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我和慕容衍都有這個懷疑,可沒有親眼所見親耳所聽,我還是無法輕易下結論。況且,鳳靈此次出現實在太過蹊蹺,她又向來是個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她若果真暗地裡想要做什麼,不會那麼容易就被我們看出來,我說過,她不是愚人。
我算是與李婉真正撕破了臉,估計這次之後便再難和好了。
我曾以爲自己不會對她和秦子墨產生嫌隙,原來是我自己在欺騙自己,其實我心裡從未放下過,只因與李婉鬧翻的那個瞬間,我竟沒來由的舒了一口氣。
似乎,一切困難的抉擇從此以後再也不必糾結了。
歐陽竹影只來過一次醫院,此後她便忙的整日不見人影,倒是許景杭,莫名的遇上過好幾次,他待我的態度有些過度的熱情,而且,有好幾次前後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讓我錯愕的同時也深覺怪異。
不過好在每次都是我一個人的時候碰上的他,倘或慕容衍知道許景杭隔一日就見我,還不得氣的醋意滿天飛。眼下,我還摸不清許景杭的底細,不想太過打草驚蛇,故此,連着歐陽竹影都不曾告訴過。
至於秦子墨,李婉自那日晚間說了那些話之後,便果真一刻不離的守着他,便是莫陽他們去了,也被趕了出來。莫陽無法,只得隨了她的心,不過隔個幾日去瞧瞧。
而我,卻是再也沒有踏足過醫院,一是事情確實也多,二來,我也不想與李婉打照面,以免彼此尷尬。
便是由莫陽來傳達秦子墨的情況。
這麼一晃,秦子墨已經躺了快大半個月了。
而我驚懼的十五月夜也不知不覺已經到了。
歐陽竹影在十四的晚間親自來了水雲間,見慕容衍不在,她便索性住下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晚間住下來,大約是因爲這裡同過去的陵樂山實在是太像了,她情緒高漲,一個人四處亂走,直至暮色降臨方纔回了水雲間。
今日突然下了雪,到夜間氣溫更是降了許多,她出去了半日臉面凍的通紅,一進來就呵着氣往暖爐邊坐去。
我替她倒了杯前兩日新釀的梅花酒,彈了彈她衣肩上快要融化了的雪花,好笑道:“就這麼好玩,賴在外面也不回來了,我還想再不見你,我就該找你去了,萬一你迷了路,又像之前一樣跌到池子裡去了怎麼辦……”
我這話還沒說完,她急急的嚥了口中的酒水,揮手打斷道:“哎哎哎,醜事不提……況且,那次也是因爲夜裡太黑,我一時被嚇着了才失足掉了水,如今可再不會了……”
憶起來,那次我與慕容衍鬧了彆扭,我又躲在了陵樂山,歐陽竹影便來找我。
她第一次來,看什麼都新奇,也如今日這般來來回回逛了半日,我實在走不動便先回來了,睡了一覺起來發現已經天黑,她卻還未回來,我怕她迷路便趕緊去找她。直至後山腰的池子邊發現了她,全身溼透的坐在石頭上咒罵,我悄悄聽着才知道原來是被山裡的兔子嚇着了,掉進了池子裡。
幸好那時是炎夏,也幸好這池子不過纔沒到她胸口,否則她就是不淹死也得凍死。
爲了此事,我足足笑了半月,眼下看她這般模樣,一下子便勾了起來。
我忍了笑,又往暖爐內添了幾塊梅花碳,很快梅香氣溢滿整間屋子。
歐陽竹影脫了外衣,盤腿坐着,一面喝酒一面翻着手機,偶爾自己在那傻笑。
我起身取來裝着梅花香餅的圓盤,遞到她面前,“晚間都沒見你吃東西,就着梅花酒吃點這個小酥餅吧。”
她徑直髮笑也不理我,我一把搶過她的手機,“笑的跟個傻子一樣的,我倒看看有什麼好玩的。”
“唉別……”
她攔的太慢,還未說出口,我已經都看到了。
她將餘下的話嚥了回去,兩指夾了塊梅花餅往嘴裡塞去,含糊着道,“你看也無所謂拉,反正老許你也認識,你說他是不是有毛病,惡不噁心?”
是許景杭五分鐘前發的一段小視頻。
畫面裡是一個放金魚的那種玻璃缸,只是裡面並不是金魚烏龜這種普通的生物,而是一大堆不知是什麼品種的蟲子……烏壓壓的一堆蟲子,不斷的在壁上爬動,許景杭還拿着一根長棍逗它們,於是那些蟲子剛爬上去就又全都掉了下去,一缸子蠕動的噁心生物……看得我胃裡攪着,要不是沒吃東西,否則恐怕要吐出來了。
只是……我看到這些蟲子的瞬間突然想到了冷文羽。
大師哥是北嵐有名的毒公子,我只知道他百毒不侵。那時候他調養身體的地方是個禁地,父親從不允許我隨意進入,大師哥便是再疼我,也不會帶我進去。
小的時候我尤其的好奇,他們偏不讓的事情我便偏要幹,於是趁父親不注意,我溜到了那裡,恰好那日大師哥就在那間屋子,我便看到了今生再難忘記的畫面。
大師哥被一個很大的玻璃屏障罩住,他閉眼坐着,而整個玻璃罩內,爬滿了毒蟲。
蜈蚣蠍子蜘蛛等等,數不勝數。
我差些就要將剛吃下的飯給吐出來。
我也終於明白,每次大師哥閉關的時候,爲何他們都不來打擾他了。
他滿身都被毒蟲覆蓋,甚至臉面上也爬滿了蟲子,時間一久,他的身子微微有些晃動,只是卻堅持着沒有倒下來。
我看到此情此景,早已忍受不住,便匆匆離去。
可我後來卻也知道,這些毒蟲全都是大師哥養的,別人被咬一下或許就會喪命,只有他,被咬了,也是以毒攻毒,療養生息。
‘砰’,想到此處,指尖一顫,手機從指縫間劃落,重重的掉在地上。
歐陽竹影忙撿了起來,狐疑的看着我,“你怎麼了?被嚇着了?”她見我呆愣着,舉着五指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說讓你別看的,你非看,可怪不得我。”
歐陽竹影不知道冷文羽有養毒蟲的習慣,所以她根本不會覺得這視頻有問題。
我之前就因爲許景杭對我的態度而有所懷疑,眼下,這懷疑便又加深了。
只是,我真的不願自己想的會成真。
我捏了捏手心,疼痛感讓自己回了神,我擡眸看向歐陽竹影,試探着問道,“許醫生……養的這些蟲子嗎?”
歐陽竹影收起手機,喝了口酒嚥下嘴裡的酥餅,搖了搖頭,“我之前可沒見過他養蟲子,不過……因爲醫學研究的關係,他老師的實驗室裡倒是有很多,比這更噁心的還有呢。”
原來如此,怪不得她一點都不驚訝。
未免歐陽竹影起疑心,我也不好再就着這個問題多說什麼,只是隨意問道,“對了師姐,最近你跟許醫生有見過面嗎?”
我現在就在懷疑,那麼多次的‘偶遇’其實都是有備而來的。
歐陽竹影顯然心思在別處,她搖了搖頭將話題移到了慕容衍身上,“我倒是忘了問你,殿下他最近可有和你說過什麼嗎?”
我心下還在記掛着方纔的事,也沒多想她話中之意,只是低頭道,“沒有啊。”
“那殿下……沒有與你談過你倆的事嗎?”
這次我聽進去了,頓時有些發愣,我倆的事?什麼事?
歐陽竹影輕嘆了一口氣,往後靠了靠,盯着我道:“此事我本來也不想插手過問,畢竟你們一定有自己的打算,不過夏塵風既然跟我開了口,我想了想,還是來問你一聲比較好。”
夏塵風?
我心下明白,必然是冥婚一事了。
垂眉默然,歐陽竹影大約也看出了我的心思,她‘嘖嘖’了兩聲,繼續道,“殿下不會不知道你身份的尷尬,至於他不說那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那你呢阿顏,你怎麼想?”
我嗎?
慕容衍有沒有自己的計劃我不知道,我卻當真是有的,只是眼下事情層出不窮,我本來以爲信誓旦旦能辦到的事現在卻成了未知數,那我的計劃還能是計劃嗎?
“其實你不說我也大體能知道,當初你臨死之前爲自己留了玉闕這條後路,我就在想,哪怕你逆天而行也無法在當世救活殿下,那麼等你死後你必然也會爲殿下留一個生還的機會……”歐陽竹影頓了頓,收了眼底的笑意,嚴肅認真起來,“陰陽司的守靈珠,是你拿走的吧?”
我眼皮子一閃,原來她早就知道了。
“阿顏,你已經逆天而行過一次了,別再做第二次無用功。”
我眼眸一擡,直直對上歐陽竹影堅定的目光。
“無用功?”我喃喃開口,又緩緩搖頭,“不,不會是無用功的,只要有守靈珠,阿衍就一定能再復活……”
“守靈珠確實可以讓魂身合一復活爲人,可那樣會使此人失去所有的記憶,一生也罷,三生也罷,所有的記憶統統都會消失不見……別人不知道,你作爲陰陽司的主祭,難道也忘了嗎?”
“我沒忘。”我大聲打斷了她的話,不知是屋內的熱氣膨脹還是眼裡落了東西,只覺得眼前朦朦朧朧,我擡眼看向她緊皺的眉頭,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坐在蒲墊上,“可我能怎麼辦?前世我救不活他,現世……即便再讓我下一次烈焰城,我還是要這麼做……師姐,我一直在避免想起他死在我面前的場景,可我真的忘不了,要不是因爲我他不會死,更不會被除去仙格,他落入陰司地府,若這世活不過來,他就必須還要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待上百千萬年……我不能……”
“那你想過你自己嗎?”歐陽竹影冷聲打斷了我的話,“前世你爲了他被困烈焰城千年,今生你若再爲了他行逆天之法,就不止是烈焰城千年折磨這般簡單,你今生身份不同,很有可能會因此散了元魄,魂飛魄散也未可知。他卻再也不記得你了……阿顏,你值得嗎?”
我輕笑了一聲,“師姐你又說傻話了,當初你見我與他和好,重新在一起,不是也替我們高興嗎?怎麼這會,你又偏頗於我了?”
歐陽竹影咬了咬脣,別了眼,憤憤道,“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呢?我與他之間的感情你比誰都瞭解,所以你不必勸我了,只是……如今守靈珠恐怕早已不在墓穴內,我只怕,會被冷文羽捷足先登,那此事就難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