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午後,太陽曬得地面直燙腳。大鴻趁家裡人睡午覺溜出門,穿過竹林間的小路走到菊香家院子旁的籬笆後面,看見“黃雄”橫臥在堂屋門口。盲娃兒仰睡在堂屋裡的高板凳上,他光着的肚子隨鼾聲一鼓一凹。大鴻想:“菊香肯定睡在裡屋,若驚醒了盲娃兒,她又少不了挨一頓臭罵。可現在沒時間了……”大鴻抓兩把後腦勺抿嘴一笑,閃身躲到籬笆邊的一籠竹子後面。半人高的籬笆上爬滿密密瓜騰。大鴻撿塊石頭朝側對面的籬笆砸去,立刻蹲下身子探聽動靜。
籬笆“嘩啦”一聲響,黃雄翻身躍起,汪汪汪地叫着朝響聲猛撲上去。盲娃兒“嗯”地翻翻身,睡意朦朧中叫道:“菊香,你出去看看誰來了。”接着呻吟一聲打起撲鼾。菊香跑到院壩裡望望,什麼也沒看見。黃雄仍不停地朝着籬笆吼叫。菊香瞪一眼它怨道:“真是的,大白天的也花眼啦?”大鴻在竹林後探出頭打手勢,菊香笑着會意地點點頭。
大鴻拉着菊香的手去屋背後的竹林裡,菊香羞澀的紅着臉問:“大鴻哥,你又想搗什麼鬼?”“嗨,我找你有件非常重要的急事。”“是什麼事?”“嗯……唉……”“你咋啦?半天也開不了口……到底啥事?”“我告訴了你,你可千萬不能走漏半點兒風聲。”“記住了,快說吧。”“我和紅忠、樹林、文志、張大林決定同張軍亮他們一起跑新疆。”“啊……跑新疆?跑那麼遠去幹啥?”“想吃飽飯唄。”“大鴻哥,不久你就初中畢業了,別耽擱了讀書,等等再說吧。”“現在連城裡的學生也一批批的往農村趕,讀書有啥用?我們已經決定了,今天下午就動身。”“那好,我也同你們一起去。”“不行。”“你們能去,我爲啥不能去?”菊香說着轉身就走。大鴻情急中抓住她的手說:“唉呀,先聽我說嘛。張軍亮聽別人說得那麼好,可到底怎樣誰說得清?我們先去探探路,如果真象說的那樣好,我再回來接你去也不遲嘛。”菊香甜甜地笑笑轉身依偎着大鴻說:“只要你心裡想着我……”
他倆緊緊地依偎在一起,誰也不願再說話。竹林頭上的烈日,害羞似的鑽進一朵白雲裡。
下午,菊香在家裡偷偷爲大鴻準備好熟雞蛋麥粑,拿出積贊下的零花錢,一起遞到大鴻手上,兩眼噙着淚象生離死別地望着他。大鴻打着精神說:“你看你……”說着伸手給她揩淚,她情不自禁地一頭扎進大鴻懷裡。
下半夜的月光漸漸暗淡下來,天空佈滿乳白色的豆花兒雲。大鴻這夥莽撞少年,天黑前就趕到大長門的三叉路口並一直等候在那裡。夜深後忍不住東倒西歪的打起瞌睡。大鴻覺得頭上冷浸浸的,伸手一摸滿頭是露水。他暗暗懷疑張軍亮描繪得有聲有色的那一切,特別是專程來接人的大汽車,怎麼到現在也不見蹤影?他站起身四下望望,遠處的天地渾然一體。
大鴻推醒張軍亮,他昏昏濁濁中吼道:“啊,汽車來啦!”
“什麼?……來啦?”
“真來啦!”
衆人似真似幻中慌亂抓起地上的行李。
清醒後卻一片譁然:“造他媽的,那車準是翻到懸崖下了!”
大鴻說:“唉,我們還是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