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皇宮,垂拱殿。
一場小型朝議正在進行。
出使江陵的昝居潤在經過艱難的攻關克難後,終於勸得高保融接受了朝廷的安排,改鎮海州,這卻是高保融自己放棄了青徐大州,明哲保身之選。
郭榮龍顏大悅,封其爲東海王,安瀾節度使,太師。
“昝卿不愧人稱老孃舅,這差事辦的好吶,不亞十萬精兵奪城之功。”
昝居潤圓滿的完成了朝廷任務,心情也是大好,當下答道:“聖上之譽,臣愧不敢當,臣此趟江陵之行,只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全賴聖上文治武功,威加海內,這才順利。不過……臣卻是不知,臣何時有了‘老孃舅’的別號,臣還不到五十呢,怎能稱老。”
殿中君臣皆是大笑,郭榮笑道:“是範相說的,說你急公好義,最愛幫人,又慣會苦口婆心的勸人,不就是個‘老孃舅’麼,有你這樣的老孃舅坐鎮開封府,那是最恰當不過了。”
昝居潤這才知道重擔在肩了,連忙起身謝過。
“天下諸府諸州,唯兩京最難安任,不過以卿之才,足能勝之,可惜,眼下還不能去開封府接印,你還得再去趟江陵。”
郭榮見昝居潤又要起身,便擺手示意其坐下,繼續道:“事情有了變化,高保融須在六月底前辦完交接,一事不煩二客,你再辛苦一趟,帶五千兩白銀去,就說朕要買時間。”
“臣領旨,不過究竟是何事,需要加急交接?”
郭榮以目示意王樸,王樸便遞給昝居潤一封摺子,笑道:“西北面的那兩隻猴子不安份了,想着要與向訓爭一爭攻蜀的頭功,聖上準了,以王彥超爲北路行營都部署,曹彬爲行營都監,秦越爲行營都虞侯,取祁山道進軍。南路則由向訓掛帥,從江陵水路進發,南北夾擊。”
昝居潤將摺子粗略的先看了看,再次起身,鄭重行禮道:“臣必不辱命。”
……
“曹沐幸不辱命。”
曹彬走了,曹沐回了。
秦越看着眼前這位一身破爛,渾身多處傷口的傢伙,怒道:“老子要你去打聽一二,誰讓你去趟龍潭此穴的,想死給我看吶。”
曹沐看着暴跳的秦越,捱了這聲罵,反而通體舒暢,他抿抿乾澀的嘴脣道:“無礙,將養幾天便好。”
曹沐謝絕了秦越要幫着驗看傷口的好意,自行回住處。
秦越看着他略顯呆澀的步伐,只覺着如一頭受傷的孤狼。
其實他到現在還有些想不通此人前後差異爲何如此之大,先是嚴詞拒絕,後在花槍勸說下勉強接了侍衛的活計,但也只能說淡然相處。當時讓他回蜀中打探消息,說實話,只能說是試一試,如今爲何卻是賣命搏殺而回?
一個時辰後,奉命去幫曹沐潔身抹藥的莊生回來稟報,說其身上大小傷口足有十一處,有刀傷,有槍傷,有摔傷,屁股上還有三枚豪豬棘刺……
秦越爆句粗口,起身找出安國言孝敬來的虎骨藥酒,讓莊生送去,說彙報事情晚幾天也不遲,不急,養好傷再說。
曹沐果真就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傍晚起牀,精神反比剛回時萎靡,自知是身上那根揪緊的弦鬆了的緣故,便就着清水洗了頭臉,來找秦越。
秦越正在書房畫圖,見其來了,點點頭道:“能喝酒不?”
“能。”
秦越便讓莊生去喊甲寅和花槍過來一起喝酒,曹沐性子冷,眼下也就這兩人與其稍對脾胃。
甲寅粗疏性子,一進來便喊:“糟木頭,聽說你趟了龍潭虎穴,快快說來聽聽。”
在甲寅的打趣插混下,曹沐幾杯酒一喝,便開始把事情經過說了:
“某在鳳州呆過,道上的人信息皆靈,所以某便光明正大的走,一路回閬中的樣子,在興州遇上了龍州巴三石,這是位獨行客,向某套了話,然後便有人追來,邀某去寨中作客。”
花槍問:“砍柴寨?”
“就是砍柴寨,寨中足有五六百人,原來這都人馬隱於山谷中,還別有玄機。”
曹沐把碗中酒淺下大半,一抹嘴,笑道:“這都人馬,起初是蜀中爲保地方平安,以徵辟爲名,行招安之實,本擬派到中周各地來搗亂的,卻有一癩頭僧找到總籌此事的伊審徵,把這都人馬都安頓於青泥嶺左近的馬蹄谷,另召倡伎,別備酒肉,以供享樂,只待時機。”
“這些人大都是亡命客,有江湖人,有逃奴,有蠻蕃,今朝有酒今朝醉恰是最對他們的脾性,除了爲首的一小部分人。”
“首領姓塗名成堂,原是金牛道上頭一號人物,爲人四海,頗能服衆。另有虞侯姓杭名沛,卻是位儒生,再有一供奉,乃是方臉大耳的僧人,法名定真。”
“不過,似乎與鳳州拜彌勒者並無干連。”
秦越訝異的挑挑眉頭,舉碗示意邊喝邊說。這砍柴都,前幾日軍議時有提過,但是王彥超不以爲意,曹彬也不以爲意,江湖客單打獨鬥是好手,但聚一起,卻不如一營常勝軍,真正是一人爲龍,一羣爲蟲。
秦越面子上笑嘻嘻的,心裡頭的大石頭又降落了三分,你們不關心正好。
曹沐繼續道:“雖然谷裡有三四十位酒肉僧人,還都是周境逃出穿耳打釘的捨身僧,但他們與這裡的僧人行事大爲不同,又三五成羣,各自成幫。”
甲寅就忍不住了,問:“那你這一身傷是怎麼來的?”
“因爲聽到了另一樁陰私事。”
曹沐黑臉一紅,端碗掩色,一氣喝乾,這纔不好意思的把受傷緣由說了:
曹沐偶然發現定真和尚摟着兩俏婢一起邁進玉庭春閨房時,這寄奴臉露豔羨之色,心裡一動,醜女也有美好向往的嘛。於是趁着月色,幾下一撩撥,暖香就入了懷,然後身心舒暢了,消息也有了。
卻是這寄奴正是青春正茂時,身處谷中,所見皆是春色,所聽全是靡音,耐何衆人皆懼定真之威,無人敢來撩撥玉庭春的身邊人,可這寄奴又是入不了定真眼緣的,平日裡盡是姐妹們的取笑對象,乍一遇上剛毅強健的曹沐,又是年青高冷範的,歡喜的她一顆心兒都顫了,事後,生怕檀郎離了她,便賣弄口舌,一心要留住這位可心的人兒。
秦越見甲寅聽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沒好氣的倒過筷子就是當頭一敲,“啪”的一聲斷了甲寅的暇想,甲寅揉揉腦殼,一疊聲的問:“然後呢,她怎麼個賣弄口舌法,你又聽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