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 陳笒將顧雲悰安置在牀上,此時顧雲悰的內息已經稍顯平穩但是他渾身上下的痛楚顯然沒有消失。
“把鬼醫叫來。”陳笒陰着臉下令,鄭伯看看好像又毒發的顧莊主, 不敢耽擱, 轉身出門。迎面撞上了正巧趕過來的鳳梧, 鄭管家知道鳳梧現在是王爺的懷疑對象, 而他又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 實在是不得不讓人懷疑。
“鳳梧,你回來的正好,王君喝醉了, 正在休息,你去小廚房煮一碗醒酒湯去。”鄭伯是管家, 府裡的所有下人都要聽他的, 就算鳳梧是顧雲悰帶過來的人也一樣。鳳梧甚至還沒來得及問上一句, 就被鄭伯推到了沁園的小廚房。看着已經注意到這邊的人,鳳梧咬牙, 走向小廚房,反正只要那藥下下去,不管是什麼都會起作用的。
屋內,陳笒看着四肢無意識抽搐的顧雲悰,薄脣緊抿“沈青!”沈青並沒有出現, 徐三娘進門“王爺, 有什麼吩咐?”徐三娘並不知道鳳梧的事, 因爲這件事他只讓沈青經手, 就連鄭伯都只是知情而已。“去把沈青叫來, 半柱香之內過不來我就殺了司空翔!”
徐三娘知道這事自己替代不得,轉身迅速離開。不到半柱香的功夫, 沈青出現在沁園的臥室,陳笒察覺到淡淡的酒氣,心中一陣煩躁,將司空家的解酒丸藥扔給他“讓司空翔把配方寫下來,然後,把你查到的消息都給我拿到這來。”
“是,王爺。”沈青沒敢說爲什麼不拿到書房,那畢竟是關於顧莊主的身邊人,要是讓顧莊主知道,只怕以後王爺的計劃會進展不順啊。
沈青出門,鍾悌一個縱躍下了房頂,“王爺,有何事吩咐?”陳笒指指牀上的人,“去看看所中何毒。”
鍾悌一愣,王爺府上竟然有人中毒,事關重大他迅速來到牀邊,見到顧雲悰的容貌,他還不覺得有什麼,但是當他把手指放在那人脈門上的時候手腕上突然傳出一陣劇痛,眼見着已經黑了一圈。顧雲悰喝道,“你做什麼?”
聲音好熟悉,鍾悌的第一反應,隨後他就知道了這人的身份,燕王君。顧雲悰。隨即,鍾悌忍痛行禮“久聞顧莊主大名,屬下是想給您診治。”
知道來人沒有惡意,顧雲悰將袖中一個紅色藥丸彈出,“你下去吧。”鍾悌知道這是解藥,放在鼻端輕嗅一口服下,藥丸入口即化,頓時解了手腕上的痛楚。
“多謝顧莊主,但還是讓屬下給您看看吧。”聽見這邊的動靜,陳笒幾步走過來“當真不用?”言語間已經帶上了幾分懷疑,顧雲悰想要做什麼,他就這麼確信他不會處置了他。
顧雲悰搖頭,“只是自幼體弱,在寒冬會有些不適。”陳笒嘴角冷笑“你真是拿我燕王府的人當傻子不成?既然他不用,你便回去吧。”最後一句卻是對着鍾悌說的,感覺到王爺語氣中的慍怒,鍾悌不敢多言,事實上他剛纔接觸到顧莊主脈息的時候已經有了懷疑,只是現在的情況不好回稟。
“屬下告退。”鍾悌轉身,陳笒看向顧雲悰,眼神之間滿是不敢相信和質疑,饒是顧雲悰也沒有看見那深處的一絲擔心,只怕是陳笒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對顧雲悰已經上心到了這樣的地步。“只是體弱?”陳笒希望顧雲悰說實話,而不是用這種明眼人都看的出的謊言。
顧雲悰點頭,扛着體內的眩暈,“只是體弱。”說着,就要起身下牀。陳笒冷哼一聲“希望你好自爲之。用陳七換來的信任,也不是用之不盡的。”陳七給你的信任,陳笒可不是全盤接收。
顧雲悰身形一滯,支着牀幫的手背隱隱可見青筋。
“我想,王爺誤會了。”他可以忍受燕王對他效忠原因上的懷疑,但是他不能眼看着燕王將陳七的一切付出變成一種效忠,他清楚,如果這件事任由發展的話,只怕陳七留在世上的濟源莊終有一日也會因爲天子一怒而重現今朝文淵莊的景象。
“誤會?”陳笒輕笑,走到近前,眼睛直直的盯着顧雲悰,裡面滿是嘲諷和惡毒,這是陳笒第一次在顧雲悰面前失態,此時的他不介意用最骯髒的思想來打量眼前的人。
如此情緒下,陳笒說出的話也是字字誅心,“若非是皇子之中只有我知道陳七的存在,也只有我對皇上心存不滿,更只有我和淮南王有過節,你堂堂文淵莊莊主,淮南王世子,當世奇才,又怎麼會選我來幫你報仇。你知道,你身上的秘密太多,換做任何一人也不會信你。但是你別忘了,若不是因爲陳七死了,今時今日,我便將你們一起送到……”
眼前人擡頭,陳笒後面的話忽然彷彿凝固住了一樣,顧雲悰眼色赤紅,雙肩不住的顫抖,彷彿要運氣攻擊但是內息無以爲繼,只得啞聲道,“你明知道他是你兄弟,是你的親生兄長,你是如何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或許是那人的眼睛過於赤紅,或許是那人因爲隱忍而裂開血口的脣瓣過於絢麗,又或者,是因爲那人聲音中飽含的痛楚和憤怒,陳笒沉吟片刻,改口道,“將你們送到金陵,從此一世無憂。”
說完,不知如何言語的變成了顧雲悰,正此時沈青拿着一些還沒有拆封的信件進門,他知道王爺對顧莊主的事向來謹慎,所以消息傳來之後他並沒有拆開,只等着王爺查閱。還有那解酒丸藥的配方,沈青想起自己回去時那人還在那個衣衫半褪的狀態,見到那丸藥立刻蹦起來竟是死活也不要碰,到自己說明目的才恢復正常。
“王爺,這。”沈青看着已經起身的顧雲悰,剛纔還是昏迷,現在要是王爺還在這處理的話,怕是怎麼也瞞不住的吧。
陳笒看看沈青手裡的兩份東西,將藥方放在桌上,然後將信封放到燭火上面,火苗陡然升起,屋內的兩人都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信封已經燃燒了一半,陳笒拿着信封的一角,火苗已經將他的指甲燻黑,直到燒到只剩下自己指尖捏着的一點的時候,陳笒才放手。手背上已經出現了高溫燎燒後的紅色,剛剛還很明亮的火光消失,三人眼中都有些閃爍。
將藥方掃了一眼,陳笒轉身離開,走到門口,看見正要請示的鳳梧,嘴角輕笑,囑咐裡面的人“你今晚且在此休息。”
鳳梧聞見了屋內的燒紙的氣味,心中有些不安,怯怯的行禮過後,端着醒酒湯進屋,看見桌上的紙,“公子,這是什麼?”顧雲悰輕輕搖頭“那是王爺落下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麼。”
“公子怎麼能冬夜飲酒呢,還是先將醒酒湯喝了吧。”聽見顧雲悰的回答,鳳梧將手中的托盤放到紙上,貌似無心的掃了一眼,卻是一些常見的溫補藥和幾味降噪清火的。
屋外,陳笒看看欲言又止的沈青“你回去吧,本王去書房。”沈青躬身“王爺,小世子也在。”
“哈哈,想來是過了昨夜把他嚇到了。”陳笒輕笑,負手離開,略顯急促的腳步終究是顯示出他已經亂了的心緒。
書房內,陳軒正在抄寫着老子的道德經,只是爲了靜心所以也沒在意自己抄的是什麼。陳笒走到近前,“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聖人不仁,以匹夫爲芻狗。”
“父王!”陳軒放下筆,起身行禮。陳笒伸手輕扶,“嚇到了?”陳軒搖頭,“沒有,只是覺得心亂。有些狂躁,所以寫字靜心。”
陳笒點點頭“不錯,這纔是我的兒子。”坐到書桌後,陳笒看着這小子抄寫的幾張紙“寫了不少功夫了,心可靜了?”
“嗯。”陳軒輕輕靠着父王,覺得自己一直驚跳的心臟終於真的和緩下來。“只是,兒子有一事不明。”
“怎麼?”罕見這孩子竟然有自己想不通的時候,陳笒倒是覺得頗有興趣。
“父王爲何要讓祖母觀刑?祖母雖然久居深宮,但是畢竟是一介女流。”陳軒看着他父王有些不對的臉色急急說道“兒子覺得,祖母有的決定過於自以爲是,要是以後出了什麼岔子耽誤了父王的大事,就會,就會,”
就了半天,陳軒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陳笒微微抿脣“既然這樣,以後她在府中的一舉一動,我都交給你來注意,如果有什麼發現,我允許你先自己處理然後再回報。”陳笒知道這孩子一向有些主意,這般說話必是已經注意到了什麼。而且,從上次蠱蟲的事可以看得出,他在皇上那也留了準備。
“好!”拍拍小孩的腦袋,說起來,過了個年這孩子也十二了。除了腦袋聰明點,好像這一身的功夫還真是,有點拿不出手啊。陳笒想來想“從今天開始每天多增加一個時辰的練武。”
“父王,你昨日才免了兒子半個時辰的練習。”陳軒小臉有些苦相,他倒是不怕吃苦,只是這習武一路他總也沒有個進展,就連師父都想替他隱瞞一二,但陳笒自己也是個武學大家,自然知道兒子的水平,反正還小,慢慢來也就是了。
“只是一天而已。”陳笒看看陳軒的身骨,並無大礙,難道是在太子府中曾經用藥過量的緣故?
“心靜了就不要熬夜,早些去睡,明日卯時準時起來。”把陳軒轟走,陳笒坐在書房的椅子上,手上拿着剛纔陳軒抄寫的道德經一頁頁翻看,卻是一個字也沒看下去。
敲門聲傳來,陳笒擡頭“進。”鍾悌進門,“王爺,屬下有事稟報。”
“何事?”陳笒回想最近似乎沒有什麼需要鍾悌特別注意的事啊。“是,齊掌事的東西,屬下已經帶回來了,不知什麼時候給王爺送來?”
“先放在你那吧,等京中亂起來,再做安排也不遲。”陳笒現在不想看到這些,揉揉額頭“靜雲過來了嗎?”
“還有幾日,靜雲還要跟着齊掌事學易容術,所以要到初春才能……”鍾悌擡頭,眼前多了一瓶藥丸“把這個的藥多配幾丸。”陳笒將司空家的解酒藥扔到鍾悌面前,他知道,他今晚已經失常了。
“是。”鍾悌在這個時候不敢多嘴,自從在北大營那次之後,他們在場的人都知道要是什麼時候王爺再次變成陳七,就真的有可能變不回來了,而陳七,可護不住他們這一船人啊。
皇宮,太子掐算着時間,一陣苦笑,便是又失敗了。回到他出府前的宮殿,皇后讓她的貼身侍女過來伺候,結果卻被晾在一邊,太子對皇后並沒有什麼不滿,只是對她這麼多年來對二弟的事隻字不提,加上二弟手中的蠱蟲對他實在是一大威脅。他不得不做。
清晨,鄭國公府收到了一張拜帖,上面寫明亥時一刻,攜重寶來訪。而署名,卻是知名不具。
“這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