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燕王府,西苑的書房門前,陳笒指點着陳軒練功,徐三娘在一邊跟着,“□□健”陳笒突然出口,陳軒眨眼“□□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繼續。”手臂前伸,引着陳軒右手上前。一個跨步,陳軒便到了他身後,只可惜人矮腿短,不能夠到陳笒的冠帽只得下移改擒肩頭,陳笒自是不會讓他擒住,旋身後退。

“王爺,老夫人來了。”鄭管家上前稟報,陳笒皺眉,陳軒一見這架勢也不敢說話,祖母不喜歡自己陳軒還是知道的。

“誰讓她過來的?”陳笒拿過一邊的汗巾扔給兒子,鄭管家面露苦色,這娘娘是王爺的親孃啊,再者說皇上也沒有把惠妃娘娘的位份收回去,他那攔得住。“王爺,這府內除了書房和您的臥室老奴還能攔住娘娘,這其他地方。”

“以後軒兒去大書房。”撂下一句,陳笒就看見了那個臉上帶笑的母親。“見過母妃。兒子還要早朝,就不陪母妃用早膳了。”說罷,給跟着惠妃的宮女打個手勢,宮女忙上前準備攙着惠妃。

“明德等等。”惠妃叫住陳笒,“母妃有何吩咐?”陳笒轉身,並不去看這個女人,她能爲了一個不信她不愛她的人傷害自己的孩子,如何能成爲一個母親。

“你後日便要大婚,我看這府中還沒有準備,我想替你操辦一下,不知道……”惠妃言語之間全是懇切,但是這份真心來的晚了些。陳笒擡頭,看着惠妃“兒子還不知道,這娶男妻原來還需要佈置一番。”其實該準備的東西他都已經備好,只等大婚前夜再佈置,便是要給這京城中一個措手不及。

“明德不可任性,如今你父皇已經對你有了忌諱,你若是不韜光養晦必會招來事端。”惠妃心急之下忘了她兒子的脾氣,或許說她一直就不曾知道。陳笒擡眸“多謝母妃關心,只是我那哥哥還不知道弟弟要大婚,請母妃去祠堂上柱香可好?總不能讓哥哥覺得,母妃厚此薄彼。”說完,陳笒接過鄭管家遞過來的朝服,一邊穿一邊往門外走去。

“明德,”惠妃捂住胸口,只覺得陳笒字字都紮在自己的心口上。她竟從沒想到,這孩子對她的怨恨竟然這麼深。

鄭管家示意徐三娘趕緊把陳軒帶走,自己也要去忙活了,王爺的安排還有些事沒做完。

朝堂上,陳笒靜靜的側立在勤王之後,神色倒是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很少參言,參言也只是附議太子,季偉勝看見燕王的樣子,頗爲遺憾的樣子。

下了朝後,陳煜任由周成吉將自己的冠帽和朝服卸下。“這幾日燕王去了什麼地方?”

“回皇上,哪也沒去,這幾日都在府中,應該是在籌備大婚。”周成吉小心翼翼,最近不光是燕王,就連淮南王都一片死水,皇上招來淮南王的時候淮南王倒是沒有什麼意見,想來也是形勢所迫,只是請封了現王妃生的五子爲世子,便沒有他言。

“哼,只怕是在心裡恨我呢吧。”陳煜冷哼,走到御案上拿起茶杯。“你看看他這幾日在朝上的樣子。喪氣。”

周成吉心中有些爲燕王抱屈,要是燕王一如往常,只怕又會被皇上猜忌,這稍微垂頭喪氣,又招了皇上的不待見。

“皇上,”一個內侍跑來報信,“皇上,倚竹園傳來消息,甄美人有喜了。”

“好!帶朕去看看。”陳煜腳下不停,周成吉一路小跑到前面宣駕。

大殿外,陳笒目光從容,身邊的朝臣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匆匆行禮。一個小內侍跑過來,“燕王爺,純妃請您去長春宮坐坐。”

“煩勞公公替本王謝過純母妃,只是本王府中還有些瑣事,就不打擾了。”陳笒說的溫和有禮,語氣卻是不容反駁。那小內侍愣了愣,低頭應諾。

純妃聽見內侍的回報,幽幽一嘆。

次日,純妃的長春宮成了宮中最熱鬧的地方,而淮南王府,則是京中最死寂的地方,如果不是出門採買的人陸續往裡面搬大婚用的東西,任誰也看不出這裡即將要舉行婚禮。至於燕王府,一切如常。

入夜,顧雲悰看着窗櫺上的人影,心中一動,推開窗戶,神情立刻轉換。“燕王來此何事?”

看着眼前人從驚喜轉換爲冷漠,陳笒歉然微笑“沒有嚇到你吧?我給你送明日的禮服。”顧雲悰回身,讓開窗口,陳笒躍入。看見一邊的圈椅上已經搭着一件禮服,是女裝式樣,只是少了飛針刺繡。陳笒皺眉,將自己帶來的包裹遞給顧雲悰。“明日吉時,我讓黑桑前來接你,你只需上馬即可,不用理會其他。”

“我總要知道,燕王殿下,做了什麼安排吧?”顧雲悰心念轉換間,已然恢復正常。

“明日是突厥公主和誠王,你與我同時大婚,在這之前,太子府會出點意外,我會把撤離的人手插/進送親的隊伍,與你沒有半點妨礙。”陳笒頓了頓,將安排說了一半,明天他確實要安排些人手,但是這些人不是從太子府撤出,而是濟源莊。

“嗯。”顧雲悰在腦中將話過了一邊,發現沒有什麼問題,便開口“我聽說司空元帥前日外出,並未在府中,那日也是你帶我回府,不知是否耽誤了你們的事。”

陳笒心中略爲詫異,臉上微笑“你倒是消息靈通,這事只怕連皇上都不知道。無礙,那日晚些時候已經解決。”

“並非我消息靈通,司空元帥每日用晚膳前都要遣廚娘去杏花坊取酒,路過淮南王府的後院之時,廚娘總要偷飲上一些,杏花坊酒香韻長,經久不散。我回府之時並未發現酒氣,故而猜測司空元帥不在府中。”顧雲悰語氣淡淡,卻將自己掌握的些許情報交付。

“這杏花坊的酒水把司空家的一老一少給勾/引的一日不見,茶飯不思。”陳笒語音輕鬆,但是心中已經起疑,司空家的廚娘,怎麼會總在淮南王府之後偷飲?而且顧雲悰的房間並不在靠近後院的地方,他是如何發現的?還是說。“多謝世子。”陳笒心中有了猜測,對顧雲悰一躬到底。

顧雲悰並不閃躲,“王爺信我?”

“陳七信你,我就信你。”陳笒眼神灼灼,顧雲悰抿脣,雙手交握於胸前行禮,卻是江湖禮節。陳笒一愣,似乎比想象中要容易的多,“莊主無須多禮。你我二人雖見面不多,但也算相知許久了。”

顧雲悰輕笑,微微點頭。陳笒拱手,“陳某告辭。”似曾相識的一句話在顧雲悰腦海中迴盪,兩個不同的音色重合,兩張相似的樣貌在腦中浮現,“在下不送。”和當年一樣的回答,但是終究不是一個人。

陳笒從淮南王府離開,用的卻不是他擅長的游龍之術,而是雙臂平展,似雄鷹掠過草地。顧雲悰關上窗戶,打開燕王帶來的包裹。是一件紅緞錦衣,儒生樣式,暗紋錦線繡制,在燭光下絲絲折射,黑色壓紋點綴其間,簡單卻不失華貴,樣式也大方。

將衣物疊好,顧雲悰並未對明日的儀式有什麼期待。現在一切已成定局,只要靜觀其變便可順勢而爲。

第二日清晨,期待着兩位皇子大婚的京城百姓打開自家屋門的時候發現,不少店家門前都掛上了紅色的綢緞,而從燕王府到淮南王府的路上更是紅布鋪就,綿延數裡。比鄰燕王府的民衆看見一夜之間燕王府似乎煥然一新不僅結婚的喜字已經貼上,更是將流水宴席準備妥當。竟是比誠王府門前的熱鬧程度不差,甚至有些人覺得自己一覺醒來被搬家了。

淮南王府門前,黑桑並沒有裝點紅花,只一匹駿馬站在門前便以足顯神氣。眼見吉時已到,淮南王府的大門卻絲毫動靜都沒有,門口的司儀心中叫苦,這娶男妻的禮儀該是如何?若是按正常大婚儀仗這燕王只派了一匹黑馬前來可是對淮南王府極大的羞辱,而且這淮南王府若是吉時到了還不開門,就是抗旨不尊。這兩下里都不情願的事怎麼就讓他攤上了。

時辰已到,司儀咬牙,侍從立刻點燃鞭炮,按理說這鞭炮一響,新娘起轎,鑼鼓聲起,但是眼前這情景,連黑桑都沒有動靜。

“你看!”周圍圍觀的百姓發現淮南王府內院突然出現一個紅色的身影,仿若游龍一般旋身,顧雲悰落在黑桑背上,此時鞭炮還沒有響完。顧雲悰拍拍黑桑,駿馬揚蹄,沿着紅布鋪就的道路穩步前進。

“淮南世子,好生俊俏。”京城中人對這個深居簡出的世子不算認識,今日可以說是第一次見到,顧雲悰五官不是陰柔而是溫潤,看似毫無棱角卻氣勢凌人,騎在戰馬上也不顯弱勢,偏偏身上自帶一股文人的風流,讓第一次見到他真容的人驚歎不已。

一些之前對燕王此次大婚竟然娶一個男妻的人也紛紛閉了嘴,只要對燕王有些瞭解的人都知道燕王坐騎黑桑的驕傲,如今卻服服帖帖的在顧雲悰坐下,此人若不是和燕王氣勢相當,如何能馴服黑桑。

在經過第一家商家的時候,店鋪中突然響起禮樂的聲音,同時大門打開,兩個樂手出現,跟着黑桑前行。這一現象讓周圍人嘖嘖稱奇,如此看來,這燕王對淮南王世子並不像衆人臆測中的那樣啊。隨着樂手和儀仗的不斷出現衆人心中的讚歎越來越膨脹,不少尚未出閣的女子看着前面任馬前行的人,竟有一種代替他的感覺。

等黑桑停在燕王府門前的時候,顧雲悰身後已經是整隊的禮樂儀仗,甚至最後的幾人就站在離淮南王府不遠處。司儀點點人數,心中一個突突,這燕王竟然用了親王的儀仗!這,這可是僭越了。但是,司儀看看周圍的百姓和儀仗隊中明顯帶着軍人氣息的一些人,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公主成親的時候還會給她提一個等級的儀仗呢。

站在燕王府門前,顧雲悰看見和他身上禮服相似的陳笒,心中毫無漣漪。陳笒站在府門口,眼神掃過後面的儀仗,然後向顧雲悰伸手。顧雲悰翻身下馬,陳笒看看顧雲悰身後,“你那個書童呢?沒有陪你過來嗎?”

“他沒見過世面,我怕他出什麼岔子,午後他從淮南王府過來。”兩人的交談聲音極小,連跟在身後的司儀都沒有聽見。

“你對你那書童倒是上心,往日也聽他提起過,說你那書童頗爲嘮叨。”陳笒輕聲,言語中卻是在試探。顧雲悰淡笑“嘮叨的是青桐,是跟在我父親身邊的,我身邊的是鳳梧。”

“便是我記錯了。”陳笒和顧雲悰攜手前行,燕王府的禮堂就佈置在正廳。由於是娶男妻,兩人甚至連進宮請安的步驟都省了,說起來也是可笑。這燕王娶男妻的風頭,硬是壓過了誠王的兩國聯姻。這其中也有純妃和誠王以及那突厥公主特意操作的結果。

惠妃端坐在主位,看着自己的孩子拉着一個男子進門,指節發白。一邊的司儀再次爲這個差事叫苦,這惠妃娘娘雖說被接回王府恩養,但是宮中位份未去,這男妻進門,婆母是宮妃,天哪。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淮南王不出席,高堂之上缺位一人。陳笒挑脣,就算淮南王給皇帝落下話柄,他也不敢進這燕王府。

“新人對拜!”這司儀也算是有些急智,陳笒莫名的覺得歡喜,看着對面的顧雲悰,兩人正過身。剩下的本該是司儀喊送入洞房,但是,陳笒的管家可不是吃素的,當先衝外面喊“禮成!王爺賜宴!”

陳笒看向顧雲悰,兩人都知道是做戲的時候到了。外面坐在流水宴席上的百姓見到兩人親自出來敬酒,紛紛起身回敬,其中別有動機之人此時卻摸不到頭腦,若說兩人是商量好的,這兩人之間看不見一點默契,若說兩人心有不甘,又怎麼也看不出。唯有一個解釋,逆來順受。

皇宮,陳煜時刻注意着兩邊的動靜,等到燕王府禮成之時,他的桌上已經擺好了整場婚宴的細節。從親王儀仗到兩人的禮服,甚至是顧雲悰騎的那匹馬。陳煜心中的忌諱越來越深,他此刻突然覺得,放惠妃回去恩養,讓自己失去了唯一能控制燕王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