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彬卯着勁的要與秦越一爭高下,然而,纔到鳳州,心勁兒便泄了。
秦越不按常理出牌,盡整偏門,好好的一條水量沛然的故道河被他整成旱道不說,就連青泥嶺這一蜀關大門也搬到眼前來了,這讓一向自負才智的他情何以堪?
秦越見其劍眉一揚,便知這傢伙是真惱了,忙上前摟着曹彬的脖子道:“什麼叫自投羅網,我是如此齷齪的人麼,就等你來當頭了,我還來當你的下手,美美的做那都虞侯,如何?”
曹彬冷哼着撞開秦越的黑手,嗤笑道:“想的美。”
“曹將軍所言甚是,確實是想的挺美的。”
木雲再一次言裡帶刺,笑道:“我們的計劃是明走祁山,暗渡陳倉,若是階州放出風聲,廣修糧船,擺出沿着祁山道大舉進攻的樣子,還是比較有趣的。”
曹彬繼續冷笑:“又讓某來當幌子?”
秦越給木雲使了個眼色,自己繼續與曹彬嘻哈:“別說的這麼難聽,戰爭麼,就是要利用一切有利條件,狠狠的打擊敵人。”
“快把心情調好了,今日某做導遊,大家好好領略鳳州風光,明天這時候,大約王大帥就會到了。”
“王大帥,哪個?”
“當然是鳳翔王彥超。”
“你請的?”
秦越笑道:“還不是你曹國華的臉大,你既然來了,那就只好辛苦王帥走一遭了。”
“別什麼都往某身上扯,這山水模具不好搬纔是真的吧。”
“怎麼理解是你的事,快說,是出去踏青還是窩家裡麻將,二選一。”
曹彬倏的捉住秦越的手腕,一折一扳,便將其按在桌子上,獰笑道:“烈日炎炎去踏青?想趕某走也不是這說法,麻將,真金白銀的一把一付,把你家底搬空爲止。”
……
王彥超並沒有如約而至,人家可是朝中有數的有名有實的使相,真正的大鎮節度,事兒多着呢,哪能說來說來。
其時中周國境內,只有開封、大名、河南、河中、京兆與鳳翔六地稱府,大名是陪都,洛陽是西京,規格又高一層。這六府沿着黃河一字排開,串成了大周的龍脈,行政長官莫一例外都是郭榮的腹心,真正的肱股大臣。
但王彥超也沒讓秦曹二人久等,第二天傍晚,兩騎快馬進了鳳州城。
秦越聞訊趕到衙門前迎接,待看到王彥超時,着實愣怔了半天,只見他頭戴箬笠,一身短打,鞍邊只懸着一柄普通的長劍,相隨他而來的也不是力大無窮的猛士,卻是個清瘦的老書生。
人馬皆疲,滿面風塵。
“就你倆?”
“怎麼,不歡迎?”
王彥超顧不得幫秦越收拾地上的眼珠子,幫扶着自家謀士下馬,秦越曹彬等人這才醒悟過來,上去接手。
可憐的文弱書生大約從來沒受過這般苦,兩股內側隱隱滲着血跡,下了地,兩腿誇張的叉張着,都邁不動步子了。
曹彬就有些羞愧,自己一行連侍衛一起足有二十多人,可人家堂堂鳳翔節度使,同平章事,西北緣邊副都部署,就帶一位文士,真正的快馬簡行。
王彥超拍拍身上灰塵,笑道:“輕雲官架子還沒養大,就敢派輕騎相邀本大帥,定有要事,非常時期,就不講排場了。”
秦越忙陪笑道:“都是我的錯,可好歹帶兩侍衛吶,大帥請。”
王彥超笑笑,擡腳邁階,“這鳳州,某閉着眼都能走個來回,來到自個家鄉,還有什麼可擔憂的不成。”
“啊……大帥不是大名府人麼?”
“某學藝鳳翔重雲山,先師暉道人曾帶某踏遍這一帶的山山水水,說起來,這裡可是某真正的第二故鄉。”
秦越心想,乖乖,原來還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技高手,怪不得敢仗劍遠行。
王彥超一來,留後府裡的嘻哈風頓時不見了,變的嚴肅莊重,哪怕其沐浴後換上休閒的常服,這股略帶壓抑的氣氛也沒有減少分毫。
略吃三杯接風酒,便開始大口刨飯,然後移步議事廳。
見了那花費若大精力製成的青泥嶺沙盤,王彥超濃眉一挑,淡淡的說一句有心了,便開始俯身端詳,並指出了幾處謬誤,反把準備講解的唐東給羞愧的無地自容。
“截水斷流,枯河行軍,思路很好。但是……”
王彥超接過指揮棒,指着萬仞、燕子、渡前三寨道:“蜀軍在此佈下重防,足有一萬大軍,又佔足了地利,受這仄迫的地形制約,大軍根本無法展開大規模的攻勢,這青泥嶺又該如何攻奪,所需兵力又要多少?”
木雲上前一步,解釋道:“某曾親探三寨,蜀軍看起來防守嚴密,牢不可破,其實,在恰當的時機,通過正確的行動,攻破並不難。”
“願聽詳解。”
王彥超緩緩坐下,雙手有力的按住桌案,濃眉微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直視着木雲,其銳如劍。
木雲對其發出的壓迫感似乎毫無感覺,用指揮棒點着渡口前寨道:“缺口在這裡。”
“由於受地型的影響,水源的制約,這一戰略要地,只能安插一營兵力,這一營人數雖少,但卻是聯通左右兩大寨的重要樞扭,平時一營駐守,戰時左右大寨兵力齊出,卻皆以此寨爲龍頭,這一寨若是攻破,連接左右兩翼十六連環堡的防禦工事則成空設,而萬仞燕子二寨則成孤囚。
當初佈置防線的敵將對這一營萬分重視,抽調的皆爲軍中精銳,營號‘敢當’。然而,三年時間過去了,精銳已成驕兵。”
木雲微笑着端起茶杯,淺抿一口,繼續道:“現有的守將才德有限,對這些精銳甚是禮遇,從去年開始的允許這些精銳五日一休沐,到如今精銳回老營,改換普通士兵駐防,青泥嶺防線就已經被其自己扯開了。”
“我軍只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拿下這區區五百人的小寨,再以奇兵潛入萬仞寨後山,萬仞寨必破,萬仞寨一破,則燕子寨也名存實亡,奪下這青泥嶺,蜀道便成通途。”
王彥超看了看沙盤,依舊皺眉:“從來小寨比大寨更舒適,既非戰時,這些精銳爲何要回大營?”
木雲輕撫指揮棒,看着起伏連綿的青泥山勢,腦海裡卻閃出潤州時的那一幕幕,他輕噓一口濁氣,輕聲道:“兵不在多,而在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