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管那匹馬,徑直下橋,踏步而行。
一邊走,一邊口中吟道:“觀棋柯爛,伐木丁丁,雲邊谷口徐行。賣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蒼徑秋高,對月枕鬆根,一覺天明……”
少年呆立片刻,忽然拔足狂奔,衝到封舟身邊,雙膝一屈,跪倒在地,不住磕頭,說道:“求師父收錄門牆,弟子林平之定當恪遵教誨,嚴守門規,決不敢有絲毫違背師命。”
封舟微微一笑,說道:“你不着急救你父母,反而求我收你爲徒,只怕本末倒置了吧。”
林平之磕頭道:“弟子一見師父,說不出的欽佩仰慕,那是弟子誠心誠意的求懇。若弟子得蒙恩收錄,家父家母歡喜都還來不及,決無不允之理。家父家母爲惡賊所擒,尚請師父援手相救。”
封舟點點頭:“看你情真意切,那就把你的事情詳詳細細告訴我吧。”
林平之將福威鏢局滅門之禍,一一分說明白,直說的最後,淚流滿面,語音哽咽。
原來他這次雖然沒有殺了餘人彥,但福威鏢局遭遇大禍之後,他一家三人依舊被擒,但他依舊僥倖從青城派手中逃脫,輾轉到此。
封舟面色平靜如水,道:“你既是知道你的仇人就是青城派,你也不問問我是什麼來歷,就敢跪地磕頭,把事情一股腦和我說了,若我和那青城派有故,此刻你豈不是墜入陷阱當中,難求脫身了?”
林平之父母被困,一心一意尋求解救父母的辦法,此刻遇到一個奇人,才三十多歲就扮演黃石公,他一瞬間也把自己代入張良的角色,認定自己既然馬匹脫力,得遇奇人,又是橋下取鞋,又是橋上進履,定然是心誠則靈,讓他得遇大賢,所以哪裡肯放過。
當下抱住封舟腿角,苦苦哀求道:“弟子林平之誠心誠意,求師父指點武功,救我父母,求師父指點武功,救我父母……”
“你學武功是爲了救你父母?那麼救了你父母之後呢?”
封舟淡淡的問道。
“救了我父母之後呢?”林平之沒有疑惑,反而心中大喜。
“此人雖然年紀輕輕,但氣魄十足,既然這麼肯定能救我父母,那麼定然有驚人的身手,我若是錯過,那纔是大大的傻瓜。”
一個人想着救人,那麼他的思維時時刻刻就會考慮救人,遇到的事情和人物也會往救人方面考慮,因此林平之被封舟這麼一問,不憂反定,重重的磕了幾個頭,道:“弟子既然拜了師父,那麼日後定要將師父待之如父母,有令必從,絕不違背。”
“呵呵。”封舟淡淡一笑:“你起來吧。”
待林平之站起來,他道:“救你父母不難,有三種辦法,不知你要哪種?”
林平之聽聞救他父母有三種法子,他艱難跋涉幾十天,覺得救出父母如水中月鏡中花一般,咋聽之下,喜不自勝,忙道:“求老師開釋!”
封舟道:“刺去東行浙江紹興,有一代大儒王陽明,開設陽明學院,傳授心學,此人學貫天地,才智高絕,上到寧王,下到盜匪,都被他反手覆滅,區區青城派根本不在話下,你若是苦苦哀求他,他當然能手書一封,找那川蜀布政使,有官府辦事,餘滄海想必會把你父母完好無損的還給你,如果你你父母那時候還活着的話。”
林平之心想:“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官壓百姓,但是王陽明在紹興,離着此地千里,拿到他書信再去找川蜀總督,只怕黃花菜都涼了。”
想到這裡,便道:“師父,紹興遠隔千里,再到川蜀更是跋山涉水,時間上根本來不及。求師父指點明路。”
封舟道:“你能想到這裡,也算你不笨。那麼還有一條路。你之所以家破人亡,江湖上人人皆知,是因爲你家傳武功辟邪劍法,威力無窮,而你林家父子卻武功低微,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不如將辟邪劍譜送到少林寺,就說天下武功出少林,辟邪劍法物歸原主,你也能拜入少林寺門下,學上二三十年,在拉攏一批師兄弟,滅掉青城派,也不是不可能。”
若在以前,能入少林寺學武,實在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但現在父母被困,林平之救之心切,哪裡還考慮二三十年之後?
他這一路屢經挫折,心智一瞬間已經成爲大人,只需要轉念一想,就已經明白眼前奇人是在考驗他,便再次跪倒在地,重重磕頭,道:“師父,弟子愚鈍,只求拜你爲師,救我父母,還請師父不吝指點。”
“也罷,也罷。”封舟仔細看了一眼林平之,忽然身上有拍了拍他肩膀,一股內力輸入體內,瞬間在他各處經脈走了一道,只是一剎那,封舟便對林平之的根骨瞭若指掌。
此人天賦悟性雖然比不上那個令狐沖,卻也是難得佳才。
想想原著當中,進入華山派才幾個月,便能以“有鳳來儀”這一招擊敗陸大有,練了辟邪劍法沒幾天就能殺了餘滄海和木高峰,若說天賦不高,根本說不過去。
林平之本身就有俠義之心,封舟又有好爲人師的癖好,見到這等美質良才,當然想着收他爲徒。
“既然你誠心求救,那我便出手就出你父母也無妨。只是你既然拜我爲師,那麼我自然會爲你量身打造一套武功。”
封舟說完這話,心中卻想:“不但要傳授你武功,還要把你洗腦,讓你也做一個除暴安良,行俠仗義的華山派俠客,否則練到最後你回老家開鏢局去了,那有什麼意思?”
林平之聽到他答應救他父母,心中大喜,忙重重的磕了幾個頭,道:“多謝師父,多謝師父,弟子丁當謹遵師父教誨。”
封舟道:“那好,那我便告訴你,爲師叫做嶽不鳴,出身華山派,最愛除暴安良,誅殺奸邪。本來即使你不求我,我也會殺了那餘滄海,滅了那青城派,既然你求了我,那我便救出你父母,再留餘滄海多活三年,如何?”
林平之此時才知自己新拜的師父名諱,感覺依稀好像在哪裡聽過,卻又印象不深,但是既然腦海中有此人印象,那麼說不定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而華山派又是名聞江湖的大派,地位遠在青城派之上,那麼自己的師父,武功定然在餘滄海之上,救出自己父母,想必不是難事。
既然拜了師父,眼下又只有一匹馬,林平之便請師父上了馬,自己牽着繮緩步前行。
此地距離衡山已經不遠,走到午時便已經到了衡山城。這一進城,天色便陰沉下來,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
林平之問道:“師父,我們是不是找個客店住下?”
“不用。我們先那哪家茶館歇歇,等你消了汗,就去劉府,那邊自然會給我們安排住處。”
封舟一邊說着,一邊下了馬,徑直走進旁邊一家茶館。
林平之連忙將馬拴好,隨後跟進去,找了個座頭。茶博士泡了壺茶,端上一碟南瓜子、一碟蠶豆。
這茶館坐滿了江湖散客,各自胡吹大氣,那個說劉三爺武功高強,卻急流勇退,實在令人欽佩。這個說劉三爺金盆洗手是也爲了避開師兄弟之爭,當真大局爲重。總之各種八卦消息滿天飛。
忽然間門口伊伊呀呀的響起了胡琴之聲,有人唱道:“嘆楊家,秉忠心,大宋……扶保……”嗓門拉得長長的,聲音甚是蒼涼。茶館衆人一齊轉頭望去,只見一張板桌旁坐了一個身材瘦長的老者,臉色枯槁,披着一件青布長衫,洗得青中泛白,形狀甚是落拓,顯是個唱戲討錢的。一個矮胖子喝道:“鬼叫一般,嘈些甚麼?打斷了老子的話頭。”那老者立時放低了琴聲,口中仍是哼着:“金沙灘……雙龍會……一戰敗了……”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響起:“莫大先生,劉正風金盆洗手的真正原因,你覺得嵩山左冷禪知道嗎?”
此言一出,胡琴之聲頓時停止,而整座茶館也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