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王府中的喜宴已經撤下,燕王府恢復一片肅靜。府中人甚至連做戲都不用,因爲就在今日早些時候,他們已經把太子和陸家送來的暗樁毀了身份印記和容貌扔到了太子府的魚塘中。就算是除掉他們,也不能讓他們察覺是誰家發覺的。
陳笒換下喜服,穿上便裝,一邊早有人將晚膳準備妥當,“這府中記着這些瑣事的除了鄭管家,也就是惠妃娘娘了吧?”顧雲悰坐在桌邊,手中把玩着一個玉質的酒盅,整桌的膳食,竟然都是清單寡味的,惠妃是有多不想讓他們出點什麼事?
聽得出顧雲悰語氣中的調笑,陳笒從屏風後走出,“她的事你不用管,橫豎也影響不了什麼。”
“你那日暗示,司空元帥府上有淮南王的人,他們已經抓到了蹤跡,並沒有動手。”陳笒坐在另一邊,看看桌上精美的素齋,嘴角冷笑。也不動筷只取了一杯酒慢飲“你是不是有些懷疑,司空家的兒子,死的蹊蹺?”
“難道燕王就不覺得嗎?”顧雲悰將酒杯放下,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復又搖頭“燕王能從我只言片語中得出結論,又何必我多言。”
“不,”陳笒下意識的否認,但是語落極輕,點點頭“明日我讓人將府中事務交給你,順便,很快咱們要去一趟金陵。”
“金陵。”顧雲悰輕輕咀嚼這兩個字,隨即反應過來“去金陵參加詩會,不能忘了取兩把火畫綾絹的扇子,順便繞道陝川,那裡的世風俗話質樸真實,若要遊玩,少不得去一趟雲州。當下的時節,從雲州回來就要過年了。”
一點即通,陳笒點頭,“準備一下,兩日後咱們出發,快馬加鞭,還能趕得上金陵的詩會。”季偉勝等人雖然已經提前一日離開,但是文人官隊騎馬行車的速度,比起單純騎馬要慢上許多,或許,還能在大會之前把事情辦完。
第二天清晨,顧雲悰看着鄭管家送上來的府內賬冊,說是賬冊,裡面密密麻麻的記載着這些年燕王在金陵做的調查,也是他們此行的目的。燕王何故如此信任他?若不是那在濟源莊埋着的人,燕王怎會輕易將信任交託。
府門口,陳笒看着送來的賀禮,讓徐三娘一一登記造冊,這些東西,以後只怕是惹禍的來源。門口傳來車馬聲,陳笒覺得他聽見了此刻他最怕見到的人的聲音,看看兩邊,似乎一時沒有可用之人啊。
思慮間,馬車已經到了門前,純妃從上面緩緩下來,表情厭棄。身後的侍女抱了兩匹錦緞,臉上的表情和她家主子一樣。
陳笒出門相迎,“兒臣見過純母妃。”
“本宮昨日無暇,故而今日過來看看。”純妃嘴上冒着酸氣,她的明瑞大婚,次日晨起敬茶是要敬給皇后和皇上,卻沒有她這個母妃什麼事。
“母妃操勞六弟大婚,想來甚是辛苦,還請府內休息。”陳笒一副文人腔調,然後側身請純妃進府。純妃低聲嗯了一聲“本宮自然沒有惠妃姐姐清閒。”邁步進府。身後的宮女隨即跟上,陳笒輕笑,身後府門慢慢關上。
正廳內,陳笒臉上帶着苦笑,看着眼前一臉怒意的純妃。“你,你,跪下。”純妃氣的鼻眼都有些歪了。陳笒撩起袍子下跪“純姨息怒,這一切都是措手不及啊。”
“措手不及?”純妃撇嘴“那你說,昨天早上太子府中的事和你無關?”今早聽見明瑞派來的人說燕王給了太子好一個反擊,她就火上心頭,這孩子什麼時候這麼沉不住了。
“確實是措手不及,要是早有準備明瑞的人根本不會知道。”陳笒微笑,他知道純妃這是爲了他在娶男妻這件事上大張旗鼓惹人懷疑的事。但是有些事不能總忍,便是讓皇上猜到了他和顧雲悰聯手又如何,在皇上眼裡,他們已經是夫夫,在朝臣眼中他已經是與大位無緣的人了。純妃面色紛雜,最終還是長嘆一聲,若是這孩子不被懷疑,只怕他父皇也看不見他。
“純姨,這次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陳笒從地上起來將純妃的茶杯續滿。
“是皇后,還有新冊封的靜妃,我查不出她們說了什麼,但是我從周公公那打聽到,給你和顧雲悰賜婚的聖旨是早就擬好了的。”純妃緩聲“便是如此也好,你也是時候迴歸朝堂了。”
“如今心急的是皇上和鄭家,咱們還需要緩緩而行。”陳笒眼中閃過一絲趣味,靜妃?“純姨可知那靜妃是什麼來頭?”
“這個我倒是不甚清楚,左不過是選秀上來的。聽說以前的名字叫徐若蘭,也不知如何改了名字叫徐靜。”純妃深居後宮,要是爲她兒子打掩護就不能表現的對這些太過在意,故而她打探到的消息也不算很多。
“有個名字就好查了。說起來,這兩年不在京中,我倒是添了不少弟妹啊。”那日朝會,陳笒看見了後宮嬪妃中多了兩個帶着幼子的身影。想來其中一個就是靜妃吧。
“可不是,倚竹園的甄美人又懷孕了,這皇后倒是不知什麼時候大度……”純妃一時口快,陳笒眼底卻已然布上陰霾好在轉瞬之間已經恢復。
“孩子再多,該成年也已經成年,她自然不用再擔心。”陳笒輕笑,“純姨過來,也該讓他見見,給您問個安。”純妃啞然,卻也知道陳笒的脾氣,便點頭應下。鄭管家早便吩咐人去請顧雲悰,或者說,請王君過來。
前院的動靜顧雲悰早已知曉,此刻他正握着茶杯看着渾身抽搐的鳳梧,“真是可惜了,如此也沒能讓這茶香減淡一分。”鳳梧殺不得,也不能殺了他,將茶水飲盡,掰開鳳梧的下顎將藥丸塞進去,“我父親給了你什麼好處?便是如此你也不說?”
鳳梧不出聲,待身體恢復後收拾好茶具出去,門外,鄭管家的敲門聲已響起。顧雲悰對這燕王府人人都會一手已經習慣,比起文淵莊不時還會出現幾個不會武藝的雜役來說,燕王府這些人可算得上是精英。
行至大殿,陳笒衝顧雲悰點頭示意,待看見主座上坐的是純妃,顧雲悰還是稍許有些驚訝的。隨即行禮,“顧雲悰,見過純妃娘娘。”
純妃看顧雲悰行走如常,便知道陳笒所謂的見見是什麼意思了,點頭“如今你二人成婚,在外人面前你是燕王君,行事應當多小心一些,我知道你曾經是文淵莊的莊主,但此時文淵莊是當今忌諱莫深的地方,你們就算要動淮南王也不可急在一時。”
“純妃娘娘放心,我若是沒有這點耐性,只怕淮南王早就暴斃了。”顧雲悰淺笑,當真是君子如玉。
陳笒知道顧雲悰心中仇人不只是淮南王,還有當今,以及,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操縱這件事的自己。
“顧莊主用毒堪稱一絕。”陳笒言罷,顧雲悰歉然,“天外有人,雲悰拙技,只可防身,若想制敵於千里還需要一個善於分析的頭腦。”點明自己的作用,顧雲悰側立。純妃明瞭,點頭讚許。
鄭管家神出鬼沒的出現,“王爺,惠妃娘娘來了。”陳笒的臉色讓顧雲悰看在眼裡,心中存了疑惑。
“怎麼?”純妃看看臉色不虞的陳笒,“你們娘倆還沒談開?”
“諸事繁雜,保命尚且堪堪而爲,何來閒話的時間。”陳笒輕聲,卻並未離開。在一個府中,早晚是要碰到的,何況,這是他的府邸。
清楚當年惠妃的所爲確實傷了這孩子,純妃也不做多勸,“我想看看軒兒這孩子,明德,雲悰,你們將他帶來可好?”陳笒抿脣,轉身離去。顧雲悰向純妃行禮,隨即離開。
至於這陳軒到底會不會過來,已經不再重要。
回到後院,陳笒看着顧雲悰,這個樣子似乎是猜到了什麼啊,“可有什麼想問的?”顧雲悰搖頭“和我無關的事,不必問。”
“你預備如何?”顧雲悰突然的問話讓陳笒詫異,不過一個上午的時間,他便已將事務看完了,當真是厲害。
“我在那周邊有安插人手,等到時機合適,就可以動手。咱們這次去,是檢查一下有什麼地方會有紕漏,順便,我早年間丟失的一個弟弟,應該也能找回來了。”陳笒嘴角勾起,當年那劉氏的孩子,讓皇后派人竊了去,只怕早已沒了命在,這時候只要出來一個和當年那個孩子特徵一致,又清楚小時候那些事的人。只是傳些消息進京,就已經足夠讓皇后亂了陣腳。
“我聽聞早年間,皇后也丟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應該不是你的弟弟吧?”顧雲悰輕笑,這鄭後只怕是知道當今準備起事的時候,就做好了成功的準備了,不得不說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卻也給她的孩子留下了後患。
“自然不是。”陳笒搖搖頭“那孩子丟失的時候,我還沒有出生,至今,也沒能查清當年那個孩子到底爲什麼突然消失。”
“莫不是皇后自己藏起來了?”顧雲悰說完,自己也搖頭暗歎不可能,要是皇后手中有兩子,若是相爭的話,豈非不美?
“卻也並非不可能。”陳笒同樣想到了這個問題,若是皇后手中有兩子,且不說這兩子共存的危險翻倍,便是到了最後,難說沒有同母相爭的情況出現。
“但是可能性極小。”顧雲悰細想了他這兩年查過的有關於當今的資料,如果說有什麼消息比他知道的還全,那便是顧啓淵的書庫。“當年金陵陳家,京城鄭家,相距遙遠,聯手的可能性不大,皇后要是將孩子單獨放到某地撫養,這孩子成長必然會和你們有着分不開的關係。”
“若是如此說來,倒是我那幾個童年夥伴嫌疑最大了。”陳笒輕笑,“若是說皇后將孩子送到京城動作未免過大,咱們總能查到蛛絲馬跡。”
“也許是疏忽了。”顧雲悰從腦海中抽絲剝繭,卻是沒發現兩人之間的相處和當年陳七與他討論江湖上的秘/聞時異常相似。
顧雲悰沒有反應過來,陳笒倒是明瞭,將思緒移開,並不做聲。
兩日後,燕王府大門再次緊閉,一輛馬車緩緩而行,車內是顧雲悰和陳軒,外面,陳笒騎着黑桑前進。“世子叔叔,父王爲什麼要去金陵?”
顧雲悰想了想“你父王想帶你去見見世面,順便祭拜一下你們陳家的祖先。”
“難道不是爲了躲開京中的是非,到金陵避一避嗎?”陳軒挑眉,顧雲悰搖頭“你父王永遠不會避開是非,也不會怕了什麼。”
陳軒似懂非懂,點點頭,不再作聲。
鄭府,鄭國忠點着桌面,“國公爺,要顧及着那孩子。”鄭夫人試圖勸阻,但是鄭國忠一眼瞪過來“顧忌,那陳笒就是吃準了我們會顧忌才帶着錚兒上路,何況,那孩子在宗室上已經是燕王的孩子了。”
皇宮,陳煜終於放下心來,他就知道,餵飽了的虎崽子就會不知天高地厚。果然,若是明德自此做個閒王,待到太子地位穩固,他再提拔他兩下,便可磨了這孩子的心性。到時候天下必將一片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