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俘虜
郭翠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親眼看見渾身金光閃閃的禮帽男身上的氣勢暴漲了一大截。女人不知道這是所謂的“神打之術”,能消耗自身潛力召喚神靈附身——她只知道,如果對方進攻酒吧時就展現出這份力量,她可能早就放棄抵抗了。
但這人的氣勢僅僅威風了一瞬,突然就僵住不動了;緊接著那位青年暴起,他單手揮舞著電線杆,將禮帽男砸到地上。
男人的腦袋被砸入脖腔,雙眼翻白,似是失去了意識;但詭異的是他的身體卻還在繼續活動,就像除去頭腦之外,此人的身軀之上寄宿著另一個“意識”,且擁有比人類更強大的戰鬥本能。
再一次被電線杆打飛出去十幾米遠,落在地上的禮帽男一個鷂子翻身,站穩腳步,雙手張開,試圖接住青年的攻勢。
但對手的速度與力度遠超他的想象。
“轟!”
水泥柱從上而下劈落,將禮帽男砸入地裡,而柱體本身則在二者相撞時產生的巨大的反震作用下斷成數截。
青年隨手將“武器”扔開,一躍而起,雙手抱拳下砸。
神明附體狀態下的禮帽男試圖躲避,但他剛動念頭,猛烈的精神風暴席捲而來,再度陷入大腦空白的狀態,身體仍憑本能雙手上擡,試圖擋住這一擊。
“咚!”
他的確勉強擋住了,渾身骨骼都在劇烈的衝擊下吱嘎作響;雄渾的真炁自上而下封鎖住他的行動,使得男人就像一頭被封進金鉢裡的妖魔,又有鼓槌在外頭狂敲猛砸,洶涌的力道在這狹窄空間內來回亂撞,腦子要搖成一鍋漿糊。
“轟轟轟——”
岑冬生的進攻沒有就此結束,他居高臨下、雙腳離地,拳掌化作一團幻影不斷劈落,就像工地上的打樁機,將對手一點點砸入地底。
禮帽男腳邊的凹陷越來越深,雙腳從地面到踩地寸許,再到半條腿都已經埋入土中;他體內寄宿的“神明”試圖反抗,但根本無法擺脫這狂猛的節奏,只能憋屈捱打。
裂紋不斷擴張,直到將整條路面覆蓋,大地似海面波浪般起伏,道路附近的建築物搖搖晃晃,彷彿在承受一場八級地震。
禮帽男身上的金光一點點黯淡,肌肉骨骼一點點萎縮,神明之力一點點消失在空氣中……
……
對方使用出第三項咒禁的時候,岑冬生總算認出了這個人。
他之前在心底評價過,如果這人沒有隕落,未來起碼是甲等咒禁師;而現在他得承認,是自己小看對方了。
禮帽男未來的成就,完全可以稱爲一方豪傑,他是地位高於一般甲等的神通術士,有著“神打王五”的赫赫威名,岑冬生這種處於對面陣營的大頭兵都聽說過這位大人物。
所謂“神打之術”,究其原理,是需要開壇作法、獻祭供品,拜祭神明或武藝超羣的武魂,請之附身的民間法術。
神打本身並非很高層次的功夫,而是一項師父傳授給徒弟用來護身的保命法,入門粗淺,一旦利用不當十分兇險,輕則自損心神,重則身死敗亡;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是,這種術法會消耗人的潛力,對未來修行大爲不利。
但王五卻另有蹊徑,不但將自身原本只有乙等級別的神打之術昇華到了甲等,更是開創了一條前無古人之路。
傳統的神打之術,往往是請關公大聖之類的有名神仙,或是請祖師分靈下凡;而王五別出心裁,利用此術請到了萬仙朝會的盟主——降靈王本尊。
相比起虛無縹緲的香火之神,“祖”級咒禁師堪稱真正意義上的人間之神。以此形象爲基礎,神打發揮出來的功效遠超前人。
那時的王五相當於擁有一小部分降靈王力量的分身,靠這手壓箱底的本事,闖出了偌大名堂。
但未來尚未來。
降靈王還不是降靈王,王五還只是個乙等咒禁師,無論如何掙扎,都只有被某位前無名小卒暴揍的結局。
這條信息當下的最大價值,就是讓岑冬生心底平添了幾分快感,總覺得拳頭揍上去都變得更有手感了。
——不愧是“神打王五”,打起來真的梆硬,不像一般人那麼容易壞,又不會還手,揍起來跟敲地鼠似的,很爽。
一邊想著無所謂的事情,他一邊重拳連捶,直到把對方砸到脖子埋入地面爲止,對方只露出個腦袋,氣息微弱,動彈不得。
“……沒氣了?”
岑冬生未盡全力,這會兒及時收手,蹲下來敲了敲王五的腦袋,跟敲西瓜似的發出“咚咚”的響聲。
對方眼睛緊閉,渾身金光黯淡,那一縷飄渺的神明香火,被青年揍得消散在空氣之中。
沒有“神明附體”,再打下去就真死了,那未免有點可惜,此人有做俘虜的價值,還是交給知真姐處理。
想到這兒,他又將對方像拔蘿蔔似的從地裡連泥帶土地拔出來,隨手丟在一旁。
他與王五此前不認識,不管前世今生都不算是同一個陣營,雖然把人揍得很慘,但心中毫無負罪感。
……
郭翠娥只是看著。身爲旁觀者的她,這一刻幾乎要對自己身爲咒禁師的能力失去信心。
她從未目睹高等級咒禁師全力施爲的場面。
女人環顧四周,映入眼簾的是破碎的路面、搖搖欲墜的房屋,整個街區都像是被地震與龍捲風等自然災害襲擊過……
在她眼中,岑冬生與王五其說是“人”,更像是兩頭披著人皮胡鬧的怪獸,雖說一方完全佔據了主動權,但另一方被揍得如此悽慘卻還能活下來,同樣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未來的郭翠娥會成爲甲等咒禁師;但在這個時代,她離這一目標很遙遠,缺乏相應的知識,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超出了自己的的想象力——
事實上,世界上絕大部分咒禁師的視野,都與她類似,是在局勢不斷升級的變故和災難中擴張開來的;“第一次浪潮”中的靈氣復甦現象,其實是一個不斷加速的過程。
總之,女人本來還打著趁機離開的主意,現在則趕緊丟掉念頭,連躲都不敢躲,乖乖站在原地,等著對方把那人揍到漏氣爲止。
數分鐘後,一輛黑色越野車趕到現場。
車窗搖下來,岑冬生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於是他將兩個俘虜拎上車,轉過頭來對郭翠娥說道:
“上車吧。”
……
女人深吸一口氣,心中惴惴不安。
她有自己的秘密,這會兒卻沒功夫去處理。
既然外來入侵者已經被打倒了,酒吧裡還有自己的屬下在,希望不會有事……她沒有選擇權,只能聽話地坐上這輛車。
*
“開車的這位是我的同事。”
“不敢當,岑先生……是我們的上級。”
孔銀蓮可沒膽子和岑冬生平起平坐。
但另一方面,她清楚老闆沒有給自己的情人安排好位置——或者說,是壓根沒考慮過要給這個男人一個位置。
對老闆而言,岑冬生是特別的,超脫她的管轄體系範圍內。
孔銀蓮不敢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深入,將注意力放在俘虜們上。
不過原本只是想轉移話題的她,注意到這倆的狀況後,不免有幾份驚奇。
這段時間陪在老闆身邊,她已經接觸了相當一部分天海市內的民間咒禁師,其中登記入冊的三分之二是丁等,實力也就是覺醒個陰陽眼的程度;剩下三分之一是丙等,而乙等咒禁師,目前只有兩位。
這個結果不算出人意料,畢竟她曾經所在的全員乙等三人組,在這行已經屬於國際高手,孔銀蓮對咒禁師羣體的規模質量心中有數。 但她倒是沒料到,岑冬生這一出手就是兩個乙等咒禁師,其中一個還是擁有複數乙等,來自其他地區勢力的精英。要是真鬧騰起來,後果還挺嚴重,幸好被提前控制住了。
這行動力,該說不愧是老闆的情人嗎……
“我知道,我會配合各位的工作的。”
郭翠娥表現得很聽話。
……
王五被抓上車的時候醒過一次,被注入毒素又昏了過去;等他再一次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搖晃的車輛與鐵欄杆,自己被鐐銬囚禁在了座椅上。
這是一輛專門用來關押罪犯的特種車,車窗配置鋼絲護網,囚室採用封閉式不鏽鋼板製作,內部有數個監控攝像頭。
王五不屑一笑,這種程度根本關不住他。男人下意識就想使用異能掙脫,然而真炁剛提起幾分,他發現自己的經脈異常淤塞,稍一使勁便渾身無力。
王五這纔想起來,自己在昏睡之前,好像被一條大蜈蚣注入了毒液。
一般毒素,他光靠超人的新陳代謝就能頂過去;然而那個女人很明顯是個咒禁師,那毒有著抑制真炁運轉的力量……
正當他想方設法搞清楚目前狀況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還有嗎?”
他嚇了一跳,擡頭髮現那個強到可怕的男人就坐在對面的椅子上。
青年睜開眼睛,微笑地看著王五。
“……什麼還有?”
“我是在問,你還有沒有別的底牌。你的下屬剛纔把你叫來了,那你呢?應該還有自己的上級吧,你還提到了‘萬仙朝會’這個名字,它的領袖是誰?”
王五冷笑一聲。
“呵……你要是真有機會見到他,一定會後悔的。”
“是嗎,我很期待。”
*
“……我說,你們看見了嗎?”
“嗯,大家都看見了……”
僥倖逃過一劫後,幾位天海大學的學生們彼此面面相覷,覺得自己似乎見識到了一個不得了的秘密。
這個秘密的主人,竟屬於曾與他們一起上課,班上不起眼的那個男生。
武林高手還是都市兵王?由於岑冬生的異能不屬於一眼看上去就知非常的類型,所以他們會有種種猜測,但這些猜想似乎又都不能覆蓋真相的全貌。
“他好像不怕子彈啊……”
“真的假的,會不會是沒打到啊?剛纔發生了啥,天太晚了沒看清楚……”
但等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個人已經不見了。
“……算了先別管這些,我們還是先離開這個地方。”
有人看著地上躺了一圈的屍體,有些害怕地說道。
這時,空氣中瀰漫起了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令人作嘔。
“好臭!”
“別說了,快走快走。”
學生們沿著小巷紛紛離開,一直走到人潮涌動,燈火通明的街道上,纔算安下心。
之後,他們看到閃爍彩燈的警車一輛輛駛入巷子裡,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各自分別了。
……
隋志勇在幾個保鏢的陪同下,走到路邊,準備讓家裡的司機過來接送。
他這會兒還有些驚魂甫定,突然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龐朝這邊走來。
“邵佳玉?你怎麼在這兒……你沒回家?”
女生捂著自己的胸口,面色蒼白。
“我,我很害怕,志勇……能不能讓我跟你一起走?”
隋志勇不由皺起眉。
要是換個嬌小柔弱點的女生,做出這副“西子捧心”的姿勢,可能會顯得惹人憐愛,但對方是真的不適合。
邵佳玉的長相完全不符合他的審美,他現在真的很懷疑那個晚上究竟是什麼情況,要喝多少酒、頭昏到什麼程度,纔會和這樣一個女的上牀?
“還是算了吧,你自己回去比較好。”
“不,和我一起……”
邵佳玉抓住了他的手。
隋志勇眉頭皺得更緊,懶得和這女的糾纏,於是就對自己身邊的保鏢說道:
“你們快帶她離開……”
他的話突然停住。
他發現,自己身邊的幾個男人全都像是變成了雕塑,雙眼無神,呆呆站在那兒。
“怎、怎麼回事?”
隋志勇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勁。他想逃,但已經來不及了。
“跟我走吧。”
邵佳玉的聲音變得愈發沙啞起來,她的瞳孔轉爲純粹的黑色。與她對視的剎那,隋志勇的眼神同樣變得恍惚起來。
……
數分鐘後,邵佳玉牽著隋志勇的脖子,就像牽著一條狗,一前一後走在夜色瀰漫的小巷裡。
他們要去的地方,遠遠能瞧見一輛停靠在路邊的救火車,人卻見不著一個。街道上的火焰已經熄滅,建築物被薰到發黑,但看上去受火災的損傷意外得少。
正是紅塵酒吧。