朱家和賈家倒是表現得出奇地平靜。
賈家忙着辦婚事,全府上下張燈結綵,好不熱鬧,就像是過年一樣。而朱家一片安寧,只有黎氏一個人焦頭爛額地爲賈家大婚而準備着禮物。
黎氏原本什麼也不想準備的,甚至,都不想過去喝喜酒。可是,朱老太太卻吩咐她道:“事已至此,米已成炊。咱們繼續置氣又有什麼用呢?何況,這門親事鬧得滿城風雨,外面的人都巴巴地等着看熱鬧呢。所以,咱們朱家可不能有什麼任何失禮於人的地方。賈家這張喜帖,本就送得別有用心,你若是真的在意了,豈不是中了她們的道兒?所以,辦事那天你該去還是要去,而且,還不能空手去,準備點禮物送過去,也好賈家人見識見識咱們的大度。”
如今,柴氏和沈月塵雙雙有孕,自然是不能出門的。而且,黎氏還是長房長媳,這種場合,理應是她露面的。
黎氏心裡十分地不樂意,若是按着她的急脾氣,若是真去了,還不知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呢?八成,把喜宴攪亂了的心思都有。
老太太知道她的脾氣,便又道:“你若不去,難道還要讓我這把老骨頭去陪她們周鬧騰去?你心裡不痛快歸不痛快,但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常言道,寧拆十座廟不壞一門親。既然老爺子都不在意了,你又何必如此耿耿於懷呢。還不如順其自然,索性大方一回,成人之美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