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哥哥。”清脆的嗓音乍然響起, 程方宇還沒來得及辨清聲音來源的方向,一個火紅的身影就撞進了他的視線。
盧笙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穿着件大紅的羽絨服, 映得臉頰紅撲撲, 青春又喜氣。
面對着程方宇, 她滿是喜悅握在一起的手捏了又捏, 想到前面匆匆開口喚住他又覺有些失禮, 拖了一會纔開口:“程哥哥,好巧,居然在這裡看到你了。”
“嗯。”程方宇點下頭, 算是打過招呼。
“我剛剛看到你還以爲是自己看錯了。”盧笙說着,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小姑娘笑得靦腆, 目光卻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每每觸及他的視線又趕緊躲開。
“笙寶,你怎麼跑出來了啊?不是要排隊買蛋撻?”從後面跑來一個女生, 親密地拉住盧笙。
盧笙扯了扯手臂,還沒等她回話,那個女生就注意到她的目光往程方宇看來:“哇!帥哥,你認識我家笙寶?”女生語氣誇張,臉上化的妝花裡胡哨, 和盧笙站在一起完全就是兩個鮮明的對比。
程方宇不易察覺地皺了下眉, 保持住他良好的禮節:“我們兩家是世交。”
“世交, 噢!”那女生聽了這話, 彷彿琢磨出什麼來, 意味深長地瞧着盧笙。
盧笙似是被看穿了什麼秘密,一跺腳, 趕緊介紹:“程哥哥,這是我同學,她的話你不要……”
“哦,原來你就是笙寶口裡常常說的‘程哥哥’。果然不錯,咱家笙寶眼光好。”那女生一點也不見外,臉上反是帶着勘破某個秘密的興奮,全然不顧一邊盧笙尷尬得要命,眼睛瞄到他手裡裝蛋撻的盒子,笑眯眯地張口說,“我說笙寶怎麼突然跑出來隊也不排了,原來是已經有人給買好了。那就謝謝你了啊!”
老實不客氣地從程方宇手裡搶過蛋撻,她還一個勁攛掇着:“我和笙寶準備去看電影,程哥哥要不要一起去?”
“你們玩得開心。”手裡失了重量,程方宇不着痕跡把手插進褲兜,臉上神色始終淡淡然。
“哦哦,那我們走了。謝謝程哥哥的蛋撻了。”女生拖着欲說還休的盧笙就走。
“你怎麼這樣子啊?”盧笙悄聲埋怨,俏麗的小臉滿是失落不甘。
“我怎麼了啊?難道這蛋撻不是買給你的,要不我退回去好了。”女生口裡這麼說着,已經迫不及待拆開包裝取出一個咬了下去。
看着她的動作,盧笙欲哭無淚,拿着手裡被塞來的蛋撻,剛出爐的蛋撻還帶着熱氣,那股溫暖沿着血脈一直傳送到心口,將冬日的寒涼一一驅逐。盧笙抿嘴笑着,回頭欲尋找那人的身影,被朋友一扯:“到了,到了,去買票去。”
女生呱噪的聲音,讓她心生不悅,腳步卻還是隨着她一同往售票處走。
等程方宇走到車前,安意落下車窗,笑着問:“蛋撻呢?”
“被打劫了?”
“打劫?只聽過劫財劫色,哪有劫蛋撻的。”安意撅嘴,不經意間流露出小女生嬌態。
程方宇伸手去捏她臉頰:“想吃,我再去買。”
“算了,還得排隊,不吃了。”
“還等一會。”他說着伸手在車門上按了個鍵轉身又往糕點坊走,車窗緩緩搖上,隔絕了冬日的寒氣,同時也加深了他的背影。
安意長長嘆了口氣,剛剛她幾乎是和盧笙面對面,不過她坐在車裡盧笙沒有注意到,可盧笙眼裡的期盼和愛慕她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難道她註定要跟盧家的人牽扯不清?安意閉眼不願再去想,但隱隱約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過年的假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七天的時間看着就結束了。
初七正式上班,安意在頭一天電話裡就說了,堅持不讓程方宇開車接送。結果向來準時勤懇的鬧鐘居然鬧起彆扭罷工了,等她醒來發現居然都快七點五十了。
匆匆忙忙洗漱了就奔下樓去搭公交,到了公司沒注意到電梯口的異樣,電梯門一開就衝了進去。還沒站穩就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她恍恍惚惚回頭,驚詫地看到程方宇居然就站在身後,戚威跟他站一起瞧見安意的目光還笑了下。
疑惑着要退出去,就聽戚威開口:“大家都杵着幹什麼?想集體遲到?”
一句話驚醒一片人,外面站着的人都往裡面走,人太多,安意被推搡着擠到程方宇面前。一隻大手悄悄伸過來,扣住她的手。
電梯裡基本都是時代的員工,許是程方宇平時積威太甚,電梯裡一反常態的安靜。
早上出來得急她忘了戴圍巾,他呼吸間的氣息噴在她露在外面的脖子上,熱烘烘的,麻麻癢癢。想躲又覺得動靜太大會引起大家注意,安意只得抓着他的手使勁捏。
“叮”電梯到了28樓,她下意識要往外面走,被程方宇暗中使力一把拉住,眼看着其他的人都在走了出去,電梯再度關上的時候好巧不巧就剩下他們和戚威三個人。
戚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背過身去:“我什麼都看不到。”
“你現在調到設計部,在29樓。”程方宇淡淡說着,眼風掃了下偷笑的戚威。
“哦。”安意這纔想起在年前她就去設計部報道了,一個年過下來,她都差點忘了。
“可電梯怎麼是直接上32樓?”幾秒後,安意指着上方的指示燈問。
戚威實在憋不住了,“撲哧”笑出來:“那是因爲有人想直接拐了你上去。”
戚威說得太明顯,安意不自在地垂下頭去。
程方宇警告般地瞪他一眼,戚威只得改口:“剛剛隔得遠忘了按。”
“哦。”安意還是不肯擡頭,低頭盯着鞋尖看。
看着紅色小燈就要跳到32樓,程方宇開口問:“昨晚沒睡好?”
“唔?”
“有黑眼圈了。”他說着伸手在她眼睛下方劃了下,結果沾到一指頭的粉末。
揉着他剛碰過的地方,她訕笑:“起晚了,沒注意。”
程方宇張口還想說些什麼,電梯已經到了32樓,他只得鬆了手出去,外面路過的員工看到他忙打招呼喊早。
安意擡手按下29樓,回頭便瞧見戚威笑得古怪,警惕地瞧着他。
“感情不錯。渾然忘我啊。”戚威感嘆着,表情誇張。
安意假裝聽不懂他意有所指的話,撇過頭去,猛地想起什麼掏出手機一看臉色就變了,然後求救地看着戚威:“八點三十二了。還有辦法沒?”
走進設計部牆上的時鐘已經走到八點四十五,安意趕緊溜到座位上坐下,臉埋在手臂上肩膀還一聳一聳地在偷笑。
過了會電話鈴聲響,朱祺接了轉過臉來:“安美女,戚老大叫你去辦公室。”
安意擡起頭來,眼珠子疑惑地轉了轉:“有沒有說是什麼事?”
“沒有。”朱祺聳肩,一副好自爲之的表情看着她,滿是同情。
安意還在思索,就見周浩吊兒郎當地走過來,長腿一邁往桌子上一桌,彎着腰問她:“你沒得罪戚老大吧?他那個人最小氣記仇了。”
安意啞然,想起方纔在人事部鄭經理悠然喝着熱茶任憑某人巧舌如簧唱獨角戲的架勢,忽地一冷。扶着桌沿起身,順手把周浩從桌子上扯下來,安意故意裝出可憐的樣子:“我去了,祝福我吧!”
戚威的辦公室跟姜蘇芮的辦公室是同一個格局,不同的是他的東西明顯要雜亂得多,牆上掛着一幅幅裝裱好的以往作品,桌子上牆角堆滿了圖紙草圖。
安意見怪不怪,讀書那會趕着出圖的時候,整個宿舍連個踩腳的地方都沒。
“戚經理。”安意老老實實喊了聲。
戚威在打電話,對她點下頭指指椅子示意她先坐下。
安意邊等,邊好奇地打量這戚威的辦公室,發現牆上大多作品都是極爲經典的幾個設計,一溜廣告作品中最爲吸引的卻是掛在角落上的一幅圖,是一張手繪作品,線條凌亂,顏色鮮豔誇張,大片紅黃對比鮮明,色彩的碰撞引起視覺的衝擊。可仔細去看這圖有有些不知所云,沒有任何指代,完全像是一種情緒的發泄和表達。
“怎麼樣?”
“挺有意思的。”聽到提問安意順口回答,隨後回頭發現戚威已經掛了電話,正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幅畫看。
心裡一動,她直接問出來:“是你畫的?”
戚威不承認也不否認,只笑了笑,隨即抽出一個文件夾給安意:“這裡是我們今年……去年做過的一些案例,你先拿着看看,下班前寫份分析報告給我。”
安意接過厚厚的文件夾不說話,戚威挑眉,要笑不笑:“有問題嗎?”
“沒問題。”把文件夾抱住,安意會給他自信的笑,然後輕聲問,“我想這道這個有沒有公報私仇的成分在裡面?”
“你也可以這麼想。”戚威攤開手笑,半開玩笑地說,“你也可以找人來對我公報私仇。”
“我覺得還是沒這個必要。”安意答得很認真,“工作和感情還是分開的好。”
“完了,忘了,這下子程冰山註定要載了。”戚威嚷嚷着,一臉幸災樂禍。
安意也不問他爲什麼,手裡抱着厚厚一疊資料,沉甸甸的,但莫名有種叫人踏實的感覺。
“行,我出去看資料。下班前交給戚經理過目?”待在設計部,安意不知不覺被感染,說話也比在媒介部要放鬆隨意得多。
“嗯,不懂的話就去問你師傅,他做這行時間久,懂得多。”戚威提點着,掏出根菸打火點燃。
安意應聲點頭,看到戚威手上打火機的時候目光稍有遲疑,明知不大合適還是提出:“戚經理,打火機能給我看下?”
“這個?給。不過別弄壞了,我就這麼一個。”戚威邊叮囑邊把打火機遞來。
黑灰色,很是小巧精緻,棱角光滑,像是被人把玩過很長時間。安意瞧着上面交纏的藤蔓,乍一看很像是兩個糾纏在一處的男女,盯着圖案看了好久,腦子裡面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快得她無法把握。
“很好看吧?不過這個不能送你,喜歡的話讓他給你買。”戚威說笑着,伸手從她手裡抽走,然後寶貝的放進西裝內口袋。
安意失笑,搖頭:“我拿着又沒用。先出去了。”
“嗯。”
出門前順手把門帶上,不經意間瞧見戚威又把打火機掏出來把玩,低着頭,碎頭髮擋住了半張臉看不清表情,但就在這一刻安意覺得戚威的身影有說不出的孤寂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