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童楚楚思慮不周的一番放肆言行,讓沈月塵心裡原本對她存有的那一絲絲地同情也消失不見了。
如今在沈月塵看來,對於童楚楚這個人,有三個詞用來形容她,最爲貼切不過了。
自甘下賤,自作自受,自討沒趣……
如果童楚楚當初不貪心,她就不會輕易着了黎氏的道兒,然後,自己機關算盡,得不償失。現在,她又厚着臉皮來到這裡,說這些沒頭沒尾的話。難不成,她還希望自己會對她抱有同情嗎?
沈月塵不喜歡和沒有自知之明的人打交道,一個人若不自重,那別人就沒法尊重她。童楚楚今兒就不該過來這裡,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紅菱嘴角輕笑,童楚楚青白不定的臉,心中只覺舒爽痛快,她緩緩上前一步,徑直站在童楚楚的眼前,語氣不善道:“我們大奶奶的話,姑娘看都聽明白了?”說完,她故意微微的伏下身子,輕輕的在童楚楚的耳邊,小聲地說道:“姑娘如果聽明白了的話,就趕緊識趣地回去吧,別讓奴婢們爲難,動手動腳地傷了和氣。”
春茗說完這話,也不給她太多反應的時間,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臂,卻被童楚楚輕輕一掙,給甩開了。她的臉色難看至極,緩緩站起來,眸中一片黯然,宛如死灰般毫無色彩,她緊緊地盯着沈月塵,語氣清冷道:“多謝大奶奶的一番用心款待,楚楚就此告辭了。”
沈月塵的耐心有限,也沒有像剛纔那樣給她笑臉,只是淡淡道:“今兒,我希望這是咱們之間最後一次碰面,姑娘好自珍重吧。”
童楚楚的心裡跟着一抽,應道:“大奶奶放心,我不會再來叨擾了。”
春茗站在童楚楚的身後,步步緊逼,只差要親自動手把她推出去了。
童楚楚走到門外,迎面撞上的就是板着張臉的孫嬤嬤,她方纔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對童楚楚也是滿心不悅,只覺她真是太不知好歹了,活該被大奶奶冷嘲熱諷,奚落出門。
孫嬤嬤見春茗也跟了出來,連忙擺出厲害的樣子來,對着童楚楚道:“姑娘今兒是在太過分了,虧得夫人待你那麼好……算了,姑娘還是跟我回去吧,別再自討沒趣了。”
春茗聞言,只是嘴角輕笑道:“勞煩嬤嬤了,有您看着她,我們可就放心了,”
孫嬤嬤也是笑吟吟道:“你快回去伺候大奶奶吧。”
春茗忙點點頭,眼睛滴溜溜地在童楚楚的身上轉了一圈,滿臉不屑。
她回屋之後,立馬回到沈月塵身邊,小聲耳語道:“孫嬤嬤一直在門外偷聽着呢。”
沈月塵微微一笑,她知道,黎氏一定不放心,所以纔會讓孫嬤嬤外面守着。
春茗繼續道:“孫嬤嬤把童楚楚帶回去了,孫嬤嬤肅着張臉,一定不會給她什麼好果子吃。估計,她怕是在朱家再難住得下去了。”
果然,孫嬤嬤親自把童楚楚送回了房間,而且,又找來一把銅鎖,將她的房門緊緊鎖住。
童楚楚心有不服,卻只聽孫嬤嬤站在門外,沉聲道:“大夫人交代老身看好姑娘,所以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姑娘若是個聽話明理的,今兒也不止如此。”
孫嬤嬤撂下這話後,便轉身而去,她沒時間和童楚楚講道理,黎氏還正等着她回話呢。
黎氏心不在焉地哄着孩子們,只是說了半天,卻只有朱瀟一個人睡着了。
明哥兒和朱瀅都一臉精神地睜着眼睛,半點睡意都沒有。
黎氏哄着哄着,便有些沒了耐心,可又捨不得離開。好在,很快孫嬤嬤就匆匆趕來回話兒,黎氏和她來到外間,孫嬤嬤便湊到她的耳旁輕聲低語了一番。
黎氏聽罷,臉色微微一變,緊緊攥着手裡的帕子,恨不能要把它絞斷似的。
孫嬤嬤小聲道:“老身擅自做主給楚楚姑娘的房間上了鎖頭,免得她再到處走來走去,擾了夫人您的清淨。”
黎氏沉聲道:“鎖的好。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放肆了。我得趕緊找個地方,將她扔出去才行。”
孫嬤嬤忙道:“夫人若是着急,奴婢馬上就派人去準備一隻船,然後把楚楚姑娘連夜送回柳州去。”
黎氏想了又想,贊同道:“好,你立刻着人去辦,越快越好。”
如果不把童楚楚這個麻煩送走,黎氏擔心她會整天把自己攪和得心煩意亂不可。
孫嬤嬤領命而去,黎氏不禁長嘆一聲,這個外甥女還真是讓人不省心,外表看着溫順可人,可心裡卻有的是主意,簡直像是狐狸一樣狡猾……狐仙,狐仙,難怪別人給她起了這麼一個外號,也許,她出生的時候,真的被什麼東西俯了身……
孫嬤嬤辦事利落,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就碼頭找好了船。
那些船伕一聽說是要爲朱家辦事,個個搶着想做這單生意。孫嬤嬤用十兩銀子租了一隻小船,吩咐他們在碼頭等着,然後,自己則是匆匆趕回朱家去接童楚楚。
童楚楚深知,姨母不會再留下自己了。所以,待見孫嬤嬤風風火火地走進來,催促她收拾行李的時候,她一點也覺得意外,反而是出奇地順從。
朱家這個地方,她是呆不下去了,也沒法再呆下去了。
孫嬤嬤見童楚楚如此平靜,不禁覺得有些意外。
童楚楚的行李不多,零零總總地不過幾個包袱而已。
她收拾好之後,望向孫嬤嬤道:“臨走之前,我想去見見姨母。她到底是我的長輩,我不能就這麼一聲不響地走了。”
孫嬤嬤聞言,面有爲難道:“姑娘還是悄悄地走吧。夫人近來爲了您,可是操了不少心了。”
童楚楚聞言冷冷一笑,便不再與她廢話,只是帶着紅菱靜靜走出院子。
因着孫嬤嬤早有交代,所以外面沒有人敢看熱鬧,只是各忙各的,偶爾用眼角餘光往那邊瞄上幾眼,又很快地收回目光。
童楚楚當初來到朱家的時候,可謂是驚豔四座,但現在她只能趁着天黑,灰溜溜地離開,如此大的反差,的確讓人難以接受。
孫嬤嬤帶着童楚楚一路從小徑往東而去,直接走最近的那條路去到門口。
門外的已經備好的馬車,孫嬤嬤親自看着童楚楚坐上馬車,交代車伕將人立刻送到碼頭。車伕忙應了一聲,擡手一抖馬鞭,馬車立刻動了起來,之後便像是飛也似的,消失在孫嬤嬤的視線裡。
孫嬤嬤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只覺自己總算是替夫人了卻了一件麻煩事。
送走了童楚楚,黎氏的心裡也舒坦不少。孫嬤嬤親自給她遞上了熱茶,寬慰她道:“夫人這會可以放心了。”
黎氏揉揉額角,嘆息道:“哪有那麼容易就了事了。賈家那邊,要是一直不依不饒的,一樣是個麻煩。”
孫嬤嬤勸她道:“奴婢覺得,賈家不過是一時興起而已。賈老夫人雖然疼愛她那個傻孫子,但也不至於要寵到無法無天的地步。何況,賈家二少傻里傻氣的,今兒見了楚楚姑娘喜歡得不得了,可明兒,他也許又中意上了別人。”
賈家二少不過是個傻子,不懂人事,也沒有長性,做事自然是憑着一股傻勁,來得快,忘得也快,他不過是瞧着童楚楚的樣貌生得好,一時入了迷,但隔幾日不見,便什麼都無所謂了。
黎氏聽了她的話,也覺得有點道理,便道:“但願如此。賈老夫人能看住她那個傻孫子,別再鬧出什麼笑話來。”
晚飯後,黎氏特意找了一個無關緊要的理由,把沈月塵給留了下來。
因着白天的事,黎氏在心裡對她稍有過意不去,只想着自己該親自把童楚楚離開的消息告訴給她知道。
沈月塵有孕,可以說是給朱家的一份大禮,而今兒,她把童楚楚送走,雖是迫於無奈,但也是爲了她着想。
身爲婆婆,黎氏並不想刻意地討好沈月塵,那樣的表現會讓她覺得有失顏面。不過她的確想讓沈月塵高興高興,不爲別的,只當是爲自己過去的一時糊塗而做出一個小小的彌補吧。
院子裡一旦出了什麼事,那些丫鬟婆子們就會議論紛紛。下人們總是喜歡添油加醋地講故事,把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和偏見,全都夾雜進敘述之中,然後隨意胡說一番。
黎氏不想有人替自己傳話,只想把這件事親自告訴給她,看看她的反應如何。
沈月塵其實遠比黎氏想象得還要消息靈通,她身邊的丫鬟,如今想要打聽什麼,都能分分鐘辦妥。
這一切,並不在於打聽的手法有多厲害,而是,因爲她是朱家大少奶奶,腹中又懷着朱家期盼已久的孩子,所以,沒有人敢不把她的話,她的吩咐不當做一回事。
沈月塵早就知道,黎氏送走了童楚楚。不過她並沒有表露出分毫,安然自得地享受着黎氏這份難得的示好。尤其是當黎氏開口和她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她故意驚訝地模樣,完全騙過了所有人。
許是,在朱家生活得時間長了,和黎氏相處得久了。沈月塵覺得自己的演技,真是越來越進步了,雖然沒人給她表揚和讚許,但她還是默默地在心裡肯定了自己。
想來,孫嬤嬤一定把之前兩個人交談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訴給了黎氏。
黎氏聽了那些話,心裡一定會有想法的,可能會覺得她很大度,也可能會覺得她很犀利。
再還沒有懷上這個孩子之前,沈月塵試過了各種各樣的方法,想要的討得黎氏的歡心。可是,到頭來都是白忙活一場。
現在她懷上了孩子,可以輕而易舉地改變黎氏的態度,不用再費神費力地表現什麼,只要吃好睡好,就能讓所有人都感覺到滿意。
想到這裡,沈月塵不禁勾了勾嘴角,望向黎氏柔聲道:“您突然把楚楚姑娘送走,不會是因爲我們倆下午的那場交談吧?”
黎氏有些勉強地笑了笑:“我確實是不想讓她擾了你的清淨,而且,原本也打算留她多住,如今,正好趁着賈家的事,把她打發回去也好。”
黎氏不願意把話題引得太深,只想避重就輕地談一談,讓沈月塵能領一下自己的情就行了。
沈月塵眉頭微挑,手中的絹扇不經意地搖了搖,靜靜道:“說來也巧。楚楚妹妹居然偏偏被賈家的人看中了。”
黎氏微微垂眸:“可不是嗎?如果若是別人的話,只要人品忠厚,我也願意成全一件美事。”
沈月塵聞言只是笑,卻不答話。成人之美,自然是好,只是千萬別一廂情願,好心辦壞事。
說實話,光是這件事,她還不能去領黎氏的情。
畢竟,爲了童楚楚,她着實心煩了一陣子,而且,她知道童楚楚和賈家這門親事,不會這麼輕鬆地結束。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就在童楚楚離開朱家還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賈家又派了人過來,依然還是那個不討人喜歡的錢媒婆。
她此番上門,不是爲了求親,而是正好相反,她居然是來喜帖的,送的是賈家二少賈獻東和童楚楚的燙金喜帖。
不過才兩天而已,錢媒婆就把自己從頭到腳換了一身新行頭。綢緞的衣裙,純金的首飾,還有更濃更香的脂粉。
她一臉得意,把喜帖交到孫嬤嬤的手裡,含笑道:“這是賈老夫人命我給朱夫人送來的。”
孫嬤嬤不悅地瞥了她一眼,結果喜帖一看,頓時神情一變,愣了愣,方纔開口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錢媒婆笑得一臉得意,露出滿口黃牙,只道:“正所謂,千里姻緣一線牽。緣分到了,攔都攔不住。楚楚姑娘這會可是交上好運氣了,想必,朱夫人若是知道了,也會跟着一起高興的。”
孫嬤嬤的臉色很是難看,顧不得和錢媒婆多說,連忙轉身回了屋裡。
黎氏看見那張喜帖的時候,氣得臉色漲紅,只把那張喜帖扔在地上,質問孫嬤嬤道:“你是怎麼辦的事?你不說派船把她送回去了嗎?”
孫嬤嬤也是一頭漿糊,理不清頭緒來,她明明安排了馬車,也安排好了船。
“奴婢不知……許是,楚楚姑娘上船之後,又出了什麼事情,也說不準呢。”
也許是她突然改變了主意,也許是她突然不想走了,中途下了船……
黎氏盯着地上那張紅紅的喜帖,心裡越想越窩氣。
童楚楚怎麼可以嫁進賈家?童家怎麼會同意這門婚事?可是眼下,喜帖都送過來了,由不得她不相信了。
黎氏拍了一下桌子,道:“你去給我問個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孫嬤嬤連連點頭,心裡也滿是疑惑,連忙讓人叫住正要離開的錢媒婆,將她請進門房的小屋裡問話道:“這門親事是誰允下來的?楚楚姑娘現在人在哪裡?”
錢媒婆見她氣勢洶洶地模樣,不禁別過臉去,滿是不悅道:“你們朱家的待客之道,真是越來越好了。我前兩次上門,好歹還能有口茶喝呢?可是今兒過來,別說是茶了,連個座位都沒挨着呢,就被直接請了出來!這會,又把人圈在這麼個小屋子裡,看你這架勢,還要嚴刑逼供不成?”她說完,挺起胸脯,對着孫嬤嬤道:“我今兒是來替賈家辦事的,不是過來受審的。老孃一天好幾十兩的買賣要做呢,別耽誤了老孃的財路,壞了老孃的興致,惹得老孃說些不好聽的,惹忌諱!”
如今,朱家府上有沈月塵這個孕婦在,很多話說不得,很多事做不得。
孫嬤嬤見她這麼多廢話可說,忙從荷包裡掏出幾枚碎銀子拍在桌上道:“你想要銀子,這裡就有。不過,你得先說明白了,這門親事到底是怎麼成的?”
那錢媒婆本就是個見錢眼開的人,這會見有了好處,立刻換了一副表情,軟下語氣道:“我就知道,嬤嬤您是個明白人,體恤我賺得都是辛苦錢啊。”說完,伸手把銀子全都撥到手裡,低頭略數了數,便道:“敢情您還不知道呢?這婚姻大事,自古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啊。楚楚姑娘和賈家二少情投意合,兩家長輩們也都看着滿意,再有我這個天生巧嘴這麼一撮合,哪還能有不會成的事啊?”
孫嬤嬤聞言臉色一沉。
兩家都同意了,那麼童家和黎九娘也都同意了。
錢媒婆深知,賈家和朱家不合,忍不住又多嘴一句道:“楚楚姑娘這會可是替你們朱家爭了面子了。賈老夫人不知對她這個準媳婦兒多少上心呢,這會,雖然還沒正式過門成親,那人已經提前接過去了,好吃好喝地待着呢。小日子過得甭提多舒坦了。”
原來,柳州的黎九娘一接到女兒的信,就立馬改變了主意,親自前往德州。
童楚楚雖被送上了船,但她拿出銀子收買船伕,結果還是留在了德州。
黎九娘匆匆趕來和女兒會面,正巧被客棧老闆聽到些許耳風。那客棧老闆賣了消息給賈家,賈家便立刻派人來請她們母女二人進府小敘,如此一來二去地,童楚楚和賈家二少的這門親事便就水到渠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