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這日沈佺回的早,兩人正在書房裡下棋消遣說笑順帶膩歪,聽到容媽急急進來稟了,姚存慧怔了怔,下意識便想到莫非姚詩讚出了什麼事了?連忙起身到廳上等着,命趕緊傳人進來!
那僕婦進來磕了頭,不等姚存慧問便連忙稟了:夫人病重,請王妃抽空回府一趟!
馬氏?姚存慧略略放心,下一秒又緊張起來,忙問道:“夫人情況如何?要不要緊?大夫是怎麼說的?”
那僕婦也不瞭解詳細情況,陪笑着說請的是長春堂的朱大夫,這兩日每日都來兩趟,請王妃回去一看便知!
馬氏到底是姚存慧名義上的嫡母,她病重了姚存慧無論如何應當回去一趟,那僕婦稟了之後便欲告辭,好回府回報老爺。
不想姚存慧卻叫住了她,命她在二門外坐一會兒,她收拾幾件衣裳、稟了婆婆和太婆婆立即同她一道回府!
僕婦怔了怔,忙垂首應是,由着小丫鬟帶了出去。
姚存慧轉頭便吩咐收拾衣裳,又道:“容媽你和紅菱、小杏跟我回去!紅蓼,我不在這幾天這熙和堂上下就交給你了,把好門戶,照顧好王爺!我不知要在孃家住幾日,今兒看了情形,明兒再打發人回來說!快找衣裳來我換,一會兒去給婆婆和老太君請示了便出門了!”
容媽、紅蓼等都愣住,見姚存慧已經忙活開了,只得答應。
沈佺也擔心姚府出事正想過來問一聲,恰好從門外進來聽見這話,不覺挑了挑眉,上前跟姚存慧道:“怎麼這麼急的性子起來了?明日一早去不一樣嗎?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也不差這一夜!”
馬氏如何對姚存慧沈佺心知肚明,見姚存慧如此上心,心裡替她有幾分不值得。
姚存慧見丫頭們不在跟前,將沈佺拉着往旁邊去了去,苦笑着小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心裡是真急!若不是情形危急,斷斷不會這個時候了還打發人過來說!寧遠,我弟弟如今說大不大,馬氏她還不能死!”她見沈佺仍是不甚明白的樣子,便低嘆着道:“馬氏若去了,我爹肯定要續絃的,誰知這後頭來的是個怎樣性情、背景的人?我不能叫人鑽這個空子!”
姚老爺正當壯年,姚家的生意鋪呈得這麼大,斷斷不可能沒有女主人的道理,馬氏一去,續絃那是肯定的。沒準多少人打破頭要給他牽線搭橋呢!若是來了個年輕美貌又家庭背景雄厚的,姚詩讚定有解決不完的麻煩。
沈佺恍然大悟,“那你快去吧!儘管安心住下!”
姚存慧點點頭,跟着又忙去了。
匆匆換了衣裳、盤了頭髮,姚存慧命容媽先將行李搬上車等着,自己帶着紅菱、小杏去向簫夫人和沈老太君請示。
簫夫人和沈老太君亦詫異她如此心急,見她執意,便也允了,安慰她幾句放心、必定無事之類的話,沈老太君還特意叫人從自己的小庫房裡尋了一支白年老參給姚存慧帶回去,簫夫人也尋了兩支上好的。姚存慧不便推辭,一一拜謝,急匆匆便登車而去了。
姚老爺沒有想到姚存慧會即刻回來,倒吃了一驚,忙命四姨娘着人將翠玉軒收拾出來,安排姚存慧住下。姚詩讚看到姐姐十分高興,小小年紀倒也知道隱忍了,此刻面上沒有露出笑容來。
四姨娘見了姚存慧又驚又喜,與她相視一眼,二人皆是一樣的心思——若馬氏死了,新婦進門,日子最難過的第一個便是四姨娘!見到姚存慧之後,四姨娘那急惶惶亂跳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不少。
姚存慧急忙問了幾句姚老爺,此時朱大夫已經被姚老爺挽留在府中隨時待命了,也在跟前,便將情況同姚存慧簡單又說了一遍。姚存慧聽了情況還不是最糟糕的地步,心中略定。
略作休息,姚存慧便去正院看了馬氏。
原本富麗堂皇的廳堂屋舍因爲主人的關係蒙上了一層垂垂低沉的死氣,從前那些光鮮亮麗的擺設大多不見了,只餘幾件不值錢的。屋子裡空氣凝滯,散發着淡淡的黴味,看得出不久前匆匆打理過的痕跡。
姚存慧進到房間裡,墨綠色的暗花錦帳低垂,馬氏躺在牀榻上奄奄一息,餘婆子和阿青、阿紫、紅枝垂手站在一旁侍奉大氣也不敢出。聽到動靜擡頭看到姚存慧,四人吃了一驚,忙跪下行禮,口稱“見過王妃!”
姚存慧擺擺手命她們起來,自己上前去看馬氏。一張蠟黃凹陷、佈滿皺紋的臉映入眼簾,花白的頭髮、鬆弛的皮肉、深深的魚尾紋無不彰顯了牀上之人垂垂老矣的狀態,姚存慧不禁唬了一跳,轉頭冷冷的盯了餘婆子一眼。
馬氏剛剛聽到奴才們口稱參見的聲音,感覺到有人走近,微微偏頭把眼睛緩緩睜開一條縫。
看清楚眼前衣飾華貴的女子是誰,馬氏驟然睜大了眼,灰暗的眼珠子閃出兩點光芒,渾濁的目光聚焦成線,直直的盯着姚存慧,胸口一起一伏,喉嚨里拉風箱似的急喘起來。
姚存慧靜靜的看着她,目光與她的相接,眼底只剩一片冷漠。
“你們都是死人啊!”姚存慧皺眉,轉頭向餘婆子、阿青等狠狠瞪過去。
餘婆子恍然醒悟,連忙上前在馬氏頭下加墊了個軟枕,輕輕的拍撫着她的胸口順氣。
“母親別急,有什麼話也不必急着說,且好好歇着吧!我回來會住上一陣子,等母親大好了才走,咱們有的是時間說話!母親,我可是真心盼着你好起來,想必,你也想看到三妹妹出嫁吧!”
馬氏聽她提到姚存美,急喘的呼吸徒然一僵,死死的瞪着姚存慧不說話。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真心盼着你好,母親安心養着!”姚存慧微微一笑,轉而向着餘婆子臉色立刻冷了下來,厲聲低喝道:“給我聽清楚了,用點心好好的照顧夫人!如果夫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們就跟着陪葬吧!誰若以爲我開玩笑,儘管拿命來試試!”
餘婆子等唬得臉色發白,“撲通”跪下,顫聲求饒不已。
姚存慧冷笑一聲,轉身離去。
姚存慧沒有想到,她剛剛回到姚府沒多久,竟然來了位太醫,正是上次爲簫夫人診斷的楊太醫,也是太醫院中數一數二的好手。
楊太醫陪笑着說是鎮西王請他過來爲姚夫人看病,姚老爺又驚又喜,連忙將他迎了進來好生招呼。楊太醫給姚存慧見了禮,姚存慧客氣了幾句,於是與姚老爺一同陪着去給馬氏診斷。
楊太醫爲馬氏紮了鍼灸,診了脈,要了朱大夫開的藥方瞧了瞧,提筆略改了兩處,叮囑幾句注意事項,便告辭了。
馬氏原本看見姚存慧,驚得幾乎沒魂飛魄散。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認定姚存慧說的一切都是反話,認定她會藉着這次機會整死自己,原本就剩下的半條命差點兒又去了一半!此時經由太醫診斷,得知這太醫是鎮西王請來的,馬氏的心才略安了安。
晚飯過後,姚存慧又過來看了一回馬氏,將餘婆子喚來問話,細細的吩咐教訓了一番方離去。
紅枝送她出門,汪着兩汪眼淚上前磕頭,大着膽子喚了一聲“二小姐!”希望能夠喚起姚存慧舊日之情。容媽生怕姚存慧心軟,不等她回話當即出言呵斥紅枝:“掌嘴!誰讓你叫二小姐的?叫王妃!”
紅枝唬得不敢吱聲,白着臉可憐巴巴的朝姚存慧望去,姚存慧瞟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便離去了。前世害了她的兇手之一,背主的奴才,她除非腦子進水了纔會心軟。
搖芳院、翠玉軒兩處四姨娘一直有叫人仔細照看打掃着,屋子裡一切仍舊乾乾淨淨,丫鬟們將門窗盡數打開通了空氣,灑水焚香清掃一遍,換上乾淨的牀帳被褥便可入住。
“王妃,咱們明兒回去還是多住幾日?若多住幾日,明兒便叫人把屋子收拾更仔細些!”容媽上前笑問。
姚存慧略一沉吟便道:“恐怕還得住上三五日,明兒叫人回王府說一聲吧!”
至少,得等馬氏的情況完全穩定有起色了,她才能夠安心回去。
容媽答應着下去,命臨時撥過來當差的小丫頭去跟管事娘子說一聲,讓把翠玉軒仔細打理一番。
不一刻小杏來稟:四姨娘求見!
姚存慧微微一笑,忙命快請。
四姨娘款款進來,向姚存慧福身見禮,遂陪笑道:“不知王妃今日回府,沒來得及將翠玉軒收拾妥當,還請王妃恕罪!婢妾過來瞧瞧,王妃可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姚存慧笑着讓她坐下說話,“這不能怪你們,原是我太心急了!這樣就很好,倉促之間能準備得這樣齊全,四姨娘,你是越來越能幹了!”
“婢妾謝王妃謬讚!”四姨娘笑笑,又嘆道:“王妃對夫人一片赤誠孝順之心,真叫婢妾敬服!”
“爲人子女,這是應當的!”
兩人客套幾句,姚存慧使個眼色,紅蓼、小杏便將四姨娘帶來的青梅、紅繡帶了去下人的屋子裡喝茶,姚存慧起身進了碧紗櫥後,四姨娘忙跟上。容媽守在外廳。
“怎麼會弄成這樣?”姚存慧微微蹙眉,略帶譴責問四姨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