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回來的時候臉色蒼白,額間都是冷汗,眼睛裡卻沒有半點驚懼之色,反而是多了幾分不尋常的冷靜。
更讓我驚訝的是她對我的態度,先前因爲她表姐的事,在老校區我曾與她撕破了臉,自此後她見到我也如不曾見到一樣,即便是秦子墨昏迷的這幾日,她也不曾與我說過一句話。
可是眼下,她卻抱着我大哭。
“顏顏,你說他會不會永遠都醒不過來了?會不會再也不記得我了……”她哭的好不傷心,雙肩顫抖,鼻音沉重,絲毫不顧忌在場的其他人。
說到最後便狠狠罵起自己來,“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他,顏顏,你罵我吧打我吧,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他也不會昏迷不醒,都是我該死……”
她這般傷心欲絕的傾訴若是從前我定會十分心疼,可如今,我卻聽得不甚心煩,總覺得這些都是她裝出來的。
前一秒她還冰冷相待,何以只是出去了一趟就好像突然明白過來了一樣?
由不得我懷疑,她的性格我最清楚,即便她心裡內疚,卻也不會就這麼說出來,更何況是當着慕容衍等人的面。
等到她哭的都哽咽了,我皺眉輕輕推開她,看着她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模樣,心內不覺冷嘆,定定的看着她,漠然問道,“你去哪了?”
她顯是沒料到我會問這麼一句而不是安慰她,登時一愣,連着哭泣都止住了,有些摸不着頭腦的呆看着我,結巴道,“我,我出去了一下……”
“一下?”我冷聲打斷,無視她眼中錯綜複雜的神色,厲聲道,“你看看現在什麼時候了?你大半夜的突然離開了四五個小時,沒有任何消息,這是隻出去了一下嗎?”
她眨了眨眼,顯是被我嚇到了,“顏顏……”
我死死的盯着她的眼,想從她那雙帶着淚花的圓圓杏眼中看出點端倪來,可她不知是僞裝的好還是真的驚慌失措,眼裡竟只有無助又楚楚可憐的神情。
我努力剋制住自己想要原諒她的念頭,她這一夜鬧得我們幾個都未曾好好休息,說什麼我也得教訓她幾句,況且,我私心想着此事並不如她說的那樣簡單,怎麼可能只是出去了一下?她明知夜間外頭不安全,如何會一個人偷偷出去呢?
其中,必有貓膩。
“子墨哥現在還在昏迷中不省人事,你若不想留下照顧,沒有人會逼你,要走說一聲便可,管你去哪走了多久都不會有人過問。可你既然留在這,突然離開也該知會一聲,別叫人半夜還得滿世界找你。”
李婉緊咬着雙脣,眼看着我這幾句話出來眼淚都要下來了,莫陽終是忍不住,上前拉了拉我,又看了看一副被欺負的模樣的李婉,微嘆了口氣,“顏顏,算了吧……”
“算了?”我也不知哪裡來的脾氣,一把甩開莫陽的手,再次眯眼看向李婉,咬牙道,“既然今天說開了,咱們也把話說清楚。子墨哥還不知什麼時候能醒來,這期間有我們照顧就夠了,你就不必來了,如此,對彼此都好。”
李婉死咬着嘴脣,都快要流出血來了,一雙杏眼滿含淚水,臉面上淌滿了淚痕。
我看到她緊握的雙手在微微顫抖,心下一沉,我看她能忍到什麼時候。
便是又厲聲道,“你且放心,子墨哥的事我不會與你計較,總之以後,你離他遠一些,別再讓我看到你跟他在一起……”
“夠了白輕顏……”
這纔是她最不能忍的點吧,只要是和秦子墨有關的,她就算想要僞裝也難以控制住自己。
她的一雙淚眼充盈着血腥之氣,她朝我逼近了一步,撕裂了方纔面上僞裝的柔情,換上了與她內心深處一樣對我的厭惡和憎恨,盯着我的眼,字字誅心,“白輕顏,別把自己說的那麼高尚,你若真的關心秦子墨,就不會無視他的悲傷,拒他於千里之外……說到底,你不也藏着私心嗎?你日日與慕容衍快活,可曾想過秦子墨心內的傷痛,可曾想要安撫過他嗎?”
她步步緊逼,我只得後退……
她的話,卻也叫我無從反駁,可我也不想讓她指着我的鼻子罵,她還沒這資格。
“李婉……”
“還有,你憑什麼要求我離秦子墨遠一些,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些話,你把秦子墨當什麼了,你把自己當什麼了?你又把我當什麼了?”
她頓了頓,突然像是被附了身一般,面上露出驚怖的笑意,“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前世的那些事……”
我面上一驚,果然,她已經知道……是誰告訴她的?或者……她自己想起來了?
她對上我面上流露的驚訝之色,嘴角的笑意越發令人心寒,“你不必猜我是如何知道的,總之我就是知道了,可知道了又能怎樣,我不過是個局外人。我不像你,還以爲活在前世,想做這個想做那個,我李婉只有今生,沒有前世,秦子墨也是。所以……”
她擡眼往我身後幾人看了看,尤其在慕容衍身上停留了幾秒,冷哼了一聲,“所以,管好你身邊的人或者妖物,別來打擾我和秦子墨……否則,我也有辦法來對付你們。”她將眼神移到我身上,復又道,“白輕顏,之前我就和你說過,希望我們沒有對付對方的時候,因爲我曾經真的把你當作最好的朋友。”
她越過我的身,說完便想要回秦子墨的病房。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緊緊抓住,指尖使上了我最大的力氣。
她低眉朝我抓她的手看去,吃痛的低吟了一聲。
“李婉,前世今生並不是你想有就有想沒有就沒有的,有些事情本就存在,不是你記不得或不想記得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如果你真的很替子墨哥着想,那你也該好好想清楚,什麼人該信,什麼人不該信,別到時候被賣了還替別人數錢。”
她微微一滯,只是很快便恢復了正常,“你想多了,沒有那個人,我也不會蠢到出賣自己和秦子墨。”
不過只是試探的一句話,卻讓我看到了她內心所想,看來我的猜測十有八九是對的,她見的人一定是鳳靈,只有鳳靈纔會這樣毫無顧忌的將前世告知給李婉,或許,還會以秦子墨的性命做威脅吧?
至於李婉心裡是如何想的,或許眼下她還並未決定吧,只是依着她先前對我的態度,興許她是有過猶豫的,只是被我的激將法給激怒了而已。
那麼,我唯一沒有想明白的是,鳳靈會許諾她什麼?還有,鳳靈爲何要這麼做?
慕容衍早已按耐不住,聽見李婉說這些話,他哪裡還忍得了,負手而立,冷然開口道,“你既已知前世,那更好了,便應該明白顏顏這麼做的理由。另外,你若真以爲你與前世已無瓜葛,那你深更半夜的又怎會出去私會故人呢?”
原來慕容衍早知我是在試探她,已經從她話中聽出了端倪。
若說故人,那鳳靈與李婉,前世關係淡薄,也就是鳳靈後來成爲東宮的試藥容器後才與她有了交集。
前世,鳳靈被李婉掌握在手中,死死壓着。
眼下,我看是李婉被壓着的機率大一些。
真是風水輪流轉,什麼都逃不過天定命格。
被戳到心窩,李婉憤憤的一把甩開我的手,本想要回罵慕容衍幾句的,只是不知爲何,她死咬着脣瞪了瞪慕容衍,卻沒有罵出口。
只是又將話題轉到了秦子墨身上,“秦子墨是爲了救我才受的傷,我理當照顧他直到他醒來,你們誰也沒有資格趕我走。況且,我這麼多時日待在秦子墨身邊,只有我最清楚他心裡想要的是什麼,我不會離開的,我會一直等到他清醒過來。”
說着,她便再不顧我們,徑直開了病房的門,關上之前停了停,背對着我輕嘆了一口氣,緩緩道,“白輕顏,我有時候又羨慕又嫉妒你,明明你很普通,明明你有很多的缺點,明明你的家世根本比不上我,明明我比你更美脾氣更好……可爲何愛你的人還是比我多?”她無奈的低笑了一聲,“也罷,那些旁人的愛哪怕都給你也無妨,只有秦子墨……請把他交給我好嗎?今生別將他從我身邊搶走好嗎?這是我唯一也是最後的一點請求……只有讓你從他的世界消失,他才能真正的快樂……”
病房的門開啓關上,很快將這些話隱沒在了透涼的空氣中。
莫陽皺眉看着我們,他輕咳了一聲,打破了沉寂,“都是我的錯,要是我不聯繫你就好了……也許,她果真只是出去了一下而已……顏顏,李婉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他一向敏感又心細,眼瞧着我跟李婉之間的氣氛異常,中途他都沒有說話,眼下,不過只是安慰我幾句罷了。
我嘆了口氣,緩和了下面上僵硬的表情,看着緊閉的病房門,無奈道,“也罷了,總歸她不會害子墨哥的,她既然想要留下照顧就隨她吧,你們,也可回去好好休息。”
過多的話不想再說,況且很多事情,莫陽與夏塵風便是知道了也一頭霧水,前世……總是離他們太遠。
“也是,我算是聽明白了,她這是吃丫頭你的醋呢,我打從一開始啊就看出來,這位李姑娘可不簡單,表面上天真單純,實際……太會裝了。方纔從一回來到剛剛,這都變了多少回臉了……也罷,我看我也得離她遠一點。”
夏塵風唏噓了幾聲,推了推莫陽的後背,“莫陽,咱們要不先回去,這鬧了半夜我都困死了,回去休息得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說罷,不免打了幾個哈欠。
莫陽似還有話要說,只是看着我身側的慕容衍,他抿了抿脣,有些不樂意的隨夏塵風離開了。
我站在走廊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慕容衍拉了我的手,皺着眉心看着病房,默默道,“你是不是已經察覺到,李婉很有可能是去見了鳳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